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林镇,中州南部边陲小镇。
越过了纵贯东西的滔滔大江,地势就逐渐变得平缓。小镇在一个四面环丘的洼地里。
此地地如其名,丘陵红沙土土质疏松肥沃,地卧灵石碎矿,十分适合灵木生长。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被赞为修真界木中黄金的:芒松。
该树松香能安神、脂能入药,木材坚兼柔韧,承载灵气性能好,更是被广泛地运用于各种高级家具、器械的制作。
所以这沃林镇的柳家,就是当地的土财主,方圆数十镇中的世家“大户”。
闻声两人当天意外从欣欣口中,得到了她们遍寻不到的骨魔的踪迹,当天便收拾了一番,就此北上赶来了沃林镇。
此地没了清显宗驻地岗哨的探查,便只能靠她们自己,去排查魔障或魔修。
寻了间客栈,两人把欣欣往房间一放,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客栈,准备去奔忙。
但是,客栈的账房——罕见地是个裹着头巾的老女人——她在两人丢下孩子自己出来时,拉住了她们。
“姑娘,晚上要不要预定热汤?”
“热汤?”
女账房往闻声手里塞了张纸条:“对啊,我们沃林镇独有的温泉热汤,洗一洗,百病消除——”
“啊啊,今晚不用了,有机会再说——”闻声留下一句,便和宋敛霜匆匆地出了门。
门外大街上,闻声隐秘地打开字条,只见窄窄的字条上只有四个字:
小心孩子。
“小心孩子……”闻声低声念给宋敛霜,“她什么意思?看出了欣欣不是一般孩子?”
宋敛霜摇摇头,“应该不可能……”
毕竟欣欣连她仔细检查的灵息都能骗过,怎么会被一个小小客栈的账房,一眼就识破呢?
如果不是这样,帐房女先生的话,就是让她们当心普通小孩儿……
普通小孩有什么好担心的?
沉默了片刻,宋敛霜恍然大悟:“小闻,从今天起,我们分开行动,必须始终保证有一个人跟在欣欣身边。”
小孩子若是有什么问题,那女账房不可能不明说出来,而采取这种暗戳戳的措施。
孩子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小心别人觊觎孩子。
她对视线很敏感,当时一入客栈,大厅里喝茶吃酒的众人,当中就有若有似无的几道眼光,飘到她们身上。
她一开始只当是,奇怪她们两个女子抱着个孩子。
“听到了吗闻知意,沃林镇很可能也有掠卖孩子的。”
闻声表情一惊:“怎么这人贩子哪儿都有?!那你赶快回去。”
宋敛霜冲她点头,“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及时传灵讯。”
“知道了师姐。”
话罢,宋敛霜就跟闻声分开,转头往回走了。
行至客栈门口,她几不可察地看向女账房,账房提着笔,点点头,似乎对着账本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欣欣还在。见她去而又返,那双眼睛里有来不及掩藏的惊喜。
宋敛霜走过去,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扯出个笑脸:“姐姐教你识字好不好?”
