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对于如意是自感亏欠的,正是因为他这个皇帝的软弱无能,如意才会在被逼无奈之下选择离开后宫,这也是因为如意的身份不太正大光明,但作为李治正式册封的昭仪,李治孩子的生母,如意被这样对待李治却无能为力,这都是李治的懊悔所在。
李治在李泰自杀之后也曾想过把如意接回来,可是当时高阳公主的威胁一直存在,李治对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没想到现在突然听闻如意在回到感业寺之后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的消息,这让李治想要接回如意的冲动更加激烈,所以他不想再管什么高阳公主,也不想再管其他人的非议,直接下令内侍监去感业寺接如意回来。
但李治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婠刻意的安排,王婠早就接到了如意的求救信,但她为了不让如意重新回到后宫,专门把如意怀孕的消息让萧未央知道,就是想要借刀杀人除掉如意,并且王婠还想黄雀在后抓到萧未央杀害如意的把柄,这也算是一箭双雕,所以在李治安排内侍监去接如意回宫的时候,如意已经在被萧未央和王婠安排的杀手追杀的路上。
在生死垂危的时候,如意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同样密谋逃出长安城的高阳公主,情急之下如意向高阳公主求救,也是变相的打乱了高阳公主出逃的计划,最终被高阳公主作为人质要挟,想要离开长安,这一切李治都不清楚。
在李治的想法中,是高阳公主因为如意当初没有答应她用美人计吹枕边风的计划,早就对如意怀恨在心,也是一直在预谋保护如意,现在高阳公主想要逃离长安城也去感业寺挟持了如意,所以内侍监就扑了个空。
气急攻心之下,李治第一次对自己这个不择手段的皇姐有了杀意,如果高阳公主真的对如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李治真的不会像过去一样心慈手软,但现在李治只能在宣政殿等待城南门的结果。
如意被高阳公主挟持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萧未央还有王婠也是一阵心惊,她们不知道自己安排的杀手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但没有除掉如意是确实的,这样的变故让萧未央和王婠都是坐立不安,且不说自己安排的杀手会不会让自己暴露,单是如意还活着就够她们难受,因为如意活着就代表如意还会回到后宫,就会成为她们的威胁,这可不就让她们难受多了。
此时的城南,如意依旧被高阳公主搂在身前,发簪也依旧抵在如意的脖子上,高阳公主额侍卫也依旧围在二人身前,在不远处也还是前来“邀请”高阳公主的高尉犁以及一种禁卫军,至于萧未央和王婠安排的杀手,在武装到牙齿的禁卫军面前,早就被摧枯拉朽般的一勺烩,好歹没有留下什么活口,毕竟阴谋内幕两字没有写在脸上,禁卫军哪知道留活口这件事,也就当做是暴徒处理此事,高阳公主才是他们的重点。
高阳公主和如意在高尉犁停止动手后,也逐渐从刚刚的惊惶中冷静下来,这一天过得,两个逃命的人从一开始逃就担惊受怕,然后被追杀,然后直面杀手的长刀,再然后看着禁卫军把杀手砍瓜切菜般的处理掉,接着就是高尉犁的盛情邀请,当然他只是邀请高阳公主一人,然后高阳公主就把如意挟持,姿势宛如刚刚如意对高阳公主扑身救援的姿势,但刚刚还相同命运的两人,现在其中一个已经成了另一个人的人质,就问这样的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哪个人能扛得住?特别是这样的高频率快节奏,且事关自己的生命,完全是懵里来懵里去,正好借着高尉犁安排人去请示的时间冷静一下。
此时的高尉犁反倒是冷静不下来,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找高阳长公主的,皇上的昭仪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坐下的神骏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不爽的打了个喷嚏,接着又跺了跺脚。
如意也被这一声马的嘶鸣声惊醒,她才惊觉自己还在高阳公主的要挟之中。
如意道:“长公主殿下,不尊皇令,私自潜逃,你这是大逆之举。”
高阳公主咬牙切齿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所以我就算是杀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如意疑惑道:“殿下,奴婢一个区区贱婢,就算没有答应替殿下做美人计的事,又岂能对殿下的作为造成影响?也不可能左右濮王殿下进京的事。”
如意和高阳公主的交集就是高阳公主想要利用如意的美人计在李治面前对李泰回到长安的事美言几句,或者多吹吹这样的枕边风,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如意舍身入感业寺,高阳公主怀恨在心,李泰回京的事也是被一拖再拖,最终李泰身死,如果如意当初答应了高阳公主的胁迫,这件事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现在高阳公主就是把责任归咎在如意的身上,不说全部,但至少是之一。
