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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定风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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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香说她以皇帝为天,实际倒是和丈夫心有灵犀。苏韧一直认得清:太阳只有一个。皇帝希望他帮沈凝,他自会竭诚辅助。皇帝若让他听蔡述,那他会像当初那般乖乖窥测蔡述的鼻息。前几个月皇帝若真让他给宝翔赐毒酒,他也不得不照办,并会按圣意替大白办好葬仪。他估算,这回皇帝不会表态的。果然,皇帝一直闭关,甚至免去沈凝“独对”的辛苦。

既然见不到太阳,帝京的官员能凭本能和经验来办事。

第二天,蔡述说到做到,呆在家里。苏韧沈凝商量好,如局外人神态轻松,一切照旧。

第三第四天,蔡述还在府里。苏韧不慌不忙,仍按首辅在班处理一切。他叫手下该发内阁的文件,还是发内阁。但沈凝却有点支撑不住。因他当官不久,在中枢任职清雅,历事太少。他只好按照苏韧的建议,将几位上年纪的在京退休官员请来,时时顾问。

第五天第六天,蔡述仍不出来。苏韧周围已不得安静,官员们纷纷商量对策。各部门怨声载道。而沈凝失眠忽而严重,不幸在大暑天患上了咳嗽,一边吃药一边办公。

帝京的热天,向来是不留情面的。衙门里,不少官员因酷热褪去官服,只穿白色薄衫。

只有苏韧吃过定心丸般,还罩着红罗外衣,算是白衣从中一点红。

“苏大人,你是御史,可直接奏明万岁。蔡阁老和沈大学士闹翻——内阁文书堆积如山,我等没有批复办不下去啊。”

苏韧浇着窗台上花盆。这还是文功去世后,送给苏韧遗物。到苏韧手里养着,叶子碧绿,还开出几朵小花。原只是盆不起眼的凤仙,但苏韧毫不嫌弃。

他浇完,要笑不笑道:“各位,莫听信谣言,他们哪里闹翻了呢?蔡阁老没被罢免,也没辞职,不在内阁办公,在家是能理事的。他不过是过劳而修养几日。不信?沈大学士和他在宫中商量事后,现也被传染了咳嗽。沈大人性子直,不在乎形象。蔡相可是我朝风范表率,哪有众目睽睽下抱着痰盂在公所的道理?各位若是体谅两大人,就宽限些日子让他们将养,能自己揽下的事,先按惯例处理。你们都是有体面的。蔡阁老回来后,还能为此怪罪你们么?我虽是御史,叶长着人心,我能参人家生病么?”

苏韧说话半真半假,众人自然有点怀疑。

恰有个年青官员跑来,一个报告说:“有意思,中午内阁来群老头老婆子,各管各的洒扫除虫,把旧窗连帘子都卸了。中书们莫名其妙,问没有蔡阁老指示:诸位从何而来?老婆子没好气回:‘不管蔡阁老肉阁老,‘都城公物维持司’是开国时便先立下的。我等奉命而来,韩文襄公重生他都不能挡道。’一个老头说:‘京城里不论衙门高下,到时间必须大扫除以旧换新。条子上写明了轮到内阁,可不连你们蔡阁老都不来了’。黄凯问他们:谁批的条子?他们说:谁知道啊。黄凯气得自己去问工部,薛学士说他没写过,难道是前尚安排的?可年老驸马全蒙恩准回老家了。可不是一团糟?那班人风卷残云来一场,内阁还得收拾好。黄凯不敢任文书散失,只好全往文华殿送。”

众人被蔡述隐身惹得心烦意乱。听了内阁闹这笑话,不禁捧腹。

有人叹道:“欸,陈阁老中正端方。若他不去修史书,正好办了。”

大家及时噤声,不敢顺此话题再议下去。

苏韧袍里叠腿,故作茫然道:“呃,文华殿正在修史书,何不直接送去蔡府?”

又有一个新来人笑道:“大人有所未察。一来,先帝早有细则,内阁文书不许出殿阁。二来,蔡府里现各色人马进进出出,堆满纸糊的亭台楼阁牛马奴婢,飘出仙乐阵阵,好不热闹。卑职路过打听:明天是蔡文献生忌。蔡文献和其父同天生,也正是蔡祖父八十冥诞。蔡家开春便定好各色物品,张贴告示:谢绝朝野所有客人参与,只留自家人记念。蔡姑老太太和姑娘今儿从白云观拈香祷告回府——好大的排场!”

众人听了,都挺惊异。战事急迫,蔡述不理公事,却当孝子贤孙去了?

