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客栈,宋敛霜准备把“孩子”放到自己屋里。
闻声拉着她,不让她走:
“师姐,那什么,你应该不喜被人打扰吧?孩子我来带?”
宋敛霜一脸不赞同。
那意思好像在怀疑,闻知意你会不会照顾孩子?
“不用了,待会儿粥来了,我还得喂她。”
闻声眼睛瞪大、鼻孔出气。这、这这——她看着师姐,这,它只是一介魔物啊!凭什么?!!
宋敛霜在闻声门口,和她僵持不下。
随即,宋敛霜叹了口气。想到闻知意也只是个大孩子,还是遂了她的意。
她把欣欣安置在闻声床上——顶着闻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神情……
宋敛霜无语了,不是你让放你房间的吗?
小二送粥来了。
宋敛霜叫闻知意去拿。闻某人不情不愿,收起自己想刀人、不,刀魔的眼神,鼻子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转身去了门口。
接过粥食,看到宋敛霜真的准备亲自动手,喂某个魔物,闻声彻底坐不住了:
“欣欣?欣欣是大孩子了,会自己吃饭吧?嗯???”
魔物眨巴着大眼睛,和闻声核善的眼神对视,脖子一缩:
“姐姐我自己可以。”
“乖孩子——”闻声从牙缝里挤出仨字,刀磨得霍霍响。
虽说孩子拿着个大勺,会自己吃饭了,宋敛霜还是怕她无力,亲自给人把粥端着。
闻声看了一会儿,又是在看不过眼。
“你让让——”她挤开宋敛霜,接过托盘,还是决定自己伺、候、那遭了瘟的小王八蛋。
欣欣喝了粥,不过一会儿,就跟人类小孩一样,眼皮掉啊掉,要黏到一起。
宋敛霜挥挥手让闻声和她一起出去。
闻声重重把瓷碗和托盘端起,吓得床上小魔物一抖。
然后被宋敛霜踹了一脚。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敛霜,她的好师姐。
她的好师姐居然为了一个魔物,对她动手了???
天理何在,道法何在?
这世界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德沦丧!这绝对是修真界道德的沦丧!!!
闻某人弓着背,做贼一样不发出一丝响动地合上了门。
转过身站直了,高压压的笔挺一个,要向师姐要说法。
宋敛霜冲她比了个嘘,给房间布下了繁复的结界。
“来我房间。”布完她说。
闻知意抱着托盘,屁颠屁颠跟上。
一进门,她就大马金刀,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撂、脚往凳子上一踩,活活摆出了逼问奸情的架势:
“你知不知道……”
“闭嘴。”
“脚拿下去。”宋敛霜板着脸,刻板十足。
闻知意手往桌子上一拍、没发出一点声音,出溜一下,就坐在了她踩着的凳子上。脸上还顶着副逼问奸情的凶悍模样~
“噗——”宋敛霜忍了又忍,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一刻,刻板尽褪,霜消雪敛春水汩汩。
“我信你~”她笑着说。
师姐没有被魔物蛊惑,还是信她的。
看着宋敛霜的笑靥,闻知意终于偃下了旗息了鼓,盯着桌面,像做错事的小弟子:
“那你为什么还……”
还对它那么好?
“等它露馅。”
“那也没必要那么照顾它吧?!”闻声蓦然抬头,抢着说。
宋敛霜迟疑了一会儿:
“……你想过没有,万一她和你阿姐一样,也只是一个分身呢?”
阿姐,那怎么能和阿姐一样?闻声下意识地在头脑中反驳,它还盗用阿姐的名字呢,你不要信它,魔物惯会蛊惑人心……
可脑子里的反驳跑了好一阵儿,后面弱弱的解释才慢慢跟上来:万一,师姐说的万一是,如果这是分身……那么也就是一个刚死了全家的垂髫小儿,而已。
闻声沉默了。
她不再言语,这间屋子就显得特别空荡。
老桂树的枝桠挨挤在窗口,像副彩墨画。
“闻知意,”宋敛霜开口了,叫闻声一声,却又转而伸手倒茶。
正巧茶又没了。
师姐尴尬地放下手。
“我去给你再要一壶!”闻声拿着壶转身就要走。
“欸等等——”宋敛霜站起来叫住她。
她走到闻声身边,绷起一个微小的笑,牵着闻声的手走到桌旁,拉着她重新坐下。
宋敛霜把闻声的那只空手,放到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小闻啊,”
小闻原地呆愣,手里的托盘哐当落地,不知道师姐这是要唱哪出。
宋敛霜脸上的笑裂开了一瞬,一个眨眼又被她牢牢按在脸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还偷偷在我身上拍避魔符……”
这个话,宋敛霜开了个头,就有些难为情地说不下去了。
谁知道啊,师姐真难当。
但如今两人势必要一同行动了……无论如何再有心结,宋敛霜都不能拿闻知意的安全开玩笑。
开解师妹,这是师姐应该做到的。她要克服自己的问题,给闻知意一个安心。
“我……并非不知你对我好。”她正了正神色,“我亦并非不知感恩之人……”
宋敛霜直视闻声的眼睛,眼底的澄静之下是浸透的不安与慌张。
她手在抖,但还是用着自己能拿得出来最诚挚的态度,郑重地重新回复闻知意:
“闻知意,我不讨厌你、甚至……”
“……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却受伤,明白吗?”
明白吗?
闻声明白不了。她脑子如有神仙轰鸣,哗哗下起了暴风雨。
定定坐在那儿的师姐,像根定海神针,一下子就把她这些天所有的胡思乱想,全部捅到九霄天外去了。
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像从前一样?
回不去了!
