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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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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狄秋挽留,但几位匆匆而来的献血者没有多停。

三人都很年轻,先前与韩静节一道在大陆献过几次血,由此结下类似于战友的情谊。这次能帮到战友,他们也很高兴,临走之前还给韩静节写了留言,愿她早日从车祸中康复。

这场城寨中的械斗在道上人尽皆知,不过考虑到律师的头衔不宜与帮会扯到一起,他们对外只说韩静节遇到车祸。

这一场车祸撞了不少人。张少祖情况不算太好,五脏六腑都要整正,急救过后重新办了住院手续。主治医师骂了他一顿,手术也不得不延期,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Tiger手臂上了石膏,又因为内伤被要求静养。他一脱身就给狄秋打去电话,说有事知会一声。狄秋领他情,不过也知即将落在他头上,他肯定要忙到脱层皮。

年轻人也没有多好。蓝信一腹部被捅了个洞,梁俊义肋骨骨折,陈洛军和林杰森也没有好到哪里。单论伤情韩静节排不上号,又偏偏只有她被折腾进ICU,多少叫人感慨命运。

有血源保障,她的手术不算复杂,只是将碎片取出缝合,控制出血费了些功夫。狄秋被挡在门外,独自占了一排长椅。另一边是低头不语的蓝信一,以及献完血后面色惨白的何子仪。

时隔多年,狄秋以为这个碍眼的名字早该消失,没想到偏偏赶在这种时刻出现。英国的阴雨似乎将他浇养得不错,他看上去不似中学时那般虚弱,拔了些个子,抽了四百毫升的血也没晕倒。脸倒是没变,褪去稚气也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是为同学会来的。当年教他们的班导即将荣休,昔日班委牵头组了一次同学会,为老师庆祝。

邀请函也寄到韩静节办公室,她那位热心助理还特意提醒过她。可惜她当时满心都被陈洛军的事牵住,就连越南华侨联谊会王先生的电话都错过,更不消说这样一件小事。

何子仪提前几天就来,恐怕也是报了探访故友的心思。或许是当年登门告别时,他被狄秋气势震慑太过,这次没敢直接给狄家去电话,而是先找同学问了韩静节去向。

韩静节本就引人关注,之后也一直与朋友们保持联络,下落并不难找。何子仪轻松拿到联系方式,先给韩静节办公室去电,而书记员客气地说张律师正在休假,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说自己是张律师的老同学,问是否能要个私人号码,同样被礼貌决绝。

他是个愣的,号码拿不到,就问人是否还在香港,他也可以登门拜访。这下让韩静节那位小书记员警惕起来,毕竟张律师过分看中隐私,家庭住址从不对外透露,也谢绝访客,有陌生男子说要登门实在有些奇怪。

可韩静节电话不接,狄家凡是顶事的都在忙。只有不知情的工人说,张小姐一早遇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书记员吓了一跳,想起那日律所外鬼鬼祟祟的粉衫男子,以及张律师承办的那些案子,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害她。她又想到韩静节休假期曾说过,若是她不在时再有可疑人员,就打电话找人帮忙。

按照韩静节留下的号码,书记员一通电话打到架势堂。然而那边也是乱作一团,好在口信辗转到了梁俊义那里。十二少刚拍好X光,闻言猛地起身,险些又挣裂伤口。

幸好是他得到消息,韩静节与何家的秘辛少有人知,只有他们几个亲近之人了解经过,因而知道何子仪和她血型相同。也幸好书记员机灵,留了何子仪的号码,一查原是半岛酒店的客房。

梁俊义当即去酒店堵人。龙城帮如今乱成散沙,架势堂忙于善后,两边人手都不足,于是他先给老黎打去电话,顺势通知另外几个好友。狄秋那边借了和联胜的势力牵制住越南帮各处场子,斗得正酣,然而老黎没有废话,即刻安排人手找何子仪。

彼时狄秋正守在重症病房门前,对外边这一切毫不知情。港城太大,时间太赶,好在天命眷顾,蓝信一最终在太子道附近堵到何子仪。

太子道东离城寨太近,不像是何子仪这样的人会来的地方。不过几年之前,他父亲葬身此处,或许解释了他为何会孤身走到这边。而蓝信一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打断一场凭吊,只管横车拦在他身前。

无论怎么说,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跳出来拦路都很可疑。而在解释来龙去脉和打晕人绑走之间,蓝信一选择动手前先说两句。

他说的也简短。你叫Danny,当年在圣保罗与张安是同学。她是孟买血,今朝出车祸,现在急需输血。

话未说完,何子仪先问:“你是什么人?”

蓝信一耐着性子答:“龙城帮蓝信一。”左右无人,他预备动手,没想到对方又抢先他一步:“你开车,去医院。”

这位中环少爷天真未改,倒是省去他们许多麻烦。多年未见,哪怕已经成人,再见到狄秋时何子仪还是有些畏惧,一声“狄叔叔”都透着怯。他在狄家未曾得过什么好脸色,心中又有些成见,以为狄秋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严酷长辈。

狄秋没有回应,只是投来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说:“去做交叉配型。”

如果何子仪足够机灵,就应该发现蓝信一不声不响封住他身后,而阿金向他身前逼近。可他目光转向那一道玻璃,只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韩静节,没有留意到自己已在包围中。

幸好如此,他也没有让狄秋说第二遍,径直叫住在旁的医生:“我是HH型血,可以救她吗?”

