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恰巧我们成为了朋友,这不是缘分,是因为我们本就应该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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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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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女孩儿恼羞成怒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她反而收起了那副冷冰冰的脸色,缓缓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微笑,仿佛在很真诚地提出疑问:“孙女?”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对了,老太太念了一辈子,但你们李家是不是到现在也没生出个孙子?”,林度极为无辜地看向脸色有些发青的男人,“叔,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生了两个女儿吧?”
老太太一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颤着手挣脱桎梏,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冲过来给了林度一巴掌:“我当时就说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近国不听我的话,非要娶她!都是你跟你妈两个扫把星克我们家!害死了我儿子!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陆暮西迅速反应过来,拦住她还要继续的手,冷着脸看了眼还呆在原地的男人。
“这次是因为生日受刺激,上次是因为看到照片受刺激,下次是什么?”脸上火辣辣的,林度浑然未觉,只是看向才过来把人拦走的男人,笑得愈发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没留任何情面,“既然你连自己的妈都管不住,那我帮你管管吧。”
说着,她看向双目怨毒的老太太,微笑着,如同凌迟刮骨的慢刀子一样,一字一顿缓缓地说,“真正的扫把星是你儿子,死了活该,被车撞死都是便宜他了。”
“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孙子吗?老太太,还没发现?因为你克你们李家人啊。克老公,克孙子,克儿子。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与其受刺激了来找我,不如没事儿去拜拜佛,说不定佛祖保佑保佑你,你们家二儿子这根独苗还能死在你后头。”
如果有个镜头在拍,自己现在大概就是一副传说中恶毒反派的嘴脸吧,林度在心里冷漠地想。
老太太气疯了,举着拐杖就开始骂,话越说越难听,可能是过于激动,拐杖举了一半,开始捂着胸口喘气。
男人怕老太太气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下意识拦住了。
没想到这女孩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种恶毒的话,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老人年纪大了心脏不好!”
说完,正要摆长辈姿态训斥两句,就听到女孩儿平静的声音:“这次换我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管她是气死还是冻死。”
说完,林度便一言不发地直接往小区里面走。
陆暮西安静地跟在后面。
放寒假的好心情现在简直烂成了一团浆糊,林度知道,李家那几个孙女有这么重男轻女的家人,肯定过得也不怎么样,她也知道,老太太生活的那个年代就是这样,思想是时代的顽疾,总有人要背着这些沉疴过完一生。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故意利用这些去以牙还牙。
这不够磊落,但她就是这样的人。
林度走在前面,听着后面陆暮西缓缓的脚步声,心想,他刚刚应该看到了吧,一个不一样的,冷漠又恶劣的林度。
但是,林度没什么情绪地想,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无所谓也好,厌恶也罢,自己也不会改变什么。
她有时候觉得,那些因为别人一句羞辱或者奚落就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人很厉害,能轻易获得脱胎换骨的动力,又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但事实却是,大部分人从外界获取的动力,大概只能到掉一根头发的程度,离能够脱胎换骨大概还有八百个筋斗云那么远。
所以,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女主角的命,林度想,她真的很难像电视剧里那些露出自己不完美一面的主角一样,为此感到卑微或者羞愧,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此刻如此烦躁,只是因为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境况打破了在正常运行的生活,她讨厌这种感觉。
两人依旧停在小卖铺门口,林度还是沉默不语,一副“我不打算开口说一句话”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死活不开口的蚌壳。
陆暮西垂眸看着她,又气又好笑地问:“干嘛呢?我千里迢迢送你回家,还给你挡一棍子,连个再见都不跟我说了?”
林度顿了顿,很利落地开口:“再见。”
陆暮西:“……”
“刚刚跟别人不是挺厉害么,现在又不说话了?”他语气欠了吧唧的,故意说道,“随便说两句呗,你这样我挺不习惯的。”
林度还是不说话。
这也不反驳,陆暮西有些惆怅地想,看来这招也不好使了,这回是真铁了心不想说话。
他看了半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林度的头,其实也不能说是摸,就是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一下发顶,一触即离:“厉害好,以后吃不了亏,我请你吃饭,去吗?”
林度看他一眼,态度明显没刚刚那么油盐不进了:“不去,想回家睡觉。”
这会儿才中午十二点多,太阳照在人身上甚至没什么温度。
陆暮西知道她情绪不佳,也没多说:“……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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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度真的回去睡觉了,外面寒风瑟瑟,屋里暖气充足,她洗了澡窝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一学期里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
等睡醒,天已经黑了。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浏览错过的消息。
余斯清发了一堆长达一分钟的语音,大概就是在问她在不在,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
懒得打字,林度直接发了条语音,“在,刚睡醒,怎么了?你要离家出走?”
