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地站在原地,靠着“弱点侦查”这个技能,依次攻击薄弱处,不一会儿,眼前的结界便像是一层千疮百孔的玻璃。
随着最后一下,半透明的结界发出一声脆响,散成无数枚薄如蝉翼的碎片。
“那个……”太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嗯?”我没有回头,一脚对准大门中心。
干脆利落的一脚直踹后,大门裂开了。
“其实让我来就好。”他小声说,一边蹲下身戳了戳地上的碎片。
在我呆滞的目光下,那枚碎片消失了。
对哦,《人间失格》对魔术也是有效的。
但是,事已至此,我能承认是自己没想到吗?不,当然不能。
“我只是借这个机会适应一下英灵的身体素质,之后我都不会再用异能了。”我若无其事地转身,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那么为了保护你和御主,我也总该熟悉一下手中的剑。”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留下任何遗憾。”
好,不愧是我,这个理由编得真棒!
然而,一走进庭院,我们就发现不对劲。
“下面有东西。”织田作稳住脚步,身体微低,眼睛直直盯着地下。
“应该是在地下室。”我挥剑斩碎头顶塌陷的横梁,“你要去看看吗?”
“我们待在这就好。”太宰摇摇头,低声说,“他们就要上来了。”
“看你这副样子,又是熟人咯?”
“是也不是。”太宰似是嘲讽地笑了一下,“我们都认识它,它不认识我们。”
这个动物的“它”一出来,我就明白是谁了。
一阵地动山摇,庭院中的草坪被横空打出一个大洞,密密麻麻的虫群像是一大团不详的乌云从中飞出,竟像是在狼狈逃窜,试图逃过某个人的追击。
散发着红光的人影掀起一大块草皮,单手举着一根实木柱向前扔去,不详的纹路蔓延他的全身。
虫群分散,躲开他的攻击后又聚拢成一个秃头又驼背的矮个儿老头,他脚边还有一个跪倒在地、生死不知的人。
污浊状态的中也重重落地,砸出遍及半个院子的大坑,红光闪烁间,房屋坍塌、土地崩裂——顷刻间,原本应该是地下室的空间彻底塌陷,我们一行人不可避免地纷纷下落至地底。
月光从空中洒落,平等地向众生播撒光芒。借助它,我们都能够看清眼前的景物,这里是类似魔术工房的地方——但是由于中也君先前的所作所为,现在这里只能说是“经历山体滑坡、泥石流、地震等一系列自然灾害后的人工洞穴”。
“喂,雁夜,没想到你这废物还有点用处。”老头,也就是间桐家的现任和初代当家,活了五百年的大魔术师间桐脏砚——在追求圣杯的漫长旅程中,忘却理想,不惜一切追求不老不死,身体和灵魂都早已腐烂发臭,自身也异化成了彻头彻尾的虫子。
此时他并没有恼怒,反而难得高兴地用拐杖敲了敲地,深陷的眼窝中露出矍铄的精光:“这可真是不得了啊!不可思议的力量!”
“高兴吧,雁夜,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圣杯,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哈哈哈!”
那个披着斗篷的男人——间桐雁夜,痛苦而吃力地喘丨息着,嚅嗫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樱……”
“你答应我的,樱……”
“当然了,如果这次能够拿到圣杯,”间桐脏砚摸着自己下巴,罕见露出一丝慈爱的表情,“那她也就没什么用了。就像我之前答应你的一样,我会放过她。”
“不过前提是——得到圣杯。”
“还不赶紧动手,把那些局外人清出去!”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落在我们身上,同时拐杖连敲地面数下,下一秒他本人连同间桐雁夜一起就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狂化的berserker中原中也。
“太宰,我先跟你透个底……”我一脸认真地看向他,“我的体术和中也君也就五五开,他开污浊我们只能跑。”
“再说了,我们这个队伍配置也不可能打得过啊!两个刺客加一个辅助,三个脆皮他一拳就没了!”
“诶?”不知为何太宰看起来相当震惊,“《恶之花》不是能压制中也吗?”
我默默挪开视线,压低帽子,小小声地快速说了一句话。
“什么?”他没有听清。
“我魔力不够,就是没蓝啦!”我恶狠狠地看向他,“还不是因为你!”
“现在补魔?”
“我不要!”我一拳捶在他头上,“当着未成年人的面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无辜被打的太宰抱头感到很委屈,“喂点血不就好了。”
我一顿,感觉脸在发烫。
对不起,身为龌龊的成年人,我的确想偏了。
“话说回来,中也君怎么还没动手?”我扭过头。
“你在转移话题吗?”太宰凑到我脸前,眼睛滴溜溜打转,仿佛已经看穿了我掩饰得很好的心虚。
“别闹,情况不太对。”我推开他的头,声音一下子严肃了。
他也跟着我一起转过头,只见那道黑红身影上的光芒不断凝聚,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脚下地面寸寸开裂——但他只是伫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交给我吧。”他满不在乎地向前走去,身上的沙色风衣渐渐化作另一套衣服——高档的黑西装,以及胸前触目惊心的红围巾。
他伸出手,重重点在似乎毫无知觉的中也的额头,随着一道道绚丽白光的出现,纹路从中也的身上消失——或者说是隐藏。
在纹路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中也睁开了眼,一手抚上帽子,海蓝色的眼中洋溢着笑意。
“谢谢你,真是帮大忙了。”
一道破空声从后袭来,太宰想也不想就向旁边闪去,抬眼一看,那个披着中也的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被踢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
尘土飞扬间,只听见他轻轻咳了咳,就又重新站在地面上,看上去受伤不大。
“许久不见之后的第一次打招呼,竟然就是这个吗?真无情呢……”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又理了理衣襟和袖口,语气轻快而大度。
“我很想念您哦,老师。”
“在我死后的这么多年里,我一直在想念您呢。”
“您呢?有想念过我吗?”
