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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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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在风雨楼早已是处处掣肘,偏偏王小石还在这个风口浪尖回来与他争锋,他心中恨得几乎滴出血来,偏偏他心里越恨,笑得越是欢喜。他甚至自告备勇,要到天泉山下来迎接王小石。

白愁飞在王小石肩上重重拍了拍,口中犹道:“大哥在书房等你,他本想亲自来接你,不过老板……”似乎自觉失言,暧昧一笑,连忙改口,“方总管来了,和大哥亲至也就一样了。”说着,挽起王小石就往里走。

王小石只觉最后一句说的异样,但他喜悦之下,未及深思,一边与白愁飞叙话,一边相携向白塔快步走去。

方夏默默旁观白愁飞与王小石久别重逢、兄弟情深的模样,旁边忽有人凑了上来:“方总管,苏公子为了欢迎王楼主,今晚要大摆筵席,请你先去安排调度。”她一分神,白王二人已走远了,只隐隐听见白愁飞笑吟吟地说“等你……”

方夏主管内务,楼中宴会本是她分内之事,她也未多心,按着内部筵席的旧例吩咐了下去,才往苏梦枕的书房而去。

王小石远远地就看见苏梦枕站在白塔门口,他的脸依旧带着病容,身形依旧清瘦,但他眼中不绝的寒焰变了,变成了不灭的星光。

三年不见,苏梦枕不只在江湖中如日中天,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更胜往昔。

王小石只觉满心欢喜,足尖一点,已然到了苏梦枕面前:“大哥。”

苏梦枕笑道:“小石头,你总算回来了。”他一向为人自持,很少喜形于色,此刻一脸欢容,显然喜不自胜。

王小石不由拜了下去:“都是小石头的不是,累大哥牵挂。”

苏梦枕连忙一把携住了他,笑道:“回来就好,今日我们兄弟终于又团聚了。”

白愁飞也说:“大哥盼你盼得好苦。”

三人揽臂四顾,都是说不出的激动与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苏梦枕才领着白愁飞和王小石进书房叙话。

各自坐定后,苏梦枕开门见山地说:“老三,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王小石道:“不走了。”

苏梦枕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好,今天晚上,咱们风雨楼大摆宴席,上下同庆,欢迎你这个副楼主归来。”

王小石不免动容:“大哥……”

苏梦枕道:“你当年走的时候,就说过一朝金风,一沐细雨,就永远是风雨楼的人,我也说过,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是风雨楼的副楼主,而今你回来了,咱们兄弟重聚,正当同心携手,共创大业,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不应庆贺么?”

王小石有些惊诧:“大哥的口才越发好了。”又笑了笑,“最叫我欢喜的,是大哥的身体看着好多了。”

白愁飞笑道:“自从有了方总管,大哥的身体就好起来了,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比咱们这些大男人细心多了。”

苏梦枕道:“自从方总管接手生意内务,风雨楼得益良多,我也少操了许多心。说起来,这也多亏小石头引见。”

苏梦枕夸奖方夏,比夸奖王小石自己还叫他开心,他笑得眉眼弯弯地说:“我听方夏说了,大哥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她,收复……”

苏梦枕截口道:“不错,正因如此,虽然方总管名义上是风雨楼的下属,我却视她为志同道合的战友。”

王小石虽不解苏梦枕为什么不让他说完,仍配合地改了口:“大哥志向,小石敬服”,他十分郑重地站起身,长长一揖,“愿附骥尾,略尽绵薄之能。”

白愁飞连忙上前去扶,苏梦枕也伸出双手,一起将王小石扶了起来。

苏梦枕振声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白愁飞和王小石异口同声地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一同笑了起来。

苏白王又叙起别后事宜。

王小石谈起了在外的见闻,苏梦枕和白愁飞也向他大致介绍了风雨楼的生意,讲述了而今的势力划分。

正谈得尽兴,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苏梦枕皱眉道;“我不是叫你们别来打扰……”

话音未落,门已开了,方夏端着一个托盘施施然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药,并一杯白水。

苏梦枕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方夏笑道:“苏公子,该喝药了。”说着,将托盘放在了苏梦枕面前。

苏梦枕再不多言,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又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

他的态度十分熟稔,喝药漱口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白愁飞看了王小石一眼,笑道:“大哥一忙起来,就忘了喝药,也不听人劝,只有方总管制得住他,大哥的身体能有今日,全靠方总管照料。”

王小石恍若未觉他话中深意,只说:“我只盼大哥身体越来越好,早日康复,带着我们兄弟做一番事业。”

方夏倒也爽快,向白愁飞和王小石点了点头:“你们慢慢聊。”端着托盘顾自出去了。

杨无邪等素来惟苏梦枕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不敬,苏梦枕说不许打扰,不肯喝药,苦劝无果只得作罢,方夏却没有他们的顾忌,该打扰就打扰,该强硬就强硬,苏梦枕对她素来礼重,最后只得妥协。

一来二去,凡是苏梦枕忙于事务疏忽身体时,杨无邪等都会请方夏出面,久而久之,大家都视为寻常,不知为什么,叫白愁飞这么一说,苏梦枕不觉有几分尴尬,向王小石道:“无邪他们怕我不听,总是叫方夏来说,她毕竟是女孩子,不能不给她面子。”

王小石连连点头。

傍晚时分,跨海飞天堂里红烛高照,人头济济。

沃夫子、杨无邪、方夏等楼中干部均已入座,都在等着三位楼主入席。

不多时,苏梦枕居中,白愁飞、王小石分列左右,同行而来。

苏梦枕森严孤傲,白愁飞桀骜不驯,王小石洒脱随和,三人各有各的风采。

他们走在一起时,有一种奇异的、坚不可摧的协调,似乎连旁边的天泉山都不够巍峨,沦为了陪衬。

如果他们真的齐心协力,金风细雨楼必定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方夏忽然明白苏梦枕为什么容忍白愁飞至今,一则他顾念兄弟之情,二则,他爱才惜才,总想白愁飞认清现实,回头是岸。

最关键的是,苏梦枕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最亲近的,便是这两个结义兄弟,他一心收复中原,无意成婚生子,自己又重病缠身,他的志向和事业,除了这两个兄弟,将来又有谁可以托付呢?

