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恕用雪白透气的医用纱布把沈慕白往外渗血的脚裹好,习惯使然,他在脚背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慕白眨了眨眼睛,客厅只开了一盏暖灯,灯光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睫毛落下的阴影。
此刻,它犹如一只翩飞的蝶,在煽动翅膀。
宁恕手掌托着他的脚,给他系上蝴蝶结,就好像他在被宁恕珍视着。
是错觉吧?
“下雨了。”宁恕已经收好了医药箱,他目光看向落地窗外。
细密的雨丝毫无预兆的落下,淋湿了外面茂密的植被。
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沈慕白忽然抿唇,把唇瓣抿得泛白,在梦中宁恕死在明年深秋,明明只是梦,他的心脏却犹如刀子切割过一般感到钝痛。
他闭了闭眼,脑中有个声音仿佛在叫嚣着,不,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预言。
宁恕扭头,见他呼吸逐渐沉重,闭着眼睛,好像再一次陷入了某种梦魇。
“沈慕白?”
沈慕白睁眼,他抓住宁恕的手,抬眸,眼中似有雾气,“宁恕,我脚疼,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好不好?”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已经是早上五点,山上露气重,宁恕把沈慕白抱上车,驱车驶离别墅。
沈慕白在车上预约了一个私立医院的全套体检,他动用了点关系,让私立医院下午就出了体检报告单。
沈慕白坐在轮椅上,双手紧张的攥着,问医生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
医生抬眼看了面色如常的宁恕一眼,他已经是第三次回答沈慕白。
他重复道:“宁先生各项数值正常,只是肠胃可能有点脆弱,只需注意着饮食,健康作息,并不存在什么已经身患绝症的可能呢。”
医生微笑,他觉得比起宁先生可能患有什么见鬼的绝症,这位沈先生的精神和心理才真的是出了什么状况呢。
宁恕看着体检报告单,神色若有所思,他在想,为什么沈慕白会问医生,他是否已经身患绝症。
宁恕身患胃癌已经是上一周目的事,此前没有任何一种迹象表明他身体不健康。
宁恕在心里复盘,不免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沈慕白似乎频繁做噩梦,且每次噩梦的内容都似乎与他有关。
宁恕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沈慕白是梦见了上一周目他的结局?
若真是这样,这便能够解释为什么沈慕白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莫名焦虑甚至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宁恕垂眸看着沈慕白的发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伸手捏了捏沈慕白的手腕,阻止了沈慕白第四次询问医生。
医生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沈慕白扭头,他眼中焦躁不安的情绪过于明显。
“沈哥,我有话想和你说。”宁恕淡笑了一下。
沈慕白对宁恕的情绪一向很敏感,他察觉到了宁恕身上萦绕着一种低气压,他是生气了吗?
沈慕白停止询问医生,他转着轮椅亦步亦趋跟在宁恕身后,来到了急诊大楼外一个空旷的长廊上。
沈慕白见宁恕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他两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没有点燃的香烟。
很明显,就算他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宁恕身上,焦虑的情绪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宁恕,你要和我说什么?”
宁恕侧对着沈慕白,沈慕白只能看见他轮廓清晰的下颌线与紧抿的唇瓣。
长廊边的雨水如珠帘不停坠落,水滴溅在宁恕浅灰色的休闲裤上。
他在沈慕白要忍不住问第二遍时,转身上前,一只手掌撑住轮椅扶手,俯身把沈慕白紧紧抱在了怀里,唇瓣吻在沈慕白眉间。
“宁恕?”沈慕白神色错愕,他手迟疑的放在了宁恕的背上。
“沈慕白,感受到了吗?”宁恕问。
“什么?”
“我的心跳,我活着且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
宁恕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揉捏了下他的后颈,“别胡思乱想了,沈哥,梦都是相反的。”
宁恕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决定向系统隐瞒沈慕白可能觉醒一周目记忆的事。
他作为时空管理局的员工,清楚知道主角觉醒在时空管理局的管理条例中,是急需第一时间处理的高危故障。
主神系统经过精密计算,认为觉醒的位面主角不可控因素太大,容易黑化,危害位面。
是以,觉醒的位面主角会被时空管理局强制剥离作为人的情感,以确保位面的安全。
没了作为人的情感,那就是个傀儡,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宁恕看着怀中鲜活的沈慕白,他催眠自己,沈慕白就算觉醒,也不会不可控,若真到了那一天,他会成为沈慕白的锚点。
沈慕白被宁恕抱着,温声安抚着,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焦虑与后怕的情绪仿佛被温热的水流冲走了大半。
“可梦里发生的事都好真实……”沈慕白喃喃道。
“都是假的。”宁恕轻声说。
“好,假的。”宁恕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慕白声音有点闷,“那宁恕,你不要生病。”
“好。”
“也不要离开我。”想了想,他找补道:“协议到期前。”
“好,不离开。”宁恕少见的很好说话。
沈慕白与宁恕重逢后,第一次感觉与宁恕如此贴近,他好像又再一次触摸到了那颗柔软的心脏。
“我不会再勉强你了,我发誓。”沈慕白收紧了抱住宁恕的手臂。
“我没觉得勉强。”宁恕是真的一点都不勉强。
他看似被逼迫,实则是他为了完成任务顺水推舟而为,沈慕白就是只一戳就泄气的气球,主动权在他手中。
沈慕白紧紧抱住宁恕,“宁恕,明年秋天也要来医院体检。”
沈慕白幻想着明年秋天,他和沈慕白的一年协议到期,他会和宁恕结束金主和情人的关系。那时,他应该会以什么身份陪宁恕来医院体检呢?