苏韧也对此意外,看来人是方川,更觉意外。因为他穿上了给事中鸂鶒(xi chi)(1)补服。苏韧将他叫到后边:“你任命下来了?”

“多谢大人,就在昨天。”

苏韧蹙眉:“我不知道啊。”

方川哑然:“可吏部发来了。我还以为蔡述罢朝,林康顶不住才放软。”

苏韧摇头:蔡述不来才几天,胜负未定。林康精于吏事,是不会轻易向这边示好的。

他想:皇帝迷信有忌讳。既然蔡家大办冥诞。他即便想私下召见蔡述调停,也得过几天再说了。

苏韧留个心,派人去探听。消息是:凡他苏韧保举的几名官吏,全都得到了任命书。可沈凝推荐的人选,有的还在等文书。他大感不自在,平添了几分疑虑。

这几天,苏韧当值完毕后总会去万柳堂。但此日他冒着暑气,沿着筒子河散步一圈。

筒子河水,像在锅中尚未煮沸,暗藏波动。蛙躁蝉鸣中,夕阳残照着红墙黄瓦。

因为苏韧晚来,只在万柳堂门口和一大群官员打了照面,彼此寒暄了几句。

他认得,这些人,大都是履霜社的骨干。

因主家女眷有时会在,苏韧即便入了万柳堂,也不会宽外衣,好在此处阴凉。

堂内后屋,沈凝斜躺榻上,正喝着冰糖雪梨水,又咳起来。

两个小童忙不迭接过碗盏,替他捶背擦嘴。

苏韧温言细语道:“热天咳嗽发出来就好了。既冷太医来敲过,不妨事的。我老婆这两日都好多了。你只别想着:咳出来才舒服。那反会越咳越严重。”

沈凝先天血气不足,此刻更脸白如纸,道:“国难当头,病我并不放心上。只蔡述存心为难,可恨可鄙。方才山西消息来:军粮供给不足人心浮动。没想到瓦剌先冲大同猛攻。蔡述预判失误,罪过不小。我等已搜集了他过失。他不出来也好。等万岁出关,我们这些人要联名参他一本。嘉墨,你女儿在他家当人质。我不想你为难,不署名也罢。”

苏韧用小童送上茉莉花水手巾抹脸,笑道:“多谢为我考虑。但女儿去蔡家时,我只是个芝麻大的官,不足以让首辅家拉小孩去当人质。不过你说对了,我不会署名。我不但不署名,还劝你们不要去参他!”

他吩咐小童们下去:“有我在呢。”

沈凝不以为然,苏韧坐在塌边:“听我说完,许多事,我也是去了兵部才明白。大同以前常是主战场,瓦剌内乱兵力分散,国师只能集中一边打。主帅春天才换人。倪麟虽是勇将,但他在山东种菜的人马,定接不住建安老侯爷大盘子。即便建安老侯不与他为难,新队伍上下磨合怎不需时日?蓟辽那边兵强马壮,廖总督军政一体经营了多久?我以为:不是蔡述预判失误,而是他没料到朝廷临阵换帅。说给山西粮不足,也不完全。山西大户多,民间囤粮最多,危难之际本可自足。你去问你大舅,朝廷财政不足,哪能完全公平?十指头都有长短,蔡述至多有私心罢了。你知不知:这两日,山西前线流传开了‘唐王坐镇山西’,才定了人心。今后,蔡述掌控不了的事,定会更多。何况他撂下挑子,群臣暗中不满者更多了。他已江河日下,你何必先出头去推他呢?毕竟明面上,你和他竞争。”

沈凝咳嗽一会儿,板着脸说:“我不在乎人怎么说,偏要出胸中这口恶气。他故意拖延,让事务积压,又神神鬼鬼装什么孝子。这总是罪过吧?你不参他,我也不参他。他气焰不知要盛到几时?况他是东宫之舅,若不约束敲打,史上外戚祸国事还少么?”

苏韧说:“我给你指条道,他家不是大搞冥诞么?你受过蔡文献公教诲。你马上专为此事,写个拜帖致意他家。你是状元,自能拟得风雅些。明天你叫管家送到蔡府去。”

沈凝愣住:“我都要参他……还给他送帖?这,也太假了吧!”

“官场礼仪,怎能说假?双方虽政事不同道,但你表示有宽宏大量不介意。听我的没错。”

沈凝犹豫着答应。

苏韧又道:“你们可明着四处去搜罗蔡氏罪状,但‘拉弓不放箭’。让蔡党感到满世界都要针对他们,人心惶惶。但那根箭,你却一直不放出来。你不放,反显得你深沉。这样吓唬人,你尽可出气了。且你还站高处,攻守自如。我不让你撞他,只因为万岁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现不到倒蔡的时机,要以大局为主,平安北疆才是首要。我记得你原来也这个意思,如何变了?你不要被蔡述一激,再被履霜社那班人鼓动,便头脑发热让人当刀使。”

沈凝点头,边咳嗽边道:“嘉墨,你怎知万岁是怎么想的?”

