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贤妃不肯开口，但依着如意对刘贤妃的理解，自然很难认为她会是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甚至哪怕从一开始如意都没有认为刘贤妃会是这件事的主谋，只有皇后，也只能是皇后。

如意在知道加害女儿安思定公主的幕后黑手是皇后之后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因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王婠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毒手，又怎么敢肯定王婠后面没有毒手呢？如意不敢赌，因为赌注会是她自己和儿子李弘的性命，这对于皇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就像这一次安思定公主死的无声无息，最终被认为是一个意外。

还有就是女儿死在自己怀里的恨，这是杀女之恨，如意又何尝不想复仇？因此她即是复仇也是求生，这是摆在她眼前唯一的路，她别无选择。

眼看女儿死因的调查因为侍女和刘贤妃的沉默就要陷入僵局，所以如意情急之下就想到了还有一个人知道内情，但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就后悔了。

的确有个人知道内情，那就是事先提醒自己宴会可能会发生意外，在宴会上所有人都对自己请御医的请求无动于衷时独独站出来的徐婕妤，她也是现场的亲历者，自然也会知道真相。

可是如意开口之后又不想把徐婕妤拉下水，从始至终徐婕妤都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甚至在宴会上无视自己尴尬的境地去请御医，她已经算是得罪了皇后，这时候如意又怎么能再把徐婕妤拉进火坑吗？所以如意有些后悔了，因此如意也开始陷入沉默。

李治听到如意说还有个人知道真相本来还喜出望外，没想到如意接下来就不肯说出这个人是谁，那这不是白说吗？李治几次询问都没有得到结果。

李治急迫的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如意也有自己的苦衷，一边是女儿身死的真相，一边是恩将仇报的道义，她很无奈，心思急转之下如意忽然想到还有半个人可能也知道真相，但如意不敢肯定，所以只能算是半个人。

如意轻声说了几句，李治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如意慢慢的点点头，李治转头对内侍监道：“去把当天为安思定诊治的周御医请过来。”

内侍监虽然也有疑问，但还是快步走到小太监的身边告知他速速去请周御医，小太监又急速离去。

不长的时间小太监带着周御医前来。

周御医跟着小太监来到了如意的处所，周御医自然知道这里是武昭仪的行宫，还以为是皇上请自己来为失魂的武昭仪诊治，周御医也没有感到奇怪，在如意失魂的这一段时间李治为了治疗武昭仪，基本上皇宫的每个御医都来过这里，因此周御医还以为跟以前一样。

但在周御医进屋子以后就发现不对劲儿，本该生病躺在床上的武昭仪此时跪坐在地上，同时跪在地上的还有两名侍女和刘贤妃娘娘，不过这个三个人说是趴在地上更合适，并且面色惊惶，一脸死灰。

所以武昭仪这是已经醒来了？那自己不是治疗而是复诊？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耽误周御医躬身对皇帝行礼。

李治没有跟周御医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朕这个时间请周御医过来是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周御医。”

周御医赶紧道：“微臣惶恐，不知皇上询问微臣什么。”

李治道：“周御医现在也看到了，武昭仪失魂醒转了，在安思定公主殁后武昭仪因为难以接受丧女之痛一时失魂，但现在武昭仪醒了过来，并且与朕说了一些事发当日的实情，这却是与朕当日在事发现场听到的有很大不同，其中有涉及到安思定的死因，这决定着公主的死是人为还是意外，所以周御医明白吗？这是朕的疑问。”

李治几句话可把周御医吓得不轻，他心里明白公主死亡意外和人为的区别，他回想当天的情况，当时结论说是意外还降罪了负责祭祀的司赞司仪，如果现在说这是有人的阴谋，那还不在皇宫掀起腥风血雨？难怪刘贤妃爬在地上，周御医一样差点被吓得趴在地上。

周御医知道自己的嘴里会牵扯到很多人的性命，甚至是他自己的，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皇上对当日之事还有什么疑问？”

李治问道：“公主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周御医道：“皇上，当时不是已经有仵作判断公主殿下是因为屏气发作引发的惊厥而亡吗？”

