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兄长他只是一时糊涂,请您息怒!”
慕容蓉见钟意珍这回是真动怒了,急忙拖着膝盖挡到自家兄长面前,一边拉着兄长的衣袖让他赶快认错。
她急声道:“阿兄你快些向师尊道歉呀!”
站在钟意珍身后的孟子州想要出声劝解,他担心慕容蓉因此受到牵连。可那却是师妹的家事,只能是欲言又止。
慕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妹妹拉至身后,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插手。
慕容蓉却还以为兄长终于要认错了,这下师尊就不会重罚兄长了,稍稍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她亲眼看着兄长抬头,语气坚定道:“深儿此次前来,是为了一个人,若是错过,遗憾终生。”
慕容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究竟是谁,能让兄长变得这般任性?她可是第一次见到兄长为了别人而忤逆家族长辈。
“ ?”
钟意珍顿时感觉内心一股气血在翻涌,她拔出手中的佩剑银雪,指向慕容深:“本君不管你为了谁,但如今你身为钟氏一族子孙,却选择拜入他人门下,难不成我西鎏派还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哎哟哎哟,年轻人气性就是大!动不动就弄刀舞剑的,楚溪暗自咋舌。
再说了,拜他为师咋了?说出去很丢面吗?这慕容深虽然用钱砸他才勉强答应收他为徒,可好歹也是喊他一声师父!如今自己的徒儿被人用剑指着,他怎能袖手旁观?!
“我说年轻人……”话还未曾说完,剑锋瞬间转而指向了他,仿佛那股凌厉之气就要将他刺穿,吓得他连忙改口,对着慕容深道,“人……就该听长辈的话嘛对不对,好好的大公子不当干嘛非得出来遭罪嘛不是?真是胡闹!”
可钟意珍却面色不悦:“钟氏一族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教训?!”
“好好好,老头闭嘴,揽月君您继续。”楚溪扬着那张厚脸皮谄媚道。
见钟意珍将剑锋收回,楚溪才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呼!这钟意珍和当年的钟黎一样,那性子可当真是护犊子得很!
从前楚溪带着白姝到归天山打鱼打山鸡,不过是迟了些才将人送回去就被钟黎逮着一顿臭骂。明天涯后面来领人的时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说了一句是白姝和楚溪两人一块出去野的,并不是楚溪强求之类的话。结果就是钟黎黑着脸连带着明天涯一块骂,后面还是楚溪多次道歉这事才算完。
等等!不对啊?他年轻的时候被钟氏一族的人教训,怎么老了还是要挨钟氏一族的人骂?!
他一定是和西鎏派之人八字相冲!
钟意珍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深:“人的一生总会有不少遗憾,若要较真,你有多少时间精力去一一填补?”
慕容深认真道:“这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
钟意珍恨铁不成钢:“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不知结果的遗憾而放弃钟氏给予你的所有一切?!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
“阿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究竟是谁迷惑了你的心智?是不是这个骗子?!”
慕容蓉急得快哭了,指着楚溪追问着慕容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楚溪连忙摆手。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啊!
“深儿只求心中所愿,不枉此生。”
听到慕容深的话,钟意珍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刺穿,她怒极反笑:“很好,当真是好极了!”
慕容蓉连忙求情:“还请师尊宽恕,阿兄他是一时昏了头,徒儿先将他带回去,明日再向师尊负荆请罪!”
“蓉儿!此事是为兄思虑多时才做出的决定,下一次回家,替我向父亲言明。是我不孝,不配做钟氏子孙。”
慕容蓉流着眼泪不停摇头:“师尊,阿兄他是疯魔了……说话不作数的……”
钟意珍眼神寒冷地盯着慕容深,整个大厅内温度降到了极点。
“你想找死,没人拦着你!”
“今后,你就不再是我钟氏一族之人!滚出本君的视线!”
她转头看向还想为他求情的慕容蓉:“你要是再为他求情,你也一起滚!”
一向把慕容蓉当成宝贝的钟意珍,从未对她有过如此严厉,吓得她直接腿软跌坐在地。
钟意珍冷哼一声,狠下心没再说些什么,甩袖而去。
孟子州叹了口气,深知接下来兄妹两还有话要说,他轻拍慕容蓉的肩膀,以示安慰,也只能跟着转身离去。
楚溪看着沉默的两人自觉无趣,算了,与其在这看着他们兄妹两处理家事,不如去逛逛这他时隔多年再次回到的云梦泽。
楚溪走后,半晌。
慕容蓉气愤地用拳头敲了一下慕容深的肩膀,她想了许久也无法理解:“阿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什么要到云梦泽?”