他再次看向我,眼睛变成了纯黑色。
“劳伦斯,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我冷淡地念着他的名字,“这么多年了,就算是想报仇,你也该去找司汤达,而不是找我。”
劳伦斯,我的第一个学生。
我背叛了他的信任,作为回报,他狠狠捅了我一刀后自裁——用我送他的那把剑。
“您认出来了啊……即使我已经不是我了。”
“那么现在的我,您还会怀念吗?”
“劳伦斯,如果时至今日,你仍在为往事耿耿于怀,只能让我反思自己身为老师的过失。”
我避而不答,一定要说的话,劳伦斯是我的错误,但他没有任何过错。
“您倒是变了许多,曾经的您可不会整天挂着一副说教的语气。”
我沉默片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些抛之脑后的过往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自以为早已释怀的事物,却不料自始至终都牢牢扎根在心中。
短暂的遗忘或许能给人一丝逃避的余地,但再次想起时,那份痛苦却永远不会从岁月中缺席。
“是人都会变的……”我自嘲一笑,“你不也变了很多?”
“伤口还会疼吗?”
他低垂着眼,与人世隔绝已久的寂寥气息让我恍惚间竟以为自己看见了夏尔。
“劳伦斯,伤口早就愈合了,只是你我都还没能走出来。”我忍不住叹口气,“或许曾有过短暂的瞬间,我会想起你。”
“不过不是怀念,也不是痛恨,更不是失望。”
“只是单纯地回忆往事时,偶然注意到的一抹影子。”
“直说吧,你有何目的。我不相信你特意出现在这,只是为了和我聊聊天。”
“嘿,这点倒没变,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多疑!”他摘下帽子捧在手中,扬起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只要你们答应,我就把他的身体还回来。”他单手指向自己,“如果不答应……”
“那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诡秘一笑。
然而在场的几人并不买账。
“哦,那我们先走了。”我转身直接朝外走。
他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死了一回心眼也没变多,他要是下得去手——呵,他当初捅我的那一刀,在左胸口,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要害。
即使恨到极致、气愤到极致、不甘绝望到极致,他的报复也仍像个玩笑。
他是被自己的善良压垮的那一类人。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摸向那道伤疤,心里一阵嗤笑——本应死去的人们频频出现在我身边,不也同样像是个滑稽的玩笑吗?
“那,再见?”太宰甩甩手,同样离开了,只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飘荡在狭隘的空间中,“顺带一提,你最好早点放弃那具身体。”
“再多待一会儿的话,”他转过头,嘴角上扬,“搞不好连灵魂都会被染上蛞蝓湿哒哒、黏糊糊又臭烘烘的气味。”
“如果你还有灵魂,那就真是太糟糕了!”
他撇着嘴,捏住鼻子,仿佛已经闻到那股气味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个“糟糕”究竟是指哪一个。
我停下脚步,直到太宰跟上我,才与他并肩前行,织田作安静地跟在我们身后。
“等等,你们不许走!”
刚走没两步,劳伦斯就像只大型的南方蟑螂一样朝我飞扑过来——真遗憾,织田作定住身体,快准狠地揪住他的领子,借助惯性又巧妙地把他摔了回去。
莫名在空中飞了一圈的劳伦斯:喵喵喵?你们礼貌吗?
依然是熟悉的那面墙,熟悉的那个坑,再一次掉在地上的劳伦斯萎靡不振。
他抬头瞥了一眼我,也许含着委屈不满、幽怨和一点点怒气,又安静地垂下眼睛盯着地面,细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在脸上投下小片的阴影,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我竭力想要挥去脑海中夏尔的影子,可一时不由愣神了。
“老师,我可以把他的身体直接还回来……”他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作为代价,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至少是在这里,不要再主动使用异能了。”
“有何不可?”
“交易成立。”他黑色的眼睛渐渐回归原本的色彩,“游戏继续——”
“这里是哪儿?”揉着脑袋站起身来的中也仿佛仍处于宿醉状态。
“我在做梦吗?”他一脸茫然,在看到太宰的那刻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为看到脏东西的嫌恶、痛恨和隐隐的不可置信,“什么鬼东西?”
“连梦境都被恶心的青花鱼入侵了吗?”
“赶紧醒过来啊,我!”
“嗨!中也,好像很辛苦的样子嘛,再努力过头工作,身高是会缩水的。”太宰笑眯眯地挥手。
“滚啊,给我闭嘴!”中也看上去好像有些崩溃,“你是假的!”
请各位设想一下:假如你是位接近007的社畜,夜间睡觉时梦见了超大型蟑螂友好地晃着触须向你挥手(这里可以代入任何讨厌的东西,不过我觉得超大型蟑螂更有说服力),恐怕你不止是崩溃,可能都要痛哭流涕地求着人生放过你。
看得我都于心不忍。
“中也君,抱歉打断你一下,”我走近几步,“详细的情况可以之后再说明。”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认识我吗?”
“还有,你今年几岁?”
“18。”他紧皱眉头,似乎意识到这不只是个单纯的梦境,“我从没见过你。”
“啧,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太宰。
“长话短说一下,就是我们三个人来自三个不同的时间线。”太宰好像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等等,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
“时间线有问题?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