会不会是男朋友?
如果是,他会来医院捐钱还愿的。
宁恕点头,“每年都来。”
“好了,回家,我给你做红烧排骨。”宁恕像安抚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起身,推着轮椅离开了医院。
在家休养了两天,沈慕白脚上的伤口在宁恕的悉心照顾下,彻底愈合结痂,沈慕白又回了公司工作。
宁恕则是收到了江柏川交往新男友的消息,江柏川订好了饭店,组了个饭局,邀请他去吃饭,他要郑重的把对象介绍给朋友认识。
江柏川一向花心,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宁恕认识他三年多,他从来没有用过“交往”这个词来形容他与前任的关系。
他不免好奇,江柏川这次是真的浪子回头了?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宁恕询问了时间,是周五的中午,他周五不用补课,时间上不冲突,便同意了邀约,并在网上预定了一个十二寸的蛋糕。
他认为牛奶更具有营养价值,但江柏川大概会嫌弃没新意,他就满足他啰,给他一个惊喜。
周五到了约定的饭店包间外,宁恕提着个老土又显眼的蛋糕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精致,有点妖气的男人,垂眸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生日蛋糕,对方表情怪异道:“艾瑞克,你走错房间了吧?”
艾瑞克这个艺名真是有点久违了,宁恕认出了面前的男人,他微一挑眉,“里昂?”
他退后几步,看了眼包间门牌号,没走错呀。
一只修长的手搂上了里昂的腰,里昂亲昵的靠入江柏川怀里,江柏川勾着唇角笑,“宁恕,我男朋友,李盎,好看吧?”
宁恕无语凝噎,朋友圈果然是个圈。
江柏川看见宁恕的表情,挑眉问:“你们认识?”
“前同事。”李盎简短答道。
宁恕点头,提着蛋糕进去,见他们如胶似漆,八卦之心顿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江柏川低头看着蛋糕上一圈又一圈的红玫瑰裱花,他啧了声,“真土。”
听见宁恕的问题,他没骨头似的靠在李盎身上,笑道:“医院,我俩病友,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戴口罩墨镜吗?”
“嗯,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宁恕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的下文。
江柏川故作无奈的扶额,道:“都怪我以前太花心,见谁都想勾搭一下,不小心就在医院惹了个桃花债。”
“前几次来医院,对方来纠缠我,我都拿你来当挡箭牌,但次数多了,对方就产生了怀疑,又缠上了我,无奈之下,我就恳求了心地善良的盎盎演我男朋友,一来二去,我俩就好上了呗。”
李盎眼含笑意看着江柏川小嘴叭叭叭,他扭头,对宁恕道:“宁恕,上次的事,谢谢你,我原本是让司机打我爸的电话,幸好他阴差阳错打给了你,否则我可能就没人管,胃穿孔死在街头了。”
江柏川握紧了李盎的手,对宁恕道:“四舍五入,你是我俩的媒人。”
宁恕好笑,有这么四舍五入的吗?
江柏川朋友很少,除了宁恕,只有个与他不打不相识的肖锐和陆时逢,而李盎则没有朋友。
饭后,李盎在洗手间把一只录音笔递给了宁恕。
“上次你帮我叫救护车的钱我没有还你,这个给你,算是礼尚往来。”
“这是?”宁恕疑惑。
李盎抱臂,“听江哥说,你男朋友是沈氏集团继承人,这东西我留着已经没了用,送给你了,里面有一些有意思的信息,我回头把偷拍到的照片也一并发给你。”
他原本是想用这只录音笔敲诈一大笔钱,还清妈妈生前因看病欠下的高利贷,现在没必要了,江柏川替他还清了那些钱。
宁恕帮了他,他投桃报李,把录音笔给宁恕。
宁恕意识到了录音笔里的内容可能与沈慕白有关,他微微收紧手指,郑重向李盎道谢。
李盎摆手,唇角微微上翘,道:“你是江哥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谢来谢去,岂不是太生分了?”
他眼睛微微弯起,有点像江柏川那只狐狸,只是李盎明显要聪明一些。
“我最近没了工作,想趁着空闲考个编制,江哥说你有在线上给人补课,让我找你,补课费按照友情价来怎么样?”
宁恕赚谁的钱都是赚,他笑着点头,“可以。”
回了别墅,宁恕把风衣外套里揣了一路的录音笔拿了出来。
他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里,翘着腿,目光落在茶几上绿意盎然的仙人掌上,摁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