高阳公主道:“如果你当初答应了我说的要求,皇兄又怎么会被皇上谋害呢?这都是因为皇上惧怕皇兄回来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才会加害皇兄,我现在也只能逃,不然皇兄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高阳公主的这些话又震惊了如意,前一段时间因为濮王薨逝,整个长安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但传言都是濮王因病不治,可是高阳公主现在说的话?所以李泰的死是李治暗杀的原因?如意一时间都难以确定这件事的真假,毕竟她还是知道在她离开后宫前整个朝廷就在因为这件事吵架,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高阳公主逼迫,无奈之下选择离开,如果事情真的是高阳公主说的这样,那如意算是又认识到了皇权党争的可怕和血腥,李治会杀了自己的亲兄长?可是如意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前太子李承乾不也想杀了自己的弟弟吗?并且如意还是李治在高句丽被千里追杀的亲历者,一时间如意竟有些无言以对。
在如意陷入沉默之中的时候,长安城的石板路上又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有禁卫,也有内侍,高阳公主看着这样的情况知道自己赌对了,李治还是舍不得武如意的,或者说是如意肚中的孩子,内侍必定是来接她的。
高尉犁则是眉头紧皱,他也看出了来人的不对,其中甚至都有内侍监,所以那个女人真的是皇上的昭仪?
来人的确是内侍监,在内侍监还在感业寺附近到处找寻如意的时候,他接到了李治的通信,说是武昭仪现在在长安城南门,并且被意图出逃的高阳公主挟持,皇上的命令是一定要武昭仪毫发无损的回来。
内侍监接到这样的指令,也就马不停蹄的从感业寺赶了过来,再说了,如意是小,如意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但眼下的情况是就算内侍监过来,也对这里的情况没有办法。
高阳公主挟持如意的目的就是想要继续潜逃,可是她作为意图谋逆的当事人之一,不管高尉犁还是内侍监哪敢做这件事的决定?这让内侍监怎么跟高阳公主谈判?他手里没有高阳公主想要的答案,他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两方人马在这里焦灼了半天,最终还是高阳公主不耐烦道:“你们都给我滚,这是本宫和皇上的皇家之事,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介入皇家的纷争?让皇上来见我!”
这也让内侍监很是为难,他没有资格介入皇家之事,可是皇上又怎么可能来跟高阳公主谈判?皇帝亲自下场和叛逆谈判?这不是在要挟皇上吗?如果这样那皇上的颜面何在?所以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这件事也就被卡在了这里:高阳公主想要用如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李治让自己离开,但是这件事除了李治谁都没有下决定的权力,可是李治因为皇帝的身份又不可能做出妥协这样的事,
内侍监和高尉犁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件事上告给还在宣政殿“等着”高阳公主的皇上。
高阳公主的要求让李治很为难,他不可能答应高阳公主的要求,况且就算答应了高阳公主的要求她就会放开如意吗?恐怕只会更加紧密的抓在身边,再说了,现在高阳公主提出这样的要求,万一一会儿又改变要求呢?李治都能答应吗?这就是解不开的两难。
这件事就算是拿上朝议让朝臣集思广益都不可能答应高阳公主,如意只是区区二品昭仪,高阳公主事关谋逆,没人会同意用要挟处理谋逆,再说了,就算武昭仪死在高阳公主的手中,那死的也是皇帝的女人,不是哪个朝臣家的女子,大家不亏,亏得只是皇上,况且一旦高阳公主的势力被清除出朝政,大家又会得到多少实际的官职?这对于诸朝臣反而是好事,大家巴不得高阳公主杀了这个武昭仪呢,事越大越好,朝臣就是这样腹黑,这样又怎么可能得到一个李治合意的结果呢?所以别说内侍监对这件事没有办法,李治也没有。
李治见众人说了大半天没有一句有用的,心中的怒气是越发的压不住,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皇上,臣愿意前去劝解高阳公主放人,”
众人一看,是脸色苍白的房遗爱,他是高阳公主的驸马,也是谋逆这件事的同谋,只是奇怪的是荆王是在潜逃的城东门被“请回”,而房遗爱压根哪也没去,就一直等在府上,像是故意等着被抓。
现在房遗爱又想去劝高阳公主放人?那他到底是劝放人还是李治放虎归山,别房遗爱过去之后反而跟高阳公主汇合在一起,然后再说一句我要荆王过来,李治是给还是不给?