欣欣快乐地点点头。
现下,不能够丢开欣欣行事,也不能带着孩子到处跑。
她们俩人的调查进度,就被拖慢了不少。
两人轮番在客栈陪着欣欣,另一个出去排查。
闻声在陪欣欣玩游戏的时候又问过她,有没有爸爸的具体位置。
欣欣满目不知所措,她不知道。
但她记得那次提起爸爸,闻声情绪失控,推搡她的事。
那之后小孩更怕闻声了,日常能不跟她在一块就不跟闻声。
可怜劲儿,简直跟闻声是什么午夜的大耗子妖魔一样,专吃小朋友。
无奈,宋敛霜只好留下来,让闻声辛苦一些,在外面跑。
经过这几日,沃林镇的大街小巷、街头茶馆,都被二人跑遍了。
魔修之类的可疑人士是没遇到,但他们打听到一桩沃林镇的陈年传说。
起因还是那帮拐孩子的。
他们搞起了歪门邪法,利用镇上的恐怖传闻,逼沃林镇人家自己献祭孩子。
传说镇西郊,有一个“会吃人的庄子”,吃人不吐骨,有来无回。
街头巷尾现在到处都在传,最近吃人庄又活跃了,几个几个人打那儿走,都被吃人庄给吞了。必须要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吃人庄的怒火。
但其实,闻声顺着宋敛霜指出的几个可疑人士,顺藤摸瓜查到了那帮拐子犯的窝——他们就驻扎在西郊山林里某个破庙中。
谣言被吃了的大人,都被他们施了昏迷咒,堆在了破庙。
也怪不得这帮拐子如此费尽心机。
听说中州最近拐子犯猖獗得很,各地都加强了对他们的防范。
来沃林镇这伙人,也是被逼到了绝路。
但不得不说,这邪门的法子还真还在这富贵乡里,被传得风生水起。
一天,闻声回来,就听宋敛霜说了:
不知道谁,把住在客栈足不出户的欣欣的存在,宣扬了出去。
今日客栈老板连同一群当地乡绅找上门来,“劝说”宋敛霜交出孩子。
“哼,无耻——不就是看师姐你是个弱女子,才敢这样登门造次……”闻声觉得自己的耳朵腌臜了,她要气死了:“那你怎么办的?”
“虽然我们轻易不能对普通人动手,但情势摆在那里……我也就一巴掌,把他们坐着的桌子,拍成了灰……”
宋敛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但闻声眼睛亮极了:“就该这样嘛!那群缺德的老秃驴——竟妄想让别人拿自己的孩子,来换他们的安稳!”
宋敛霜却还是皱着眉头,“你有查到柳家的消息吗?”
那群人当时虽然被她暂时震慑住了,但那领头老翁的临走,瞥了宋敛霜一眼。
她担心,此地修真世家会纵容这些凡俗绅豪。
“他们治下很严,整个镇上的芒松产业生产尤其如此。剩下,就没有什么了……”闻声回忆了一下。
“那个‘吃人庄’,怎么说?”
“师姐,你怀疑与柳家有关?”
“不好说。那帮掠卖犯赖上西郊诡说,他们不派人去调查解决,反而纵容凡人真打起了献祭孩子的主意……”
真的很可疑。
“我明日再去西郊一探。”闻声说。
“好。”宋敛霜应道,“不早了,今天先休息吧。”
宋敛霜抱着小孩上了床,留下闻知意在简陋的房间,打起了地铺。
这几天欣欣这边离不了人,她们都是这么,挤着一个房间过来的。
闻声眼巴巴看着床,想睡~~~
翌日一早,闻声又精神奕奕出门了。
剩下两人窝在房间,此地人生地不熟,按说没谁来打扰。
可上午,客栈这间普通的小房间,再次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依旧是客栈老板,亲自带着一个发冠梳的油光水滑,摇着折扇,那不凡的衣着之下、体态微微发福的男子来了。
老板在外叫门:“姑娘、仙姑!我们柳道长要见你——”
宋敛霜嘴边勾出一声冷笑,真是无礼。沃林镇的人啊,他们想见谁、人就必须得见他们。
“何事?”她打开门。
见得这位仙姑真容,门外的柳家大道长,呆楞了一瞬,随即语气立刻热络了起来。
“不知仙姑来此,昨日多有得罪……”
“不必,无事,请回。”宋敛霜丝毫不给他面子。
那人还未怎的,客栈老板在昨日被这姑娘、啊不,仙姑的神力惊到之后,还敢开口:
“仙姑息怒,这位道长,可是我们沃林镇林场老板家的二公子!”
