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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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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医生说的,韩静节好得很快。她归家心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留观一日就获准出院,只是走路暂时要靠手杖借力。

修养当然是没心思修养。龙卷风战败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好在狄秋当时行事果断,砸了越南帮各处的场子,多少在有心之人面前立了威。但这立威的动作并非全无代价,越南帮那边张狂惯了,争斗时用上了□□,所以韩静节出院次日就随狄秋去了茶楼。

茶楼是狄秋名下产业,常年留了间包厢专门见贵客。石副厅长当年在港城社团里做过卧底,大圈仔中混得还不错,得了个花名叫大圈豹。不过当时狄秋已经上岸几年,龙城帮、架势堂也不劳操心,所以当年两人没什么交集,搭上线还是狄秋到深圳之后的事了。

石副厅长与狄秋合作许多年,同韩静节也算相熟,就算闹了这么大的事见面也依旧和气:“上次见小韩还是在广州,两个月没见,这就负伤了?”

上次韩静节随新记去广州出差时的确去打过招呼,那时是为汇报情况。如今大局已定,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石副厅长拎了盒人参说是给她补血,送给狄秋的则是真相。

暗杀狄秋的人是林怀乐背后的势力,这边赚港币,那边领英镑。狄秋占了城寨拆迁的项目,还扶持李家源,理所当然成了眼中钉。眼看项目就要招标,李家源也要拿到龙头棍,事赶事凑到一起,才想出雇越南帮杀人的馊主意。

石副厅说了许多大人物的名,这些会交给廉记和警署慢慢查。不过最让韩静节震惊的还是他轻飘飘讲出大老板真名,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大老板叫什么,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俗气名字,与大老板很不相称。

除了死人,他也提到活口。和联胜的师爷苏月初在深圳被捕,留了个案底,等着韩静节抹平。而越南帮二把手王九还在潜逃,可能会出境。他提醒狄秋与韩静节多加小心,有需要可以给他去电话。

王九自那日之后就不见踪迹,始终是韩静节心中一根刺。内心深处,她不觉得王九会跑,趁乱揽权才像是此人作风。但和联胜堵得紧,O记虎视眈眈,西九龙重案组也介入,留给他的选择好像也的确不多。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狄秋给贵客斟茶,诚恳表示之后不会再出乱子。石副厅亦不推辞,接过杯就表示这页揭过。一饮而尽之前,他向狄秋举杯,说李家源顺利拿到龙头棍,狄先生辛苦。

有这一句话,想来之后再往浦东走就不会有多余阻碍。最棘手的问题就算有了交代,不枉今日这场会面,让狄秋实打实松了口气。

只是临走之前,石副厅拍了拍狄秋的肩膀,说起李家源的太太。

“他老婆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吧,不知道能不能给他生个儿子。”贵人拉开车门,貌似无意。“不过生男生女一样好,看看狄先生你,就有个好门生。”

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话,韩静节回到车上就收敛起笑容。狄秋原本来以为她担忧和联胜,毕竟李家源想要做两年话事人就上岸,他们却早就知道这话事人是冲着千秋万代去的。真要较真起来,保不准会生嫌隙。

然而他只猜中一半,韩静节缓缓道:“师爷苏一早就在深圳给人摁低。”

李家源这个忠心副手在深圳搞地下□□,这件事狄秋有所耳闻,也清楚上面知道。但师爷苏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韩静节前几天遂在倪坤寿宴上将这情报送给李家源,充作人情。

这个案底能给消掉,就说明是上头有意放李家源一马。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李家源如今是被收编的和联胜话事人,当然不会让他难堪。而今天明着放话让韩静节去处理,则是说给狄秋,表示他们依旧代掌权柄,未来留作牵制港城帮派。

权力固然诱人,但狄秋本人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做了半辈子白纸扇,擅长结交和斡旋,不太习惯真的掌控局面。这更多是成全韩静节的抱负,毕竟她致力于远走海外讨伐幸存的仇人,而洪文刚黑产的一环就在香港,拿下港城有利无害。

