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说好了你留在这……”
墨银抬手打断萧寻,他清了清嗓子:“本座要到云梦泽去看看,你之前不是说将萧凌封印之人叫什么……什么来着?”
桑壶小声提醒:“归尘。”
“啊对,归尘!他既是仙门中人,云梦泽对他的了解肯定也不少!”墨银自顾自地点点头,“他和萧凌不对付,那他就是本座的朋友,本座欣赏他!想要知道他更多消息……可不是因为你才去的云梦泽!”
才怪!
桑壶暗自腹诽,这人目的不要太明显!
“那魔界……”
仿佛是早已知晓萧寻要说些什么,墨银忽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太小看本座的能力了,本座方才在这附近设下了结界,防止魔物再次入侵人间。若非本座亲自解开,短时间内没人能冲破这层屏障!”
桑壶心中不停发问,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有这般能力和修为,还长着一头奇怪的银发,难不成是魔界中人?
然萧寻却不知桑壶心中所想,既然墨银有如此能力,待晓山青知晓了墨银的存在,也明白了墨银的立场,定然会将墨银请到云梦泽,一同对抗魔界。
这样一来,他以墨银随从的名义,跟着墨银再次进入云梦泽也未尝不可。
现在也只等楚溪尽快回来找他,他们便可立即起身去云梦泽了。
萧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忽略了墨银放在背后的手一直在紧握着,似乎是在隐忍些什么。
*
云梦泽,乾坤洞。
被重新修葺完好的牢洞,隐约传来一股血腥味。
昏迷了数日的江暮白悠悠转醒,原本腹部钝痛的感觉早已消失,但整个人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如今的他发丝凌乱,碧落衣衫早已被血浸染,狼狈至极,任谁见了也要叹息一句,这哪还是以往如天上谪仙的涧云君啊?完全和路边叫花子的也没什么两样嘛。
江暮白眼眸微抬,却被眼前一个人影挡住了视线。
“江暮白!你终于醒了!”
那人语气轻快,伸手将他扶起。
“江暮白,你不知道这几天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还好有阿青在,你们北沧派才不至于乱成一团!要说来也奇怪,桑壶也不知道跑去哪了,不然阿青也不用那么辛苦!”
“阿青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回头可要好好感谢她!”
那人絮絮叨叨的语气,听得他直犯头疼,不用看清也知道是谁。
“我如今可是整个云梦泽的罪人,私自修炼邪术、杀光了所有归天山的长老,你们竟还肯帮我,留我一命?”
江暮白倚靠在墙边,头微微抬起,有些嘲讽意味地看向眼前的林牧时。
那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让林牧时内心那暗藏已久的情绪莫名翻涌了起来。
只见林牧时脸上的笑容僵住,衣袖下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随后忍无可忍地忽然抬起手,往他眼前那痛恨已久,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已久的脸庞,狠狠地煽了一耳光。
“啪!”
江暮白那张昔日被众人传遍能将云梦泽主事迷得魂牵梦绕的脸,如今被林牧时重重地打出了一个异常清晰的掌印。
林牧时当真是恨极了这张脸!
一转方才和善的态度,他眼中满是怨恨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之人刺穿。林牧时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蹦出:“你既知晓自己的罪行,就应该立即了断自己罪恶的一生!”
“阿青就是被你鬼迷了心窍,即使知道你做了这么多错事都还要拼命保着你!”
“一次又一次!”
“凭什么?!我林牧时到底哪点比不上你?整整两百多年,她竟然从未正眼瞧过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说着说着,仿佛挤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林牧时竟然当着江暮白的面痛哭流涕了起来。
他哭诉道:“江暮白,阿青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不懂得体贴人也毫无风趣,压根比不上我一点!”
“阿青愿意相信你,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你做的那些惨绝人寰之事,整个云梦泽都不可能会原谅你!”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魔气冲天的模样,和魔界那些魔物有什么区别?!”
林牧时用手指愤恨地指着江暮白,忿声道:“若不是受阿青所托,何煊一剑没有将你刺死,我今日也定要再补上几刀!”
对,他林牧时就是这般没用!晓山青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尽管是让他照顾杀害自己师门的凶手,为他的情敌疗伤,他也愿意照做!
江暮白并没有反驳,只是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林牧时。
人怎么能为别人做到如此这般地步?
