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营帐内，许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戴洛黎的床边，对面的床上坐着唐三和霍雨浩，戴洛黎左右看了看，蹲在了两方之间的过道上。
“许营团长，把我们叫过来，却不说话，是在玩游戏吗？一二三，木头人，或者谁先开口谁就输？”霍雨浩等了一会儿，先开口道。
许云冷笑：“你们自己老实交代。”
“老实交代……”霍雨浩咬着字眼，饶有兴致，“营团长，您这个用词，我们犯事儿了吗？”
“砰！”
许云手往身侧一拍，床褥发出一声闷响。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混入第六后备军团有什么目的？你们自己老实交代，否则，等我把你们交给上面，你们就等着进监牢吧！”
戴洛黎打量着唐三和霍雨浩的脸色，拉了拉许云的衣摆：“云儿，我觉得他们不是……”
“闭嘴。”许云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
唐三笑了一声，声音轻缓：“我们不是坏人。营团长也知道，否则，我们现在不应该在这里见面。”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许云问。
唐三两手一摊：“营团长执意要比试，我等是下级，自然只能从命。至于……昨晚的梨花香，你们还有印象吗？”
梨花香？
许云视线微微游离，很快又重新聚焦：“你们下药？”
唐三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是魂技，幻境，那股梨花香，是幻境开始的预兆。”
“放大招前还给对手警示，那对面不就有防备了？这……也就第一次的时候不知道才会中招吧……”戴洛黎不理解。
唐三勾唇：“这才意思，不是吗？”
戴洛黎看着他的笑，抖了抖，觉得后脊骨有些发凉。
“这么真实的幻境，百年魂技做不到，千年魂技也做不到，至少是万年，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二环魂师，你隐瞒了身份。”许云身体前倾，盯着唐三的眼睛，“你有什么目的？”
唐三面不改色，淡定地突出两个字：“历练。”
“来军队历练？”许云不信。
唐三：“您，不也是来‘历练’的吗？”
许云一噎。
唐三继续道：“当魂力到达一定的等级时，冥想修炼就只是单纯的积累魂力，死等着瓶子满得那一天，再换一个更大的瓶子。但这样的突破太慢，太被动，甚至不算是真正的突破。魂师怎么喜欢游历，因为修身，也要修心。军队是一个很棒的地方。在这里，个人无限融入集体，打碎自己，重组自己。”
“你的真实身份，等级。”许云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道：“你们可以继续留在第七师团第三营团历练，对外你们的真实情况也可以不暴露，但我必须要上报，必须要核实，这是为了整个队伍的安全考虑。你们没有刻意向我隐瞒，应该料到有这么一遭吧。”
唐三和霍雨浩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
霍雨浩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打算满得死死的，但是……我俩的身份的确有一点点特殊，一旦危险，可能会很糟糕，我们也不想让牵挂着我们的人日日担心，所以最后决定，主动暴露。”
许云松了口气：“所以，你们的真实姓名，来历，境界。”
霍雨浩咧了咧嘴，手掌摊开，示意戴洛黎。
许云：“他是白虎公爵之子，同时也是参与察觉你们身份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他可以作为见证人。”
霍雨浩：“行吧。我的真实姓名叫霍雨浩，唐门本代内门弟子、轩堂研究员、药堂副堂主，史莱克学院海神阁成员、内院弟子，传灵塔议事委员会成员，七环魂圣。”
唐三跟着道：“唐川，唐门本代弟子、轩堂研究员、药堂堂主，史莱克学院海神阁成员、内院弟子，传灵塔议事委员会成员，六环魂帝。”
“……”
“……”
唐三挑眉：“不信？”
许云震惊而又迷茫地扫了两人好几眼，低声问：“如果是真的，你们这个身份，是可以告诉我们的吗？”
戴洛黎跟着点头：“你们可以说的含糊一些，唐门弟子，史莱克学院学员，传灵塔成员这样的。”
“寻常唐门弟子，寻常史莱克学院学员，寻常传灵塔成员，参军有必要特意隐瞒，但另行说明、上报、核查吗？”霍雨浩问。
