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得闲,林潮生的画本画了前三篇,之后他也没再继续,而是停了笔想着先拿这些去找镇上的书坊定一定价。
陆云川倒是整日往山里跑,打了些零散的猎物卖到庄子,然后继续往山里去。
他没有说,但林潮生心里清楚,这人是在帮他找银耳。
陆云川这人话不多,心思却细,先是那个雕了浪花的画板,后是整日往山里去找银耳,嘴上没有花花肠子,但做事是实打实细致贴心,林潮生也不由觉得心动。
从前是起的色心,这回才是起的真心。
想到这儿,林潮生的手指不禁摩挲着画板上两朵小小的浪花,这时候他还没有回神明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人画了不少情情爱爱的小画本,但轮到自己头上又一窍不通,他只觉得自己心口似乎也起了小浪花,一涌一涌往外翻,心绪澎湃。
不过过了好些日,还真有了银耳的消息。
不是陆云川找的是,竟是某日岑叶子和林潮生闲聊时提起的。
这些时日春雨不绝,山里的春笋又冒了头,野菜、菌子更是不少。
岑家又添了一张嘴,偏偏岑叶子他阿父是个躲懒撑不起来的,岑叶子只得多往山里跑几趟,挖些笋子、菌子卖钱。他的小弟弟未足月就出来了,瘦瘦小小一个,请了村医看过,说是体弱,从小就要小心照顾,可不能生病。
镇上慈幼局的羊奶只能领三个月,岑叶子得提前给他小弟攒钱买奶喝,正巧村里有个妇人也快生孩子了。他红着脸过去与人商量好,每月给六十文,到时候就早晚抱着孩子去吃两回奶。
那户人家家底不错,在村里也是修了青砖瓦房的,本不是非得紧着这六十文花销,但可能也是初为人母,那妇人瞧着他瘦巴巴的小弟觉得可怜,也应了下来,只说有多的也乐意匀一口。
因此,岑叶子也算身挑重担,日日往山里跑,运气好还能挖到两株药材,运气不好可能正好撞见下雨,得淋着回来。
这天,岑叶子刚从山上下来,路过林潮生家的院子,进屋给他送了几颗野果子,闲谈着说道:“今天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找到,还惊了一条蛇,险些被咬!哎,这开了春,山里的蛇也出来了。”
“嘿,小哥你可得注意小心了,你家这院子还在半山上,蛇虫更多!可得备些驱蛇的好药!”
岑叶子在家仍时时挂刀,又绷着一张脸,只有对着林潮生才能瞧见些往日的模样,一双眼圆亮,话也多了两分,从这头说到那头。
他又说:“今天在山西头的椴树林下找到一丛木耳。不过那木耳瞧着奇怪,白白黄黄的,从来没见过那样颜色的木耳,说不定是有毒!”
洗果子的林潮生动作一滞,立刻扭头看向岑叶子,问道:“白色的木耳?”
岑叶子只当他也觉得惊奇,点点头继续说:“就是白的……唔,还有些黄。反正不是黑的!我怕有毒,没敢摘。”
林潮生眼睛都亮了,欣喜地抓住岑叶子的手,着急忙慌问道:“在哪儿见到的?你带我去呗!”
岑叶子皱着眉,摇着头说:“小哥,你要那个做什么?白色的木耳,从来没见过,吃坏肚子可怎么办!”
银耳稀罕少见,岑叶子又是村里长大的哥儿,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有平桥镇上,他从没见过银耳,更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林潮生立刻又说:“那东西能吃的!而且很贵!叶子,你还记得具体在哪儿吗?是你先找到的,我同你买好了!”
岑叶子撇着眉,摇摇头说话:“就在山西头那边,那儿有一片椴树林,再过去就是旁边的竹梁村了。那棵椴树特别大,比其他树都高些,寻摸一圈儿就能找到!树下有些枯柴,就是枯柴上头长的。”
“你家猎户常往山上跑,应该知道那地方。买倒是不必了,小哥帮过我很多,我不计较这些……而且,白色的木耳,真能吃?真能赚钱啊?小哥,你可千万别胡乱吃,会出事的!山上好多菌子都不能吃,有毒!”
岑叶子不信,故此他也不好意思收林潮生的钱。
林潮生又说了两句,他仍皱着眉没有松口,林潮生也就没有坚持,只想着等他培育成功后,到时再送岑叶子一些新鲜银耳。
两个哥儿又说了会儿话,后来瞧着时间不早,岑叶子又记挂着家里的小爹和弟弟,同林潮生道了别赶回家去。
没多会儿,陆云川也回来了。
他这次没打到猎物,倒挖了些药材,不是什么稀罕值钱的人参灵芝,却也能拿到医馆换些散钱。
“川哥!”
人刚进院,林潮生就冲了出去,抓着陆云川的袖子盯着人使劲看。
陆云川:“……怎么了?”
林潮生两眼发光,兴奋道:“叶子好像在山里找到银耳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专程跑了好些日,连银耳影子都没看见的陆云川:“……”
陆云川沉默一阵,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良久后才缓缓问:“在哪儿找到的?”