那边立马就回了过来:“去你家住两天,洗干净等着姐!”
她经常在这里过夜,林度见怪不怪地放下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闭着眼睛发呆。
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余斯清背了个包,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
林度扶着门框把路让开:“您这是又怎么了?”
“我爹妈都出差去了,求收留。”她驾轻就熟地换了鞋走进来,顺手把包扔在卧室里。
“一晚上两百,交钱。”林度边说,边踩着拖鞋去给她倒了杯水。
余斯清接过,一屁股摊在沙发上,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慢慢把被子放到唇边:“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怎么了?陆暮西惹你了?”
“关他什么事?”林度坐到她旁边,语气淡淡的,“你这什么脑回路?”
“你们不是天天一起回家吗?你今天早上还没这么萎靡,我合理怀疑啊。”余斯清喝了口水,慢慢说道。
“跟他没关系。”林度还没彻底清醒,脑袋有点儿发懵,懒懒地抵着沙发,双眼无神地说,“今天那李家老太太又堵我来了。”
“啊?”余斯清猛地坐直,杯子里的水差点儿全泼出去,“她这回又干嘛了?”
“我沙发,你悠着点儿!”林度被吓得彻底清醒,弹起来从桌上抽了张纸,仔细擦着溅到沙发上的水珠,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地说,“也没干嘛,就是差点儿挨一拐杖。”
“哐当”一声,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上,余斯清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说,“这老太婆疯了吧!”,说着拉起林度的胳膊,“打哪儿了,让我看看。”
“你能不能好好审题,懂不懂什么叫差点儿?”林度把她摁下来,解释道,“没打着我。”
“哦。”躁动的余斯清终于安静下来,慢慢摊回沙发,井井有条地分析道,“为什么是差点儿?她拐杖突然半路折了?……还是说,你把她拐杖给撅了?啧,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一点儿。”
林度:“……”
“没打着我,打着陆暮西了。”
“他也在场?”
“嗯,给我挡了一下,不然今天可能得挂彩。”
两人点了外卖,随便挑了部电影放着,林度慢慢跟她讲起今天的事儿。
听完,余斯清挤眉弄眼地笑道:“英雄救美啊。”
林度白她一眼:“重点是这个吗?我这么悲惨的遭遇,你居然在这儿跟我掰扯英雄救美?”
余斯清笑了笑,顺手拎了个抱枕在怀里,没搭话,而是突然问道:度啊,你知道当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林度想了想刚上初中的自己,迟疑道:“……孤僻?沉默?”
“不不不,大,错,特,错。”余斯清摇头,津津有味地回想道,“我记得那是初一开学第一天吧,大家虽然谁也不认识谁,但特别快就叽叽喳喳聊成一片。当时你就坐我后边,我记得特别清楚,从头到尾,你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你那个男同桌滔滔不绝地开始跟你吹嘘他谈过多少恋爱,跟多少女生亲过。”
想到这儿,余斯清忍不住笑出声:“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
对于初一那段时间的记忆,林度其实基本没什么印象,回想起来,就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阴暗又消沉。
但有朋友的好处就在这,你忘记的自己,总有人帮你记得。
林度莞尔:“太久了,真没什么印象了。”
余斯清继续说道:“本来看你不说话那可怜样儿,以为会忍气吞声地接受骚扰呢,结果你平地一声雷,突然提高声音,字正腔圆地说‘什么?你居然谈过八个女朋友,还跟每一个都亲过?’,当时全班所有的寒暄都停住了,全部盯着你同桌,他当时尴尬到差点当场来一曲霹雳舞。完了你还特无辜地问人家‘怎么了?你难道不是因为这是很骄傲的事儿,所以才这么开心地给我分享吗?’。”
“我当时就想,这姑娘是个狠人,以后绝对不能招惹。不开口以为是个“沉默是金”的主儿,一开口直接拿着长矛冲着人痛点猛戳啊。”余斯清脸上笑意未消,“现在想想吧,后来跟你做朋友多半就是因为,我就喜欢你这副说话直戳人心的样子,看着痛快。”
“所以,你没必要因为今天说了那些话心里不舒服。”可能是觉得话题太过肉麻,余斯清浮夸地叹了口气,拖腔拉调地说道,“毕竟咱们家林度啊,嘴毒归嘴毒,但特别有分寸,从来不对着自己人嘴毒不是?”
跟林度做朋友越久,余斯清就越喜欢她,因为她这个人吧,虽然嘴毒,但从来不冲着无辜的人撒火,所以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异常沉默,别人都以为她在生气,或者冷暴力,但余斯清知道,她只是在控制自己,怕自己情绪上头说出来的话会口不择言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