李治道：“周御医确定吗？”

周御医道：“皇上，当时在场的御医不只微臣一人，这也是我们当时一致的猜测。”

李治道：“只是猜测？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疑问？”

说到这里，周御医也有了一些不敢肯定道：“皇上，当时公主殿下已经身故，所以微臣也只能根据症状倒推病情，并不能十分确定，但公主的病情也的确像是屏气发作。”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像是？也就是说你还有其他猜测？朕听说你当时已经开始给安思定诊治，只是皇后忽然晕厥，你才走开，这可是事实？”

周御医道：“禀皇上，的确如此。”

李治道：“所以你就是安思定生前唯一接触过她的御医，那你当时就没有看出公主是什么病情吗？还是说就是屏气发作？朕希望你说清。”

周御医还没有说话如意就先说了一句：“周御医，话说医者仁心，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位失去女儿母亲的苦心，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女儿的死因。”

周御医叹一口气，武昭仪想知道实情，周御医也是为人父母，所以能够理解，但还是谨慎的道：“皇上公主殿下已殁，微臣也只能说出自己的猜想，毕竟当时微臣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仔细为公主诊治。”

李治道：“但说无妨。”

周御医道：“皇上，当时虽然我们都判断公主殿下可能是因为屏气发作引发的惊厥造成的意外，但在微臣之前的诊断，微臣以为公主殿下或是气疾导致的惊厥，只因气疾和屏气发作的症状类似，所有当时才会有了屏气发作的猜想。”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气疾？什么气疾？”

周御医看着李治道：“正如皇上所想，在公主殿下发生意外之后微臣也曾多番查找医典和皇宫的记录，微臣以为公主殿下只怕是和先皇后娘娘一样的气疾，这也是先皇后娘娘英年早逝的原因，还有就是先帝也一直被气疾缠身，虽然没有先皇后娘娘严重。”（气疾，就是哮喘。）

李治难以理解道：“这不可能，朕的父皇和母后就算是气疾，那关朕的女儿什么事？周御医的意思是朕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就已身患气疾？”

周御医迟疑道：“微臣不敢肯定，不过...”

李治道：“不过什么？”

周御医道：“皇上，微臣年少学医，至今已数十载，自觉在医术上还有三分造诣，根据微臣多年的研究，还有在微臣的观察中，也曾经发现过为人父母者有些疾病，就会造成子女的先天不足，子女多半会体弱多病，甚至子女也会患相同的疾病。”

李治不懂医术，只是认为周御医讲的话有些太过离奇，难不成疾病和皇位一样？还能传承不同？还有就是...李治不认同道：“周御医说的医术朕不懂，就算周御医说的有道理，但安思定是朕的女儿，不是先皇和母后的女儿，那你说的话还有什么道理？”

周御医一时也是语塞，他刚刚说的话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父母的病也会成为子女的病，如果现在他再说祖父母的病会成为孙子孙女辈的病，那就不是胡说八道牵强附会了，而是脑子出问题了，脑袋不想要了？

实际上周御医的猜想还是有些保守了，那安思定公主死亡的真相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因为皇后的巫蛊加害？

也许在王婠眼里她自己就是安思定公主死亡的凶手，现在李治和如意的心里王婠也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但事实的真相就躲在人们的无知中，在古时人们还没有遗传病的概念，所以周御医可能看到了子得父病，女得母病会感到奇怪，甚至有对于医学上的猜想，但面对隔辈遗传的先天性疾病就会想不明白，能说出一句先天不足已经是他认识中的极限。

而安思定公主就是她自己本生的先天性疾病，也是周御医判断的她和长孙皇后一样的疾病，气疾，也就是哮喘，安思定公主就是先天性哮喘。

在皇后为安思定公主筹办宴会的时候，各种物资自然不会寒酸，所以用很多的锦绣繁花来装饰宴会，还有就是在宴会上王婠还送了安思定公主一簇桃花，这么多的花对安思定公主来说不是花开富贵，相反因为太多花粉的原因造成了安思定公主的花粉过敏，进而引发了安思定公主先天性哮喘，因此周御医对于安思定公主的诊断并没有错，是气疾，但他却不知这是遗传病，再加上现在安思定公主已经身死，所以一切也只能是怀疑。