林潮生:“听说是在一片椴树林里。好像是山西头那边,翻过那片山就是竹梁村了。”
陆云川常年在山里摸,听林潮生这样一说,他立刻就知道是哪块地儿了。
他点点头,却没有由着林潮生推搡着他往外走,而是反手揪住林潮生的腕子,一边拉着人回屋一边说,“先吃饭。”
听了陆云川的话,林潮生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抽回,点着头答:“是是是,是该先吃饭。”
毕竟陆云川也在山上跑了半日,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皮又陪自己上山。
但林潮生到底还记挂着银耳菌种,他急急忙忙跑进灶房,开始生火做饭。
刚把火生好,还来不及系上围衣,林潮生就被陆云川撵了出去,只让他去后头的菜园子里掐一把小青菜。
石缸里养着两尾鱼,是昨儿找村里的鱼贩子买的,两条都是草鱼,个头不算大,一顿一尾正好够两个人吃。
陆云川趁着林潮生去掐菜的功夫捞了一条鱼起来,蹲在阳沟边,杀鱼刮鳞,淘空内脏后清洗干净,然后提进灶房摊在刀板上,片成鱼片。
林潮生此刻也提着小竹篮蹲在菜园里择菜,他上回使法子杀了虫,园里的青葱绿菜长得更好了,一个个水灵灵绿油油的,煞是喜人。
“汪汪!”
二黑在外头踩爪子,按耐不住吠了两声。
大黑倒是不在,这大狗近来神出鬼没的,常常不着家。
“诶诶,二黑!”林潮生蹲在菜园子边,被二黑怼了屁股,他回头朝狗脑袋狠狠拍了一巴掌。傻狗子不气,又叫了两声,还用白爪子虚虚拍了拍身侧的黄瓜藤。
藤上结了几只黄瓜,都新鲜着,林潮生挑了两根筷子长还挂着嫩花儿的黄瓜摘了下来,将偏小的那根顺手喂给二黑、
林潮生打趣:“没见过狗爱吃黄瓜的,滚滚滚吧。”
二黑得了吃的,含在嘴里摇头晃脑跑开了。
林潮生也摘够了菜,提着篮子起身朝灶房走。
屋里的陆云川已经将一大盆鱼片腌好了,这时正在切坛子里夹出的酸菜。
酸菜是林潮生前段时间找岑叶子学的,腌泡的时间不长,那颜色还不够地道,他瞧了立刻走过去,嘟囔道:“都还没腌好呢。”
陆云川握着刀回头看他,答道:“闻着还不错,试试味儿吧。”
林潮生点头,然后从篮子里拿起那根嫩黄瓜,掰了一半喂给陆云川,另一半也被他塞进自己嘴里。
旁的不说,这古代的蔬菜就是比现代大棚里摘的更嫩、更爽口。
林潮生啃了两口,忽然又想起这黄瓜好像还没洗。
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林潮生点着脑袋,吃得更起劲了。
烟囱里飘出炊烟,白雾般的烟子被春日的风扯散,一半漫进浓绿的山林,一半袅袅升去与白云融为一体。
一盆酸菜鱼,一盘炒青菜,简简单单的午饭就做好了。
一桌二人,安安静静吃了饭。
饭后,拾掇好碗筷和灶房,林潮生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朝外面的山头上瞧。
陆云川明白他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只从房里翻了两根布条出来,帮林潮生的袖口缠住,又递给他一只灰扑扑闻着却有些药香的麻布小荷包。
林潮生:“这是什么?”
陆云川说道:“驱蛇虫的,系身上。开了春天气转暖了,山上冬眠的蛇也醒了。”
听到陆云川的话,林潮生又立刻想起岑叶子的叮嘱,连忙将小荷包绑在腰上,还不放心地拍了两下,确保它绑牢了才松口气。
各自收拾好,二人上了山。
大黑也不知去哪里打了野食,正巧这时候才回来,与二黑撞头嬉闹一阵后也反身追上了两人,二人二狗都朝山里去了。
因这次走得比较远,陆云川还寻了一根竹杖给林潮生,能杵着走路,也能用它打一打脚边茂密的草丛,驱赶藏匿其中的蛇虫。
一路上坡走了好久,林潮生觉得脚底板都走得又麻又痛,不免又佩服起岑叶子,竟敢一个人往深山里跑。
想到这儿,他还担忧地问了一句:“这山里有没有猛兽?这条路危险吗?”
前头有个稍高的石坎,陆云川停下来拉了林潮生一把,听到他的问话才答道:“这条路还好,这条路是去竹梁村的小路,还不算太荒。有人迹,野兽一般不会往下闯。”
说罢,他停了停,又朝另一边更高的山上指了去,那头的树木更茂盛,枝叶如盖,如一重重浓翠的厚云罩得密不透风,“那头才是深山,早几年还有虎呢。”
老虎?!
林潮生可是吓了一跳,连忙扯着陆云川的袖子和人说:“那你可千万别去!太危险了!”
陆云川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我身手好,那里头好猎物多。”
林潮生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急急说:“那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看他一张脸皱成一团,陆云川顿了顿才松口:“听你的就是了。”
林潮生这才满意,松口气后拍了拍胸膛,开始画饼了:“别担心,还有我呢,我养你!饿不死咱俩的!”
陆云川摇摇头,漏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