李治一样有这样的顾虑,房遗爱也猜到了这个想法,还是说道:“我房氏起于田垄,追随先帝于微末,自家父始三代承皇泽,本该鞠躬尽瘁报皇恩,但我愧为房氏不肖子孙,有不臣之心,上欺君愧对皇上,下无颜面对亡父,臣罪该万死,现在臣愿意以戴罪之身,痛定思痛,不敢再有任何渎情,一切进退行藏,唯君命是听。”
李治见房遗爱言辞恳切,似有悔悟之意,再者现在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只能靠房遗爱死马当活马医,也就同意了房遗爱的请求,让他过去负责劝解高阳公主。
此时的高阳公主已经在长久的坚持之下情绪有些焦躁不安,一直都在高声喊着要见皇上,并且一直大喊大叫。
房遗爱到了现场看着往日里气度非凡,雍容华贵的高阳公主现在状若疯癫,像一个寻常妇人吵架一样大喊大叫,哪还有一丝丝作为最有权势的长公主该有的气质,这就是这件事对高阳公主的打击。
房遗爱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妻子,不自觉的已经泪流满面,房遗爱向着高阳公主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嘴里喊道:“高阳,收手吧高阳,该结束了。”
高阳公主愣愣的看着房遗爱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没有走呢!”
房遗爱勉强笑着道:“因为我就没走,现在王叔也在宣政殿,皇上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呢,高阳,我们过去吧。”
高阳公主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为什么不走?王叔怎么也没走?是想留下来等死吗?!”
房遗爱道:“高阳,我们都错了,自然该承担错误的结果,逃避不是应该的选择。”
高阳公主道:“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输了!成王败寇而已!我们要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房遗爱道:“高阳,我知道自己生性愚钝,脑子没你好,只是一个莽夫,当年你能下嫁给我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你天资聪颖,才思敏捷,是先帝最钟爱的天之娇女,我知道自己无论怎样爱护于你都配不上你,所以在你嫁给我之后我愿意事事听从你的安排,哪怕是跟自己的哥哥争夺梁国公的爵位,为此败坏了房氏的名声,我也认为你是做得对的,包括在朝堂上的争权夺利,我都是义无反顾的支持你,但党争权谋尚属正常,没有哪一个朝廷没有党争权谋,可是你和王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了潜逃自立的想法,这是大逆的不臣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何必把事情做到没有挽回的余地呢?你忘了曾经自立为王的齐王李佑了吗?”
高阳公主愣愣的看着房遗爱,她下嫁房遗爱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事事都是以她为主,房遗爱一直都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角色,这在一般人家是难以想象的,高阳公主甚至有时候想过房遗爱是不是太过无能,但她想了很多就是没有想到这是房遗爱对她的爱,现在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了房遗爱的心里话,句句肺腑之言让高阳公主一阵失神,原来房遗爱并不愚钝,他只是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心里,他只是想着全力支持自己的老婆。
所以她真的错了?这时一直疯狂的高阳公主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意感觉自己的身上有异常,回头看去原来是高阳公主的眼泪滴在她的身上,房遗爱也已经走到了近前,轻轻地拿开了高阳公主抵在如意脖子上的发簪,轻声道:“走吧,高阳,皇上还在宣政殿等着我们呢。”说完就想扶着高阳公主踏上马车。
高阳公主没有说话,由着房遗爱带她向马车走去,但在快要上马车的时候高阳公主回头对如意道:“武如意,你不要太傻太天真,皇宫的肮脏和卑劣不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