她的心在海里畅游。只为了师姐给的那一句:同样的。
宋敛霜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扑进了怀抱。
那人冲劲极大,竟把她从圆凳上扑了下来。
后背砸在地上的疼痛感,让这份密不透风的拥抱、铺洒在耳边的呼吸,都是那样从未有过的热烈与鲜明。
宋敛霜抚上了闻知意的头,叫她,“小闻~”
想,她虽然又变成了人,但却还是跟狗一样。
闻知意额头抵在宋敛霜胸口,闷闷地讲:“喊知意~”
宋敛霜唇边的笑,先如花蕾,后渐渐绽放成明媚春光下惊心动魄的美艳:
“知意……”
“客官——给您二位……茶……”
小二推门,小二关门。小二抚着受惊的胸口喃喃自语:
非礼勿视、白日宣淫?!
“——闻、知、意、你给我起开!滚!!!”
隔壁魔物:吵啥吵?睡觉呢?!!
晚上,宋敛霜轻轻拍打着欣欣的背。
两人一同将孩子哄睡着后,又轻手轻脚走出去。
这回出去,闻知意又在师姐原有的基础上,给整个房间的阵法铭文,针对魔族再度加固。
弄完,她们离开了客栈。
“真的要去小村,离开这么久吗?”
宋敛霜不安,“万一魔物中途醒来在客栈作乱……”
“我们只要在稍远一点,守着即可。”她说。
闻声却拉着她的手腕,走得飞快:
“放心,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北境对付魔族的手段吗?”
“它一有异动我这边就知晓,到时候带你直接穿到它跟前儿去。”
闻声也是做足了准备才出来的。
魔族狡诈,她们要骗它露出狐狸尾巴,就必须把戏给它做足了。
“况且白天在小村,我们也还未察探完不是吗?”
宋敛霜由她拉着,无声无息出了城门。
两人像两道流星,飞往了白天来的小村。
夜探这座全是死人的小村庄,还是和白天感觉很不一样。
四下蚊子的嗡嗡都听不到一声。粗壮的树干上,树叶和阴影不分你我,黑成一团,里面总像藏了什么……风刮过,凉飕飕冷冰冰的。
宋敛霜眉头微皱,手按在了剑上。
闻声在前,继续走完了她们白天没走完的小道,去每家每户里,查探了一番。
这一查,还真叫她发现出什么端倪来了。
在村尾蜿蜒上山的一间茅草屋里,闻声发现骨魔也来过这里。
这间屋子老旧破败,摇摇欲坠,门边的对联都褪成了白色,一下一下,鬼影般被风吹动着。
显然,屋子年久失修,早都没有人住了。
“师姐、你进来看~”闻知意招手。
宋敛霜保持着握剑姿势,猫儿一样,没发出一点声音地就悄悄走进了闻声的后背。
“师姐——欸呦喂!”
“嘘!你小点声~”
闻声一转头功夫,师姐怎么就跑到她身后了,差点吓她个好歹: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你快说,发现什么了?”宋敛霜避而不答,耳尖微红。
“这里有骨魔的踪迹。”
二人在黑漆漆没有窗户的老破屋前,探头探脑。
“进去看看?”闻声回过头来问。
“明日吧,我们离开的已经够久了……”
“来都来了——”闻知意土匪一样,拉着宋敛霜就往进一迈。
“了不得、了不得——”
闻知意一进来就松开了宋敛霜的手腕,啧啧称奇,“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她借着门口微弱的月光,摸索到小屋的床榻前,在榻上一同乱翻,把稻草连同灰尘扬得到处都是。
“阿嚏、阿嚏!”
宋敛霜用手捂着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往后退了一步,却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又往前一步,站得离闻知意更近了点。
“你找什么呀?”
闻知意已经翻到了。她打开一兜布,迎着月光给宋敛霜看:
里面,是只月桂木簪。
“此地是个魔障,此前一直被一位民间修士前辈所封印。”
“但魔障的力量在增长,修士却大概几十年来,无一进境……眼看就要压不住四溢的魔气。”
“这村庄就算骨魔不来,魔障也不日就会爆发——”
“骨魔倒把魔障里的魔,连带也给吞了。就剩下这支怨念汇聚的木簪。”
“原来是这样……”
闻声听得宋敛霜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肩膀忽然松懈。就牵着她,一同出了这间破屋。
屋子与木簪的事,已不可考。
“我们去发现小孩的那间屋子、再看一眼。”闻知意兴致冲冲。
“干什么去?”
“证实我这个猜测。”
她们在那里,发现了屋主人日常生活的痕迹。确实是一位民间修士。
实力也确实不济。
宋敛霜点着灯,翻开了卷宗,她似乎在里面看到过房主人的尸骸……
“看这个!”她让闻声来看。
闻声凑近,这房主死状尤为恐怖。身体几乎拧成了麻花,口鼻都是污血。
“看样子,是挣扎了好一会儿啊……”
想到这儿,闻声忽然有点恶心。
骨魔杀死了一个奋力想要保护女儿的父亲,也杀死了他的女儿。最后,又把自己附到这个女儿身上,来跟他们讲话,要他们帮忙找爸爸……
就在宋敛霜将要收走卷宗的时候,闻声忽然大喊:
“等一会儿!”
宋敛霜手一抖,把卷宗拍在了闻声胸口:
“我不聋,闻知意!”
闻声朝师姐讨好一笑,捧着卷宗仔细地瞧。
“……你觉不觉得,他这个死相,是自己与自己的身体较劲儿、抗衡……”
“受骨魔控制,不就是这样的吗?”
宋敛霜重新握住剑,而后她又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