狄秋不想离开韩静节,检查就由蓝信一和阿金陪同。二人一左一右将何子仪夹在中间,叫医务人员险些以为何子仪是遭人胁迫。当然如果当事人配合度不佳,或许真会上些非法手段也说不准。

好在何子仪仿佛温顺羔羊,只有在医生因他过往病史显出犹豫时,才坚定起来。他同医生争辩时讲得全是英语,阿金一字不懂,蓝信一听得也费力,总算是听见关键——“我清楚所有风险,我愿意承担”。

供血者有此觉悟,剩下有关医疗伦理的部分就可以由阿金出面摆平。看着血一点点采出,蓝信一终于得空提问:“你为何肯跟住我来?”

何子仪笑笑,有些虚弱:“安安的叔父出身龙城帮,我一直都知。当年我也见过你,放学之后你和另一个男仔去找她,她叫你信一哥。”

何子仪听过这些事并不稀奇,毕竟以他当时对韩静节的态度来看,私下恐怕没少留意她。而且狄秋在商界小有名气,而韩静节也总是出入城寨,她的出身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班上有关她的传言一直都有。

不过多数流言并无恶意,反倒让韩静节免去些不重要的麻烦,所以也没人费心去扑灭。只是昔日情谊换了何子仪今日信任,只有蓝信一这当事人知道物是人非,难免感慨。

但不得不说,何子仪的确命大。抽完血后护士都怕他猝死,而他只是因为晕眩坐着缓了一阵,还坚持要去手术室前一起等。

很难说在狄秋眼里,他们两个算是意外救星,还是不速之客,又或者两者兼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盯紧手术室外的指示灯,好像那是什么昭示生死的信号灯。

一片死寂中,何子仪颤颤开口:“狄叔叔,放心,安安一定撑得住……你们要不要去检查下?车祸毕竟不是小事,检查下比较好。”

看几人身上面上都是伤,他只能猜测这场车祸中他们都在车上。而蓝信一状态如此萎靡,恐怕就是开车引发事故的司机。

没人搭话,何子仪遂继续道:“我这几日都留在香港,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

“其他都安排好了,只要能撑过这阵就够。况且,抽多次你会死,她也不会开心。”狄秋生硬道。

平心而论,这个态度并不算恰当,只是狄秋无力再演。短短几日,他以为自己早就尝够命运无常,没想到老天仍有安排。

十年了,他想,已经过去十年,近得就像昨天。如今想来,那时小孩的纠结简直写在脸上,他却绕了许多弯路才猜出真相。放在今天,只怕瞒不过他三日。

当年狄秋以为自己做好准备,能够接住韩静节所有选择。如今才知那时想得简单,实际上“离别”根本不能作为选项出现,他受不住这种结果。

他还记得当韩静节宣布放弃对何子仪动手时,将那一小瓶药丢入垃圾桶,嗵的一声。她说,她们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为难小孩。那一刻狄秋松了口气,不是因为韩静节少了一个麻烦的复仇目标,而是她终于肯放过自己。

他不关心何子仪是死是活,无论怎么选都有道理。但他也懂韩静节的纠结,无论是该死的人死不掉,还是该死的人太早死掉,都会令人困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最终会酿成愤怒,对着仇人,也对自己。

那时狄秋只是想,韩静节可以过得平静一些,这样就很好。没想到她放下的执念,成了今日生机,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样。

佛经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世间万物果然都是互相勾连,没有独立的因,也没有独立的果。狄秋看向何子仪,心绪复杂。而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坐立难安。

他穿着正装,颈间垂下银色的十字架,看样子是贴身戴了多年。他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恶意害得远方一家破碎,也不知道自己曾经从浓浓杀意中侥幸逃生。此时此刻,他只是握紧十字架低头祈祷。

手术室的灯由绿转黄,好像佛前燃的长明灯。门没有半点要打开的迹象,而狄秋已经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他不自觉地捻动腕上佛珠,一百零八颗小银线菩提盘了多年,色泽温润,却不能消除烦恼。

终于,那嵌在手术室外悠悠的长明灯也灭了。狄秋停下手中动作,刚好攥住那两颗楠木珠。那是韩静节亲手打磨坠上的,只是狄秋收下这份礼物时心中太乱,此刻才想起自己从未问过其中含义。

或许并无特别寓意,只是边角料只够做两颗珠子而已。或许藏了她的什么巧思,许愿狄秋能成全因果,也求成双不必离断。

此时此刻,狄秋忽然很后悔,当初没有多问一句。好在这一次命数终于也成全他,他还有机会能听到韩静节亲口解答。

那扇牢不可破的门终于向外打开。护士快步走来,面带疲惫,难掩喜悦:“手术成功,她没大碍。”

蓝信一长舒一口气,像是刚找回呼吸;何子仪跟着站起身,依旧念诵着祷告;而阿金忙于编辑短信,想必许多人都在等待消息。这大概是世上最令人开心的闹剧,而身处中心的狄秋只听见隆隆的心跳声。

在震耳的响动中,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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