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勇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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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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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苏黑的越来越早,家长会结束走出校门时,天色已经半明半灭了。
林度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心想,冬天是真的来了。
没走多久,天已经彻底黑透。已经过了最热闹的地段,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风声和落叶刮过地底的声音。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没由来的,林度心中一跳,握着书包带的手一紧,刻意加快速度。
没想到,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时加快。
林度呼吸一乱,下意识伸手去找手机,却懊悔地想起今天正好没带。
她控制住自己僵硬的身体,努力维持平静,默默从裤子口袋,把一支中性笔藏进袖口。
脚下越走越快,后面脚步声频率也越来越高。
随着她越走越快,林度感受到那个人脚步声变重,明显是跑了起来,她心里一慌,不敢回头,也拔腿跑了起来。
出了这个路口就有人了。
风从耳畔呼呼刮过,林度心头狂跳,用中考八百米都无法匹敌的速度跑到路口尽头,转头推门进了转弯处一家便利店。
店员明显被吓了一跳,诧异地看过来。
这会儿的便利店没什么人,林度面无血色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面前经过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他。
林度浑身发凉地坐了不知道多久,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浑身一颤,警惕地回头。
倒是把陆暮西吓了一跳。
他的手迟疑地顿在半空:“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他刚路过便利店门口,正好看见林度坐在里面发呆,也没买吃的,整个人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也不知道在干嘛。想着进来吓她一跳,却没想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大。
林度脸色发白,眼睛里的警戒恐惧明显不是单纯被拍肩膀吓出来的。
陆暮西第一次见她这样,下意识放柔了语气,弯下腰看着她,语气小心翼翼的:“林度,你怎么了?”
看清是陆暮西,林度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可那双清澈的双眼依旧愣愣地眨着,眼神涣散没有焦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我”,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声音太沙哑,她顿了顿,才重新开口,“刚刚好像有个人在跟着我,跑进这里才甩开。但是我没敢回头,也不确定那个人就是跟着我的,可能他只是路过……”
“我今天没带手机,借了便利店姐姐的手机打电话,但是舅舅在外地而且电话关机,老太太也不接电话,余斯清和汤林和的手机号我都不记得……”
没头脑没逻辑地一股脑儿说到这儿,林度才茫然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只有这么几个人可以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异样,重新眨了眨眼,努力从自己混乱的表述中总结出一个重点:“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陆暮西打断了她,从林度掌心里把那只快嵌进肉里的中性笔抠出来,“走吧,先送你回家。”
对,我的意思是,我不敢一个人回家。
越是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那股酸意就越是泛滥,林度不太喜欢这样突然情绪上头的自己,她眼皮轻颤着,按下心头浮动的心绪,起身往外走。
也是挺奇怪,其实林度平时情绪挺外露的,高兴就是高兴,好奇就是好奇,不顺眼就是不顺眼。但她现在的情绪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动,也看不出深浅。
刚刚那个故作平静,怔愣失措的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其实要不是她方才愣愣地说了那么多话,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在故作平静。
陆暮西有些担忧地看着,顺势从桌上捞起她的书包,抵住便利店的大门,让出位置。
林度垂着眸径直往外走,走过陆暮西身旁的时候顿了顿,停在原地,突然转过头问道:“你能陪我去警察局吗?”
“不管有没有证据,是不是乌龙,我觉得都应该先报警,万一那人是惯犯呢?”
陆暮西手肘抵着便利店大门愣了愣:“……你刚才,居然在想这个?”
“差不多。”林度自己扶上门把手,歪头看他,“去吗?”
