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加之今夜沈仲祁要审讯重犯,此中牵涉秘辛众多,不宜为旁人所知。
他深觉不妥,方要出声提醒,讵料,沈仲祁道:“微臣可以留殿下一夜。”
李广这一回面容上难掩愕色。
张晚霁亦是没料到,沈仲祁会轻易答应她了。
“今后殿下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微臣。”沈仲祁道,“随时。”
少年音声沙哑,如酥在她耳根上的风,心也随之振颤。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律,此刻不断往上狂飙。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两人的对话,只能暂且在这里结束。
但未来,一定,一定会掌握在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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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 如绞索般漫长,金銮殿里乱成了一锅粥,心急如焚的新郎官,行至二皇子身边:“二殿下,柔昭帝姬素日里同您最是亲近,您可知晓她究竟去了何处?”
张家泽着一圆领右衽拼接广袖长袍,首戴金兰花黄金冠,腰束金缕玉藏带,酥油烛火洒照下来,袖裾之上反射出水波翠竹纹样的光泽。
一行一止,衬得仪姿矜贵,芝兰玉树。
成康帝膝下公主众多,皇子只有三个:大皇子性情优柔寡断;二皇子便是张家泽,清隽毓秀;三皇子风流不羁。
虽然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但成康帝一直没有立下储君之位。
宫中众人心知肚明,帝王属意二皇子,二皇子温沉稳重,且颇有手腕,事事能替帝王分忧。
柔昭公主逃婚,俨若一折泄了火的纸书,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一座宫城。
皇帝与皇后各自派遣了人来催过,希望张家泽能出面将柔昭帝姬找回。
张家泽负手而立,淡眸瞥向新郎官,薄唇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你喜欢柔昭吗?”
他眼眸噙着温润的弧度,新郎官却本能地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压迫,俯首恭手道:“从见到她第一眼,我就喜欢她了,适才恳求圣上赐婚。“
张家泽专注地听着,摩挲着玉扳指,笑了一下:“我亦是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新郎官猝然一僵。
张家泽温和地解释:“柔昭就是我手足一样的妹妹。”
温适稍稍舒了一口气。
说话间,二人来至后殿之中的喜房,张家泽的指尖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细细描摹着喜房之中的一切,须臾,他捻起长案之上的一杯合卺酒。
论起合卺酒的酒曲,温适颇为自得:“听闻柔昭帝姬喜欢梅花,这就是萃取了诸多梅花的花汁所酿——”
张家泽浅浅一嗅,指腹微松。
啪——
瓷碗乍破,酒液四溅。
合卺酒顷刻之间化成支离破碎。
突然的碎裂声吓了温适一跳,偌大的喜房跌入一片死寂。
他循声望去,看到张家泽修直毓秀的身影,仿佛跌入酒色之中,原先握着酒盏的手指,几颗血珠子渗了出来,在这般的氛围之中,他的气势冷寂又瘆人。
看着温适苍白的面容,张家泽款款行上前,安抚道:“你没事罢?”
温适心有余悸,摇了摇首:“没事……”
张家泽徐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膊,温声:“放心,今夜我会将柔昭带回来。”
转身的一刹那,张家泽目光由明转黯,由深转沉,脸色逐渐阴沉,失去了往日的温和。
回至皇子府,不一会儿就有人急急来谒,司阍将门一开,陈嬷嬷忙不迭跪伏在地,涕泗横流,连连告饶。
当初,她奉张家泽之命看守好柔昭帝姬,如今东窗事发,她是难逃其罪。
张家泽将她扶了起来,手指一路游弋至她的脖颈,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但吐出的话,冰寒刺骨:“嬷嬷您知晓,皇子府从不养闲人。”
陈嬷嬷惊恐万状,两股颤颤,忙不迭跪地求饶。
张家泽摩挲着陈嬷嬷的鬓角,嗓音淡到毫无起伏——
“拖下去,扔入虿池。”
两位守兵上去拿人,这时候,一个堂厨伙夫打扮的老伯,从一旁冲上前,语无伦次地道:“老奴、老奴知晓柔昭公主人在何处!恳求殿下饶过她!”
两人估摸着是老相好的。
张家泽淡眸一扫,寥寥然扯了扯唇:“她在何处?”
老伯从腰带里摸出一斛宝珠,珠光熠熠,在夜色之中格外夺目。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此则乃是镶嵌在凤冠之上的夜明珠,入夜会发光,
“这是老奴半个时辰前拣到的,本想着要纳为私有……”老伯颤巍巍地将一斛宝珠递呈至张家泽掌心里。
张家泽垂眸注视宝珠,晌久不语。
服罪的两人,内心如被烫油滚过,煎熬无比。
终于,张家泽道:“是在何处拣到的?”
老伯颤巍巍道出三个字。
掌心中的宝珠,悄然蘸了血。
张家泽面无表情的面容被夜色裹住,泛着一种阴鸷到极致的死寂。
他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