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过这少年倒也并不以自己容貌自傲,反倒一身兵武之气,一杆银枪在身,长手长脚地扒在树上,张口闭口便是直来直去的痞气,一点不似外表看起来秀气,他咬牙回击下面不停催促的凌风澈:“闭嘴吧你!要不是你娘嘱托过我要照顾好你,正巧我又半路遇上了,才不帮你爬树摘先生桃子呢!你倒还催上了!信不信我不摘这桃子,还得到你娘面前去揭发你!”
少年虽满口抱怨,可其实自己也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乐意爬树摘桃,干些有意思的事情。
站在下面的凌风澈哪里不懂这位哥哥的性子,虽然嘴上说的强硬,可其实是待他最好最好的人,凌风澈便是这般被宠爱着长到这般岁数,多少还是带着一点骄傲的,想说点激对方的话,又唯恐真气走对方,父亲曾说过,若是路遇强敌,实力不够,那便转变打法,以智取胜,于是他撒娇道:“云归哥哥你最好了,是天底下第一好!我不催你了,你就帮我一次吧!”
树上的少年听见这奶声奶气的撒娇,便知道这小子又开始使出他的那招绝杀,只得无奈一笑,认命似的又去够那桃树枝上的大桃子。
小凌风澈站在树下心惊胆战地看着,眼见桃子将要落地,迅速用袍子下摆去接,就听见噗噗两声,两个硕大的桃子便掉了下来,随即又听见树上少年轻喝一声,轻轻松松便从一人半高的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小凌风澈面前。
两个少年就这样坐在凌府后院的假山旁,一面啃着鲜美多汁的桃子,一面丢石子入池子,看谁打的水漂更多。
“云归哥哥,你将来是不是也要像你爹那样上战场啊?我可听书院的其他人说了,说你爹可厉害了,是个大英雄,是战神呢,你会不会将来也是这样子呀!当一个大英雄啊?”
那个叫云归的少年听见父亲的威名,心中也是崇敬骄傲的,但在小孩面前却还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正经道:“大丈夫保家卫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谈何英雄,而且我父王说了,在战场上只要是拼死为国的,那都是英雄,无关官职贵贱。”
小凌风澈似懂非懂地点头。
正说话间,突然一声急切的呼唤打破了这平静,府外一仆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拉起少年云归便往外走,“小殿下快走!王爷出事了!”
伴随着慌乱纷杂的声音,凌风澈眼前又是一阵模糊,恍惚间他竟又来到了当年那场恐怖血腥的屠戮场,满地的尸骸、嫣红的血地,还有母亲临走时绝望又不舍的眼神,火光中他被家中管家拼命塞进地下逼仄的密室。
老管家脸上带着决绝和忠毅,他扶着小凌风澈瑟瑟发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小公子莫慌,安静待在此处,只要你躲过今夜,便能活下来,舅爷必定会来救你!凌府遭此大难,必是有人不愿老爷所查之真相被公之于众,老爷他所做无愧于天地,小公子切不可怨怼不甘,定要谨记老爷夫人之教诲,成为一个明理正直之人,只可惜老奴无缘再见,小公子千万保重,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说罢,老管家决绝地将密室的门关上,独自一人提刀出门,引杀手远离此地,最终力竭战死,被人枭首分尸。
而那时小小的凌风澈只能躲在密室当中无声痛哭,他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听着门外凄厉的惨叫声,他将牙齿咬在虎口上,死死咬着才不让哭泣的声音暴露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凌风澈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这狭小的密室当中,就这样随母亲他们而去,突然密室的门动了,他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被杀手发现了,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他也早已无力抵抗,只能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当他看清楚来者那熟悉的面容之后,他便脱力昏迷了过去,意识如同坠入深渊,猛的砸在一片寂静的深海里。
凌风澈躺在床上被这古怪噩梦惊醒了过来,他平躺在床上大口喘气,似乎要将梦里没能呼吸的痛苦一并收回。
做了这样真实的梦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勉强抬起一只手摸到额头,发现自己额间早已被汗浸湿。
他无力地将手臂压在眼睛上,以此缓解自己身心的疲惫,嘴里喃喃道:“慕……云……归……”