该说不说,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一般人真的很难看出是在求人。街上人来人往,灯火明亮,陆暮西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拎着书包往外走:“当然去啊,不去还能怎么着。”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姜太公钓鱼啊。
求不求人的,有时候,主动权也不一定就在求人的那个身上。
警局倒是还算清静。
林度全程都表现地很理智,一一给警察说明了事情发生的过程和具体位置,因为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不排除是乌龙的可能性,所以她描述的时候将措辞拿捏地非常严谨精准,简直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这些倒还好,让陆暮西比较震惊的是,虽然她嘴上说害怕到不敢回头看一眼,但是借手机打电话的准确时间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她说自己害怕时的那张脸以及语气过于平静,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导致那问话的年轻女民警边记录边频频抬头看她。
林度倒还是那副老样子,人家看她,她就特别侠肝义胆地回视,简直正直的不行。后面那姐姐估计也是招架不住,就懒得看她了。
陆暮西站在旁边看着,心里笑得不行,说真的,到现在他还没见过谁能让林度在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
警局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很快就调出了附近的监控。
那人应该是惯犯,挑的那段路刚好没有监控覆盖,好在对面街还有一个摄像头,正好拍到了事发时候的状况。
“又是这个人!”屏幕里刚出现那人的侧影,就有警察认出来了。
是个裹着风衣的男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甚至有些瘦小干瘪。
不是乌龙,这人确实是故意的,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这人是个暴露狂,之前接到过好几个报案。”调监控的警察指了指屏幕,“把监控摸得可清楚了,每次都正正好避着走,要么就是像这样只能拍到个侧脸,根本查不到人!”
“那今天这个监控能顺着查到他的住址吗?”林度问。
“不一定。”他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样,小姑娘,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去。等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你。”
“嗯。”林度点了点头,又看向陆暮西,“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
“现在吗?”虽然嘴上这么问,但陆暮西还是很顺手地摸出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回去的路上。
人行道的地面上树影婆娑,落叶三三两两猝不及防又温柔地坠落。
“你拍那个变态干什么?”陆暮西不解地问。
“你知道寻狗启示吗?”林度顾左右而言他。
“……你是说那个印着黑白照片和重金酬谢的贴在电线杆上的寻狗启示吗?”
“也有彩印的。”
“……哦。”陆暮西还是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你打算在电线杆上重金悬赏这个变态?”
“一半一半吧。等我微信,明天你就知道了。”
“还明天?”陆暮西不知道怎么就心高气傲上了,睨她一眼,“使唤人倒是顺手啊你。”
“求你。”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林度郑重地清了清嗓子,配合道:“求你。”
虽然嗓门大了一点儿,但还是能感觉出林度有气无力的精神状态,像是强撑着精神在这儿贫嘴。
陆暮西倒也没接着摆谱,随意地瞧着路边的风景,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不高兴?”
“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啊。”林度弯了弯唇,想起上次在小卖铺后面,她也这么问过陆暮西,“确实不高兴,遇到这种事儿我高兴才奇怪吧。”
“不只是因为那个变态,我感觉你还有点儿什么不高兴。”陆暮西偏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唇角含笑,“要不要说出来,免费给你解解惑?”
寂静的街道上,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格外明显。
在心跳突然不规律的同时,林度认真想了想:“也行,那先解个两块五的看看水平吧。”
陆暮西“啧”了一声:“真抠门,先送你五块的吧。”
林度这回没有先对“抠门”发表意见,而是盯着一路的落叶,在心里仔细剖析了一下她心里那股隐隐的不高兴具体是为了什么。
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
“我只是觉得那个变态晦气,还有点儿后怕。要是今天真让他追上了,估计眼睛得辣好一阵子。”
“其实我主要是没想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为什么要担心是不是乌龙,担心有没有证据。觉得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就应该直接去报警啊,为什么要想东想西。”
“做什么事儿前总是想东想西给自己设想一堆障碍,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不勇敢了,勇敢是很容易消失的。”
可能是气氛使然,平时觉得矫情的话,现在说出来也没那么尴尬;也可能是陆暮西倾听的眼神过于认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轻视或嘲笑,只是自然地倾听和思考,让人觉得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有在被好好珍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陆暮西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双深情眼,看什么的眼神都这么含情脉脉。
林度平时很少向别人倾诉心事,她说不出口,总觉得矫情又没用,平时多半也就当玩笑话半真半假调侃两句算了。可今天一口气说完,她发现倾诉好像也是有点儿用的,虽然没法解决问题,但心里总会畅快不少。
陆暮西认真听着,到了最后那句“我不勇敢了”,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度说那句话时语气一反常态的执拗,甚至带着股天真又委屈的孩子气,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他忍住那股摸摸小狗脑袋的冲动,其实主要也是怕被揍,侧过脸看了看她耷拉着的脑袋,一副逗小孩的语气:“勇敢,有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