许云深吸了口气，摇摇头：“所以，你们隐瞒身份，也是怕日月帝国那边？”
霍雨浩：“一半一半吧。身份是一回事儿，主要是我们俩和日月帝国另外还有一些‘小摩擦’。”
许云点了点头：“那你们两个的脸，是真的假的？”
唐三：“假的。”
然后，他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拿出两张身份凭证和两幅画像，交给许云：“唐门和史莱克学院都有备份，你们可以联系他们，对比一下。”
许云接过收进自己的储物魂导器中，然后两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垂眸看着还坐着的两人：“和我走一趟吧。事情没弄清楚前，你们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否则——”
她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储物魂导器，得意一笑：“八级魂导器，我今早特意向上面申请的。”
唐三和霍雨浩站起身：“走吧。”
许云带着两人往外走，顺便嘱咐戴洛黎：“这两个人我先带走，有人问起，你就说，这两个瞧着是好苗子，我今天要给他们做些测试，看看他们的深浅。”
“哦。”戴洛黎应了一声，一个人留了下来。
霍雨浩回过头，对他道：“今天有空，试试自己的武魂。”
戴洛黎有些蒙，反应过来要问，但门已经被重新关上了。
“武魂？”
戴洛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
一直到晚上，唐三和霍雨浩才结伴回来了。
戴洛黎正好带着第一小队去吃饭，看到两人往一号营帐走，立刻决定不吃了，挥了挥手让大家自己去，转头去找唐三和霍雨浩。
“怎么这么晚？”
戴洛黎小心地关好门，转过身好奇地问。
霍雨浩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往床上一趟：“军团长不在，硬等到下午把人等回来的，然后联系唐门和学院，那边层层上报，最后才见到小雅老师和玄老。”
“小雅老师，玄老？”戴洛黎琢磨了一下，“哦哦哦，是唐门门主唐雅前辈和史莱克学院海神阁阁主玄子前辈是吧。”
霍雨浩闻言，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玄老也就罢了，他和唐三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一个胡子拉渣的小糟老头的模样，怎么看都得叫一声“前辈”。
但唐雅却不太一样，唐三和霍雨浩虽然叫她“小雅老师”，但她年纪与两人相近，性格活泼，精力旺盛，在唐三和霍雨浩刚刚进入学院时，方方面面都帮了两人很多，就如同姐姐一般，亲近非常。
往日在门中，他们有时也叫一声“门主”，和新来的弟子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前辈”这个词与唐雅联系起来，霍雨浩听着，突然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慨然。
那个星斗大森林初遇时，古灵精怪，有些脱线，好像不太靠谱的小雅姐姐，也已经是支撑起一个宗门，坐镇一方，会被后来者称为“前辈”的小雅老师了。
真厉害！
真好！
“诶，你们既然回来了，那你们真的是史莱克学院的学员？那你们这些天晚上来我去打架，这是不是你们史莱克学院的独特训练方式？我今天中午没吃饭，偷偷去看了一眼我的武魂，我感觉我好想脱胎换骨了一样，是不是你们给我特训的缘故？是你们帮了我？”戴洛黎一连好几个问题往外蹦。
霍雨浩的一支手搭在胸口，矜持地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那不叫打架，那叫我们对你单方面的殴打，好吗？”
戴洛黎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坐在霍雨浩的床上，将脸盘子往霍雨浩眼前凑：“所以我的武魂……真的是你们给我特训的缘故？为啥啊？为啥挨揍能让武魂变厉害啊？是不是我被揍的越厉害，武魂也会越厉害？那为啥我以前挨了那么多揍，都没啥变化？”