老板拼命给这小仙姑使眼色,眼都快眨瘸了。
他们不讲沃林镇柳家,只讲林场老板……
宋敛霜心思一转,终是打开了门,请了这位不速之客进门。
二世祖坐下,连口茶水也无。他也不在意,眼睛没朝他今日的任务:一旁床上那个孩子,瞟上一眼。
“敢问仙姑芳名怎么称呼?家住何处哇?”
他眼里只有凡人妇女打扮的宋敛霜。
“与你无关,一介散修不足挂齿。”宋敛霜冷着脸。
本想缓和气氛,与他打探点消息,可宋敛霜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冷然的神色。
好在,这二世祖也不甚在意。
他搓搓手心,身体前倾:“仙姑来我们沃林镇,来办什么事啊?”
“寻亲。找孩子他爹。”宋敛霜盯着他,身上冷气直冒。
那人这时候才勉强分了一半个眼神,给欣欣。
这一看之下,他变了脸色,连带着对宋敛霜也不再那么客气:
“你道侣是邪修??!”
宋敛霜脸色一白,他看出什么了?
那人见宋敛霜这神色,心中不由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又向后靠,眼中浮现出某种势在必得的优越和傲慢。
“你来这里找他——他怕是早就死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被那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宋敛霜双手交叉,握紧了:“何出、此言。”
她很反感、很反感被人这么打量着。
也得亏是这二世祖整日只知享受玩乐,才感觉不出宋敛霜身上溢出的杀气
还当她是陡然得知不幸,伤心极了。
“沃林镇有高手布下的法阵,邪魔外道一经查明,就地格杀。”
“你这孩子身上的邪气,作不得假。我一看就知道……”他说。
宋敛霜心下陡惊,他是如何看得出来的?还是说,他们柳家的修士,都能看出?
“我的欣欣没什么怪处。”
她装作故作坚强,冷冷地说。
“你不信我?”那男人做出一幅无奈表情: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抱着她去镇长府衙前转一圈,看他们捉不捉拿你?”
宋敛霜适时装出“脆弱”的样子,扶额喃喃:
“我该怎么办……”
那男人果然一笑,“仙姑若不嫌弃,我有办法……”
“你男人——我也可以帮你找。”
“真的吗?”宋敛霜依旧没有抬头,假装做戏。
“当然。此地不安全,孩子随时可能被发现,不如你跟我走,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至此,那人已经完全不隐藏眼里的势在必得了,“毕竟,除了我,这间客栈谁也都可以来——”
宋敛霜忍着恶心,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那人施施然留下一张带着香风的香帖,离开了客栈。
晚上,闻声回来以后,带回来“吃人庄”的信息:
那确确实实是个魔障,只不过被人用秘法围了起来,轻易不易发觉。
所以它曾经肯定“吃”过人,但后来不知为何,只是被封在了西郊,并没有被柳家彻底清除。
宋敛霜也对闻声,原原本本讲了白天客栈发生的这一桩事。
闻声听后差点捏碎茶杯。
他把师姐当成什么了——那个什么猪头???
闻声恨不得当即去到柳府,撕了那狗屁二公子的嘴。让他长张嘴专门诱骗已婚妇女?!!
“那师姐你要去吗?”
“自然。”
碰一声,茶杯碎了。
“宋敛霜,你去干什么啊?!你不知道那人给你天上掉馅饼,是什么意图吗???”
宋敛霜和欣欣一样,被她吓了一跳。
她走到床边安抚欣欣,背着闻声道:
“你又吓着她了……”
“宋敛霜,你跟我说,你去那干什么?”闻声压下了声音,语气却更冲了。
“去打探消息。”
闻声听了师姐这句轻飘飘的回答,更生气了:
“有什么消息值得你这样打探?!!”
大不了不查了,师姐先退回桂城,她一个人在这边查也是一样!
她说这话,原本是表达关心。可闻声不知道自己语气有多冲,也不知道这话入耳,还能有另一种理解。
宋敛霜冷了脸。之前准备的种种解释,什么在中州不要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