慕容深扶起跌坐在地的妹妹,面对着妹妹的疑问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神只得下意识地回避。
慕容蓉看着兄长的刻意回避,脑子难得又开了窍,她大声问道:“你……你该不会是为了亭玉哥哥吧?!”
没错!上次她回中都后跟慕容深说了十年前的谢庭玉还活着,结果她才回到云梦泽没多久,慕容深就跟着来了,这让她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啊!
慕容蓉的音调过高,让慕容深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被拆穿的窘迫,有如蚂蚁在身上爬:“我……”
“可是他早已不在云梦泽了呀!”慕容蓉两手一摆,简直不可置信,“阿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我见过了他。”
“在哪?!”
“在齐国边境。”慕容深究竟是没将萧寻再次回到云梦泽的事和盘托出。
“你和他见过了?!他现在怎么样?可还安好?他若是出现在齐国边境……那是不是说明他是从魔界逃出来了……”
慕容蓉迫切地想要知道萧寻的近况,嘟囔着嘴眼眶蓄着泪花抱怨道:“此前亭玉哥哥还和我说好了要来我府上坐坐,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他……很好。”身边还有不少能够守护着他的人。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在边境偶然碰见了他,那时的他正为了保护百姓而与魔物交手
“阿兄你……该不会是为了十年前的事情而找的亭玉哥哥吧?!”
“……嗯。”
慕容深不想承认,哪怕那一日萧寻已经说过不会怪他,其实他也是不肯原谅自己的。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得到救赎,更没有得到真正的原谅。萧寻那一句‘对于那些往事,无需自责’,让他感觉实在过于轻飘飘,就像一滴融入墨水中的露珠,无法稀释他内心的郁结沉疴。
哪怕他知道,他跟着萧寻来到云梦泽也许会给萧寻带来麻烦,他做不到也不甘心就此罢休。
他想要萧寻彻彻底底的原谅,但他想要萧寻做到什么程度才叫做彻彻底底,他也说不出来。
他想,他大概是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偏执。
从小到大一直把兄长当做榜样的慕容蓉,这一次却没再认可他的做法:“阿兄,恕蓉儿直言。”
“阿兄这般对亭玉哥哥穷追不舍,对你不好,对他更不好,实非君子所为。”
“他是我在云梦泽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蓉儿不希望他难过。”
慕容深被噎得说不出话,再次下意识地避开慕容蓉的视线,可他就这样放弃了吗?
十年前萧寻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断气,鲜血淋淋的样子仍历历在目,梦醒时分,总是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阿兄,回中都吧,爹爹一定很担心你。”
慕容深脑袋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劝他回去,楚溪也多次告知自己并不是修炼的那块料,甚至方才钟意珍还说自己是在找死。
慕容深踌躇不决。他若是要一意孤行,就是对不起钟氏一族。可若不这么做,他便对不住自己的内心。
慕容蓉其实有件事一直瞒着慕容深,就是在她决定要到西鎏派修炼之时,慕容渊曾请求过钟意珍探测兄妹二人的灵根,也算上一卦。结果就是,慕容蓉对于修行的确有着缘分,可慕容深,也就只能是做富家公子的命,没有仙缘,若强行修炼,终有一日将会引火烧身。
暂且不论钟氏一族的确也存在不允许族人拜外人为师这一事,就算是为了钟氏子孙的安危,钟意珍也不得不阻止慕容深。
所以当她得知慕容深竟擅自拜他人为师,更何况还是拜个不知来历的老头为师,自然是怒不可遏。
“再容我想想。”
*
楚溪出了西鎏派之后偷偷溜到了两别山,如今的两别山与他离开云梦泽之前的印象倒是没多大区别。
毕竟他离开云梦泽之时,早已是四百年前的事,那时的云梦泽与魔界仍处于交战阶段,淮阴还带领着云梦泽抵抗魔界的进攻。
如今的云梦泽时隔三百年再次与魔界交手,只是主事之人变成了晓山青。几百年来两别山也一直都是两界的交战之处,四百年前的云梦泽未曾逼得魔界退后分毫,可四百年后的晓山青竟能将魔界打得退出了两别山的地界。
现在两别山,已从两界互不踏进的分界线变成了云梦泽守护一方的土地。
他观察到,经过三百年的休养生息,云梦泽恢复到前所未有的状态,所有守在前线的云梦泽子弟无一不士气大振,精神抖擞。
不知是因为萧流云的死去让魔界无人可用,亦或是晓山青的能力比起淮阴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论是哪种情况,楚溪内心对晓山青那个丫头片子莫名有点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