霍雨浩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睁开了眼，于是便瞧见戴洛黎一脸傻笑的模样。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是挨揍，是刺激，身体和心智的双重刺激。根据武魂传承的多种理论，虽然没有定论，但我们基本默认，除了父母双方的武魂的影响，武魂变异和魂师在被孕育时母体所处的环境、魂师本人在武魂觉醒前长期所处的环境、其本人的长期心理状态等等都有关系。你的武魂出现了变异，说明，或者是你父母武魂在传承给你时的相互作用，或者是你被孕育时或武魂觉醒前的外界环境给了你一定的刺激。但你的变异是未完成的情况，说明这些刺激都还不够，或者说是被打断了。”
“可以说，你并不幸运。从你的变异方向来看，你曾经遭受的是痛苦，是痛苦刺激了你。那些经历痛苦的人，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往往就是痛苦之后的黎明，但你也没有看到。不过，你，拯救了你自己。你从来没有放弃修炼，从未被看不见黎明的痛苦打倒，你保持着不甘，保持着愤怒，一日一日地坚持，就好像拿着一把凿子，一日一日地敲打着那扇只剩下一条缝的石门。这扇门太重太厚，是你的坚持、你的努力让这扇门，没有被彻底关上，所以，我才能帮助你。”
“我只是给了你足够的刺激，这扇门，是你自己推开的。戴洛黎，无论我之前处于什么原因，说了多少次‘你是垃圾，你是废物’，请你都忘记，而我希望你永远记住地是，戴洛黎，他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他自己拯救了自己。”
戴洛黎低着头，看着霍雨浩如水一般的目光。
突然，一滴透明的水珠落下。
军绿色的被褥被洇开一片更深的绿色。
戴洛黎突然地，想到了他院子角落里的一小片杂草——
那么不合时宜，却在挨过一个寒冬后，在春风里顶开雪层，用雪化成的水浇灌根系，迎风长大，渐渐茂盛成深绿。
打不倒的深绿。
“我的武魂，是什么？”戴洛黎轻轻问。
霍雨浩想了想，回道：“变异后的武魂，有时候是没有先例的。如果按照一般的取名规则，那双血眸是最大的特征，或许应该叫邪眸血虎。”
“邪眸血虎……”戴洛黎咀嚼着这四个字，手指扣着那片深绿色。
唐三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开口问：“不喜欢红色？”
“不用在乎，这只是一般的取名规则，事实上，这是你的武魂，也是你自己，你有取名的权利和自由。”
戴洛黎点头：“叫邪眸雪虎吧，雪层的雪，是突破厚雪冲出来的生命。反正，虎身是纯白色，这也是一个特征。”
唐三点头：“突破厚雪冲出来的生命，很好的寓意。”
顿了顿，他看着戴洛黎，又道：“生命，可以是绿意盎然。而红色，也可以是生命的颜色，热烈、鲜艳。”
“嗯。”戴洛黎应道。
***
第二日，唐三和霍雨浩各自归队，训练一切正常。
眼见日头一点一点往上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轰鸣，紧接着整个大地好似都在震动。
所有人都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地看着西北方向。
“西北，那边好像是西北集团军驻扎的地方……”队伍最前面的庄天喃喃自言道。
戴洛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脚下本能地往外冲。
“你干什么去？”霍雨浩一把拉住他。
戴洛黎回头看霍雨浩，眼睛睁得很大，眼底一片迷茫。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西北，是西北集团军的驻地，我父亲，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霍雨浩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梏住他的肩膀，将人拉回来：“究竟是不是西北集团军的驻地传来的，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的，怎么解决，需要什么，这些全都是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冲过去有什么用。冷静下来，用你的大脑、你的理性思考。”
“从现在开始，不准离开我的三步远。任何事情、任何行动，必须让我知道。”
霍雨浩话音刚落，刺耳的哨音好似炸雷一般响起。
——紧急集合！
整个校场，整个第三营团，整个军营，新兵老兵，无数预备役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