苏韧灵机一动,指着博古架上一座镀金西洋小钟说:“我之前不是说过:朝廷一样会运转。我举个例子:你知这钟里面有机关,静心听,有没有轻微声音?钟面上有两根人叫‘指针’‘的东西。平时,蔡述是这根,司礼监为那根。我们若把这两根针拿掉,钟其实一点没坏,还是在走,只我们辨不清时间罢了。现蔡述呆在家算啦,司礼监范公公居然也奉旨去香山避暑了。可见万岁一点不慌乱,反而有趁机历练群臣,特别是你我的深意在。”

沈凝沉思片刻,叹道:“虽如此说,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奸臣父子猖狂多年,我等年寿若何,又能奉圣几时?天下为公,何日有哉?”

他气匀不上来,咳得要破了肺管子似的。

苏韧从玉瓶里倒出半勺药膏:“冷太医交代吃这个吧。”

他撑起沈凝,小心翼翼喂病人服下。

他旁观沈凝:沈生气认真,伤感也认真,实可怜见的。自己平生少见这样的人。

沈凝止了咳,腼腆对他笑笑。苏韧不知为何,吐出几句肺腑之言:“卓然,若要说天下为公,先须得大家都是‘国士’。可要当个国士,即便不为荣辱,富贵,名利所动,又如何能抛下父母,妻子,心结?真能这样,这辈子为何要入世?只算白活了。大多数人宁愿背着小人恶人的骂名,都不愿没活过。”

沈凝听得认真,懵懂也认真。苏韧揭开窗屉(2),换了屋内浊气。

后屋毗邻荷塘。疏星淡月下,红白菡萏共生。

苏韧再宽慰沈凝:“蔡述处隐匿之信息,我们学着从各处拼凑补全,当作玩一个七巧板游戏。蔡述这么干,正是你与各部熟悉的绝好契机。常言道:‘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少了他,你只会变更强,天不会塌下来。”

“嘉墨,我不怕蔡述。而是我何德何能,如此受至尊眷宠……我怕万岁失望。”

苏韧注视沈凝,语重心长说:“卓然,万岁赏识你,只因你是你。蔡述在或者不在,我们或者没胜。你是你,他一直最看重你。”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他把目光从沈凝瘦骨嶙峋的肩胛,转向水中鹭鸶,看它游入密匝幽暗荷叶。心叹:不管皇帝抑或沈明,真为此子考虑?沈凝这种人,倘若一直留在扬州,过春风十里,赏廿(nian)四桥明月,吟诗作词,坐享清闲富贵,该有多么快活!

苏韧出得万柳堂,在江齐江鲁两骑护卫下,骑马回家。

他们刚行到对街,便被一群骑马女孩子拦住了。女孩一律戎衣窄袖,个个明眸皓齿,纷纷道:“苏大人!这便是苏大人呢!”

“主人在等候您。”

“您跟我们走吧。”

江齐江鲁眼都看花了。苏韧问:“你们是谁家的?”

女孩中一人拿出帖子:“我等是成国公府的。公爷有事相询。”

苏韧辨认,确为蓝辛手迹。他知成国公府离万柳堂不远,便跟着她们来到蓝府。

因天色已晚,苏韧虽初到,只匆匆走过。蓝府中满是青桑老槐。堂无匾额,柱无对联,陈列历代兵器。有木桥高于屋舍,人站桥上,入目大片稻畦(qi)。

苏韧被领进一处园圃,女孩们嚷嚷:“苏大人到了!”

蓝辛拄着拐,迎请他进屋。两名娇艳美女伴随左右,苏韧一看便知都是小公爷爱妾。

蓝辛不见外,笑道:“芳芳,圆圆。她们久仰苏大人之名,今终于见了。”

芳芳剥好只荔枝,送苏韧嘴边:“特别甜。大人请。”

苏韧微笑:“家传‘消渴症’(1),我不嗜甜。多谢。”

圆圆笑盈盈捧着茶杯,凑苏韧嘴前:“为大人泡了好香茶。尝尝?”

苏韧道声“有劳”,自端过杯,喝了口即放下,正色问蓝辛:“公爷,究竟有何事?”

蓝辛对二女努嘴,等她俩飘然而退,他才说:“二哥,我伤未全好,不能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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