十多天之后,凌风澈的伤总算有了些许好转,许是习武之人,底子又好,加上沈晏桁大把大把的补药喂进去,这般严重的伤筋动骨,他竟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只不过还是需要借助拐杖的外力支持。
倒是云未行的伤早已好利索了,等手上的伤好了以后,他便又易了容貌,理由便是平日里假脸习惯了,若是露出了真容,只怕京畿司的人都不认识自己了,凌风澈在听到玉井汇报此事时并未阻止,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反而让玉井去将当年靖安王谋反的案件卷宗找出来,玉井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至于魏医女的案子,玉井在派出暗卫和京畿司捕快之后,明里暗里都调查了一遍,也将其生前的住所药房都查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想必是有人快我们一步,提前将证据都拿走了,或许早已销毁,再想找回只怕是无望了。”
凌风澈淡淡说道。
玉井还是不死心,皱着两道秀眉,“如今线索全断了,想要找到幕后之人,只怕是很难了,我们调查过了,魏医女用来杀人的枯肠花毒,都是她在司药局任职时偷偷将宫中枯肠花记录修改,再以发霉变质为由转移到宫外她开的小药庐里进行炼制,只因之前她是宫中医女,所以我们也未曾察觉到问题,反倒让她钻了空子。”
凌风澈见她自责,摆手道:“这不全是你们的错,我也有责任,若是我一早猜到下毒者会是司药局的人,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这一切,我自会向陛下如实汇报,你们就不必如此忧心自责了。”
他语气平缓,似有些疲惫,玉井担心他意志会因此事而消沉,有些担忧道:“陛下圣明,应该是不会怪罪于您的,更何况此事背后另有凶手在遮掩真相,魏医女很有可能就是被当年害死慧贵妃的凶手给谋害的。”
凌风澈脸色苍白,低声问道:“之前我让你们仔细调查刑部大牢的废墟,可有什么线索?那魏医女又是如何混进刑部大牢的?”
玉井如实回道:“那魏医女是趁大牢换岗之时,用特制的迷香先迷晕了看守大牢的侍卫,随后偷换了侍卫的衣服混入了大牢。而那大牢后方墙角早已被人埋好了炸药,这些炸药制造精良,不似一般土火药,更像是有人精心配比出来的。”
听见火药二字,凌风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我朝自建国以来,虽不禁火药的使用,但剂量却是有规定的,超出一两便是大罪,何人能有如此大手笔,竟能拿出这么多的火药,而且还在京都刑部大牢中设下陷阱?”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此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甚至能轻易出入刑部大牢,他的手眼未免也太宽了一些。
思及此,凌风澈对玉井嘱托道:“你速速派人调查近期京都城里所有火药的进出记录,另外再让斤叔仔细核对当日遇害侍卫的尸首,看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如今身体已无大碍,是时候再去案发地看看了。”
玉井闻言称是,转身出去执行,而门外云未行早就等在那里,等玉井走后,他便旋身走了进来,看着正艰难用拐棍支起自己的凌风澈,也不扶一把,只笑得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你这是要去刑部大牢看看吧?我跟你一起去呗!正好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是该去那里瞧瞧情况。”
凌风澈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袍,淡淡道:“你去也可以,淡不许随意行动,不可破坏现场。”
云未行举手赞同,“放心吧!怎么说我也当了快两个月的特捕了,跟着你们出任务那么久,规矩我可都熟的很!”
见凌风澈同意了,他便殷勤地上去扶凌风澈,对方只是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便径直向门外走起。
二人出门自然少不得又要被凌风澈的舅舅沈晏桁唠叨训斥一顿,凌风澈是早已习惯了舅父的刀子嘴,淡淡低头不说话,只一味坚持,云未行却是因着凌风澈为自己受了重伤的关系,腆着脸,笑嘻嘻地跟沈舅舅周旋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个传言里的江洋大盗,沈晏桁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早便听闻凌风澈收编了一个盗贼做特捕,还将此人时常带在身边行动,凌府客房更是被划给此人当住处,对于一向古板正直的沈晏桁来说,实在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