不过韩静节也没有担心李家源是否生气,她只是喃喃说:“上礼拜日在倪家那场饭局见到李生,我讲起师爷苏的事,他听到完全没反应。”

如今看来,李家源那时已经被内地抓住把柄,韩静节只是赶巧递上最后一张牌,让他看清狄秋这张底牌确定是是红色。

而另一头,和联胜的人在深圳落网这件事,狄秋他们居然全不知情。说明上面细细织成的网早就罩下来,另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线路相连,将他们也囊括在其中。

虽说误打误撞凑上最后一块拼图,阴差阳错达成目的,但韩静节此时复盘,还是有些后怕。那时狄秋早已无心应付,最后去赌李家源这张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幸亏没出纰漏。

后怕之余,她又隐隐有些兴奋。在这往事未了、前途又未卜的时刻,这股激动好像有些不合时宜,却偏偏是她本人扭开头看向窗外也藏不住的。

狄秋看在眼里,没有道破。他认得这股劲,对于年轻人来讲,更大的世界在眼前铺陈开,实在很难忍住。他同时也有些庆幸,在死里逃生之后,韩静节没有畏惧。

虽然无比相信她,但在车停下来之前,他还是多说一句:“你不想见,就不需要见,不要一个人硬撑。”

然而韩静节拉开门,对他笑笑:“只是打个招呼,阿爸你放心啦。”

……

半岛酒店富丽堂皇,韩静节穿着褂衫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拄着根手杖更是加倍惹眼。

虽然知道客人的房间号,也有方法直接上楼,但她还是选择最传统的方式,请前台经理代为通知。这场拜访很突然,电话那头听到前台报她全名时愣了几秒,很快地说了什么。

经理放下电话,对韩静节公式微笑:“何生请您稍等几分钟。”

虽然没掐表,但韩静节等待时间也的确没超过“几分钟”的范畴。何子仪匆匆走来,多年未见,他与最后一次见面时好像没有太多差别,站在韩静节面前依旧是手足无措。

他穿了正装,大概是听到消息仓促打扮,没有系领带,一边袖扣也未扣好。少了数学作为开场白,他笑容有些讪讪:“咁快就走得?不是应该再休息几日?”

保持风度则是韩静节诸多优点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点,她微笑道:“托你福,好返好多。”

不论怎样,这些年成长起码让何子仪学会分寸。他们选在餐厅谈话,过了午餐时间,店里没有几人。服务员递上菜单,二人各自点了杯花茶,一时相顾无言,又在饮料送上后几乎同时开口。

韩静节说:“多谢你救我。”

何子仪道:“好彩你查到自己是孟买血!”

这是韩静节全未想到的开场,她有些诧异,何子仪连忙解释:“你讲过自己是O型嘛,Hh型血睇落去都是O型,不小心输错血会好危险……呃我不是讲你会出事,就是……”

他越说越窘,啜了口茶缓解尴尬,最后感叹道:“你居然同我一个血型,都好有缘。”

韩静节也端起茶杯,望着氤氲热气,低声回道:“意外发现的,真是好巧。”

她当然还记得当年在何子仪卧室里的那场谈话。她谎称自己是O型血,而对方向她传授知识,说世界上最多的就是O型血,如有困难应该不缺人帮助。

在经历过父亲横死、堂兄入狱后,何子仪的世界好像没有复杂太多。他依旧认为血型相同的缘分就和当年他们的情谊一样,是命运促成的美丽巧合。对于这种天真,韩静节不做太多评价,只是带过话题:“你这几年过得怎样,Danny?”