自己的师父被人杀害,因受心爱之人所托,就这般放过了他这个杀人凶手。
林牧时,你对晓山青的感情,竟到了这般程度?
但这样的目光却仿佛刺痛了林牧时,他带着哭腔哽咽道:“你永远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模样!阿青对你的情意你视若无睹,可那却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凭什么可以不在乎?凭什么?!”
“我……”
江暮白当真无奈,此前他和晓山青两人在众人面前澄清一万遍他们二人之间绝无情意,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够了!你不要说话!我不要再听你反驳我!”林牧时打断江暮白,自顾自说道,“你杀了这么多人,而且那天你走火入魔,失去了意识还差点伤到了阿青,我恨不得杀了你!”
“江暮白,你最好祈祷有一天你不会落到我林牧时的手上!”
从明面上来说,整个云梦泽中最恨他的人,那就非林牧时莫属了。若林牧时是幕后之人,此时就是对他下手的最佳时机。
可林牧时不仅没对他下手,还为了晓山青放过了他,当真是个痴情种。
江暮白也并不气恼林牧时对他动手,忽略了脸上那火辣的疼痛感,说道:“我要见晓山青。”
“你不配叫阿青的名字!”林牧时抹了抹眼泪,激动道,“我不会让她来见你的!你休想!”
江暮白想见晓山青,他就偏不让江暮白如愿。
晓山青前几日与魔界鏖战许久,以小胜一筹的战果才换来的暂时休战,他才不会在晓山青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里,将她叫来见江暮白。
说罢,林牧时连忙起身离开乾坤洞,将牢门锁了起来,随后匆匆离开。
江暮白的目光跟随着林牧时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之间,却见到了地面上不远处的追云碎块。回想起他失去意识前,他亲手将追云摘下,丢到了众人面前。
聪明如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这其中的猫腻。归天山内所有人先是被吸干了修为,然后又被玄清剑诀一击毙命。
在众人眼中,不过是江暮白为了保住云梦泽第一人的位置,从而蚕食他人修为。为防止归天山内有漏网之鱼,逃出去泄露了他的秘密,才用玄清剑诀一一将其灭口。
可只有江暮白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突如其来的栽赃,让他不得不将计就计,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直到追云被毁之前,江暮白都未曾理出任何头绪。可被何煊捅了一剑,江暮白“走火入魔”之后,他冒出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念头。
幕后之人蚕食修为是真,玄清剑诀不过是个幌子。
整个云梦泽,除了他自己,能将玄清剑诀使到这般境界的,还有那个人——亲手将他捡回来养大的师父江九思。
而自打他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追云,也是江九思交给他的。
是江九思告诉他,这把追云代表着整个北沧派的责任与荣耀。追云交给了他,也就意味着北沧派的未来,也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想不到,将他捧到高处的那个人,却也是将他拉入谷底的那个人。
他不由得自嘲般地苦笑了一声,什么责任,什么荣耀,什么舐犊情深,全是狗屁。
江暮白不知道江九思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如今他假死后藏在了云梦泽的哪一个角落。
但此次江暮白所遭遇的一切,全是拜他的好师父所赐。他从事发后就一直受着,就权当是自己还他的养育之恩。
只是归天山这么多条人命,却无法在他心中就此抹灭。
当初江九思教导他要将北沧派当成自己的家,要把云梦泽的每一个人当成家人朋友来对待。不可伤害无辜性命,不可恃强凌弱,不可欺师灭祖……等等等等,诸多话语和场景仍历历在目。
原来这些话,竟都成了一场空。
要说江暮白此时此刻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产生怀疑,那也是假的。
外人道他是走火入魔,可他自己知道,那股力量不像是凭空出现,更像是早已在他体内埋藏许久。
那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得到了释放,才让他一时之间无法自控,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把追云,或者说是那颗剑柄上的白色珠宝,能压制一切邪物,净化魔气。想来也不过是江九思用来压制他体内那股力量,目的就是为了隐藏他的身份和来历。
江九思原本高风亮节、和蔼可敬的长辈形象,瞬间在江暮白的心中轰然倒塌,让他猝不及防。
如今一个个疑团盘踞在江暮白的心中,让他拧成了一团乱麻。
江九思为何会修炼禁术?江九思为何会跟魔界有所勾结?江九思为什么要把他捡回来,还要费尽心思隐藏他的身份这么多年?等到今时今日才开始有所行动,究竟是为何?!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中嘭的一声炸开,让江暮白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