而对于王婠来说，她以为自己是用巫蛊杀了安思定公主，却不曾想她能杀掉安思定公主完全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安思定公主死于自己的先天哮喘，并不是什么巫蛊之术，安思定公主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丢了性命，但安思定公主虽然不是按照她的想法死去的，却也让王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也是安思定公主在宴会上发生意外的时候王婠感到震惊的原因，她没想到自己的巫蛊之术居然会这么快的时间就产生作用，简直就是效果立竿见影，但也由于见效太快让王婠自己措手不及，不得不依靠自己“晕倒”来阻止御医对安思定公主的施救，真可谓是一个愚昧的方式加一个巧合的结果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阴谋。

所以，面对李治的疑问周御医给不出能够让人信服的结果，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是如意开口：“巫蛊，只有巫蛊之术才能做到这种事。”

既然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把事情发生的原因也归咎到事情结果上，那这件事就能说明白，比如周御医不能解释安思定公主为什么能和长孙皇后得一样的气疾，那就把原因归咎到巫蛊上，古人只是不懂，但不是傻子，他们有能够说服自己的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哲学，再者，古时候很长时间都是巫医不分家，巫蛊是也是医。

话说到这里李治也能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安思定公主会得气疾，巫蛊就是最好的解释，因为现在李治的手里就有关于巫蛊的证据，所以安思定公主是因为什么而死也就不重要，现在不管是作为凶手的王婠还是李治或者如意都认为安思定公主是因为巫蛊之术而死就是真相，能够让所有人都相信的真相。

王婠也不会想到她虽然阴差阳错的害了安思定公主，但如意和李治还是按照莫名奇妙的逻辑认定了凶手就是她。

李治和如意俱是看向了放在桌子上承载巫蛊之术的黄纸，趴在地上的刘贤妃和侍女也知道了荷包之中的阴谋直接被吓得身体抖如筛糠，周御医顺着众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现在他才明白李治请他过来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求证安思定公主死亡的异常。

既然如此那就还有一个疑问需要确认，李治对周御医询问道：“周御医，朕想知道，在宴会上皇后是为何晕倒？是什么病症？朕需要知道实情，希望你不要欺骗朕。”

事情推断到这里李治想要实情，但这个实情却是可能会要人命的实情，甚至是很多人的性命，周御医有些骑虎难下，但欺君之罪的结果周御医也是不敢承担，思来想去，如果真的要让周御医在皇帝和皇后里面选一个周御医只能选择皇帝，正常人都会选择皇帝。

周御医一咬牙道：“皇上，在宴会当日微臣本来已经开始为公主殿下诊治，但紧接着皇后娘娘就昏倒在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微臣没有选择只能先行为皇后娘娘诊治，但在微臣的诊治之中却并没有发现皇后娘娘的凤体有问题。”

李治慢慢道：“所以，皇后当时是在装昏？你确定？”

周御医点头道：“皇上，不管是皇上的龙体还是皇后娘娘的凤体都有御医定期检视，这都会记录在太医院的日常记录和起居馆的《起居注》中，臣仔细看过皇后娘娘前后几日的记录，并无异常。”

李治道：“所以皇后就是故意昏倒阻拦你对公主的施救？”

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结论，只是李治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如意听到周御医的话算是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自己的女儿就是因为皇后的加害才丢的性命，并且是在所有人的目睹之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亡，这是多大的痛楚？如意哀嚎一声：“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啊，皇上，皇上！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女儿讨回公道啊，皇上！”

李治在这样的真相中也是呆愣了很长时间，他的子女本就稀少，却还是因为皇宫的阴谋诡计死去，李治素以仁德著称，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活生生的迫害，一时间李治感到自己的脑袋又是剧烈的疼痛，李治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