有了话头,何子仪终于放松些许:“还不错。到咗英国没多久就做咗手术,复原得算好。之后就一路照住计划读书、升大学。再之后^我爸出事,你应该有见到新闻。那阵我妈受不住,一直不准我返香港,最近才松口气。”

“我有听过。”韩静节平静道。何子仪的痛苦是她人生中的高光,她讲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但至亲离世的感受她再清楚不过,不必动用演技就能应答:“那段时间应该不容易过。”

何子仪望着杯子,好像那茶杯里有什么奥秘吸引住他。他低头道:“讲出来可能有点奇怪……但那阵我真是成日会想起你。我都成年了,还有阿妈陪住,都觉得好难面对。你当时好小一个,都一个人撑过……”

他的悲伤不是作假。或者说,比起当年接连听到韩静节父母离世时的震惊与难堪,这时才更真切。只是对当事人而言,这样的共情只勾起一点感慨。沉默几秒后,韩静节答:“我不是一个人。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只可以振作。”

经历过这一切,她对生死另有一番感悟,却也不用说给不相干的人。她放下手中不再冒热气的茶,向前倾身:“原本叔父都想过来见你,但我想,有些话我们两个聊比较好。如果你有什么想问我,可以现在讲,我会答你。”

何子仪固然天真,却也不傻。不管怎么想,那日蓝信一在街上拦下他都很反常。韩静节不想留下隐患,与其任他胡思乱想,不如先堵住他的嘴。

犹豫片刻,何子仪问:“那日,蓝生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那日我一大早撞车,家里到处揾人帮手捐血。你也知我家做哪行的,急住揾人的时候恨不得全城都找遍。你刚好去律所问我,我同事打电话到家说有位何先生来找,他们就知你返来了。”韩静节轻声道,“阿哥好运,正好在那边遇见你。”

她说得过于坦然,以至于何子仪有一瞬忘记礼仪,惊讶得太明显。半晌,他说:“当年听同学讲过传闻,没想到你家真是好有势。那当时我要是讲不捐,会不会当场给人请走?”

他话间带着玩笑的意味,韩静节原本该顺着他说几句,话到嘴边却讲不出口。她望住何子仪,严肃道:“底线就是底线,我们会守住。”

她会不惜一切活下去,可将他人当作燃料活下去是另一件事。说来有些矫情,明明她知道人命有价,也不介意杀人,却唯独在以命换命这件事上有些坚持。

何子仪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继续道:“真是命中注定,我那时突然好想去看下我爸当年出事的地方,没想到能帮到你。”

“蓝生当时骑着架车扑过来,我都准备好交钱包,点知他开口就叫我全名,还讲到你。”他笑笑,摩挲着茶杯,“头先我还以为是贩人,但看他真是好急,我就知他讲的是真事,不是演戏。”

他贴心隐去了许多细节没讲出口。对一颗不太强壮的心脏而言,献血是件颇有风险的事,养了几日都还是面色不佳。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与更大的危险擦肩而过,只是他认知中很难想象会有光天化日之下劫人抽血这样的事。

更小的时候,韩静节厌恶他这份天真。不过走到今日,这些事已经不会再让她困扰。没有仇恨也就没有真相,这种安宁她并不想要。只是她后知后觉,想到当日在手术室外面对的是何等艰难的困境。

她的固执狄秋知道,她的朋友们也知道。只是当变量换成何子仪,另一头放的是她的性命,好像就很难取舍。还好,谁都不必真的面对难题,被迫做出选择。

当年何子仪说过,希望自己也能帮到别人。许多年后,他也做到了。她们之间横亘的恩怨绝非四百毫升血能够填补,但有些事无关因果。多个好人,总好过多个自私的坏人,这是和杀人偿命一样简单的道理。

她说:“多谢你愿意帮我。”

可惜另一位当事人永远也猜不到她的心声。何子仪只是有些羞赧地摇摇头:“应该讲多谢的是我,其实,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可惜还未开口,韩静节先从包里掏出什么,放到桌上。那是一本很旧的高等数学,她十年前从何子仪那里借走的,如今物归原主。

在沉默中,韩静节买了单,没有拒绝何子仪提出陪她等的士的建议。他们很自然地聊起回归、股市和一些无聊话题,直到韩静节上车,何子仪才叫了她一声。他声音很小,犹豫片刻,只是说了句“see you soon”。

他们应该有很多机会再见面,不是所有话都要一次讲完。韩静节笑了,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直至车驶出很远,她才望了眼后视镜,好像还能看见很小一个黑点站在原处。

她关上窗。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何子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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