因此,苏梦枕并不介意白愁飞肖想楼主之位。

他只介意,谁可以承袭他的志向,谁可以继承他的事业。

王小石心慈手软,总想事事圆满,不如白愁飞当断则断,但白愁飞杀性太大,权欲太重,两人各有优劣,令人难以决断。

苏梦枕心中,只怕也是难以取舍。

方夏只这么一走神,苏梦枕已说完了欢迎王小石归来、并重任副楼主的话。

白愁飞率先鼓了鼓掌,站起身道:“老三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别的我就不说了,就说一句,今晚大家喝归喝,别忘了敬小石头,不灌醉他,他不知道我们大家有多想他。”

众人哈哈一片,纷纷喝彩:“灌倒他。”

“对,不醉不归。”

王小石苦笑着连连拱手:“诸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苏白王各起了一杯,酒过三巡之后,大堂上很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从杨无邪起,一人敬了王小石一杯。

王小石酒量尚可,奈何架不住车轮战,很快头昏眼花,借口更衣,匆匆出去了。

方夏暗中好笑,也悄悄跟了出去。

王小石绕到屋后,便扶着墙不敢再走,只觉眼前金星缭乱,万物飞旋。

旁边忽然有人递了杯茶:“喝点水吧。”

王小石抬起头,见是方夏,笑了笑,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方夏又取了颗药丸出来:“解酒药。”

王小石老老实实地就着茶,把药吞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解酒药有奇效,他忽然觉得脑子清醒了几分,嘿嘿笑了两声:“方夏,你真好。”

方夏道:“我扶你在台阶上坐一会儿,醒醒酒。”

王小石果真乖乖地跟着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其时正是冬天,夜风凛冽,王小石却觉得整个人都是火热的,冷风丝毫不能熄灭他心中的火焰。

他转过头,天空中繁星如珠,洒下的点点星光落在方夏脸上,是那么旖旎而温柔。

他忍不住握住了方夏的手:“方夏,我……我……”借着酒劲说出了口,“我们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方夏怔了怔:“你醉了,明天再说吧。”

王小石道:“不,我心里清醒得很,我……你知道我胆子小,我怕唐突你,怕你生气,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夏的脸色几番变换,手轻轻一挣,王小石就松开了,她认真地说:“对不起,我……我其实并不介意谈个恋爱,但是我怕我伤害你。”

王小石不解:“为什么?”

方夏正色道:“我原本一直觉得,世间的情人未必都有好结果,爱侣未必能偕老白头,与其失去再痛苦,不如早就不要得到。”

王小石心下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父母终成怨偶,方巨侠夫妇阴阳相隔,他不知道怎么能证明自己的心意,喃喃道:“不,我……”

方夏继续说:“后来他死了,我忽然明白,我这么想,其实还是没有走出他给我的阴影。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就像一朵花,我既已欣赏过花开的美丽,就不必介怀花落的终局。”

凡事都是有生有死,有起有落。

哪里来的常开不败,长盛不衰。

王小石只觉心口蹦蹦地跳:“那……”

方夏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怕有一天,我会伤害到你。”

王小石茫然道;“我不明白。”

方夏一笑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她脸色一变,“你当年退让去愁石斋,是不是觉得不想和白愁飞争楼主之位?”

王小石仍未反应过来:“我还是不明白。”

方夏异常平静、甚至平淡地说:“你私心里也明白,苏公子病入膏肓,一旦撒手人寰,他无亲无眷,继任的多半是你们两个兄弟、副楼主。”

王小石一凉,像是有人直接泼了盆冰水在他脑子里,醉意登时退得干干净净,他抬眼望向方夏,只见她的脸庞笼罩在屋檐的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明。

方夏不住口地说了下去:“你的功名心不重,愿意放弃,把这个机会留给白愁飞,所以你出走愁石斋,可是你想过没有,苏公子可愿意把楼主之位传给白愁飞,白愁飞又愿不愿意等着苏公子把楼主之位传给他。”

王小石低声道:“我不是当楼主的料子,二哥胸怀大志,决绝果断,我不如他,我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

方夏道:“白愁飞已是蔡京的义子。”

王小石一惊,吃吃道:“这……”

方夏道:“前不久,苏公子遇刺失踪,白副楼主要先做了代楼主,再率领大家去搜救苏公子。”

王小石不敢置信,喃喃道:“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方夏依旧尖锐而冷漠地说:“我知道你和他相处最久,感情最深,你始终不相信他的野心会杀人。你们对他的容忍和期盼,倒是很像尊师和诸葛对元十三限,总觉得他是误入歧途,总盼着他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好像他做的所有坏事都是迫不得已,都是逼于无奈,。”

王小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方夏笑了笑,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小石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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