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景听到齐周的话眼中闪过疑惑,但见已经镇定下来的刘掌事表情巨变,他反应极快地隐藏不解,冰冷道:
“事情未查清楚,刘掌事明日随我去皇城,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刘掌事慌张望向纪云景。
“或者让长风把月儿请来,或许她知道我想知道的。”纪云景“善意”提议道。
刘掌事此时完全没有刚刚冷静的样子,不断开始磕头。
“公子开恩,月儿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求公子不要伤害她,求公子开恩……”
纪云景俯视防线崩溃的刘掌事,凉凉道:“现在我能听到真相了吗?”
刘掌事停下,额头已经血流不止。
看来这个月儿对他真的很重要,只是提到名字就能让刘掌事招供。
刘掌事声音沙哑:“食为天和衣天下确实是我故意倒闭的。”
长风气愤道:“亏夫人如此信任你,派你来经营她的嫁妆,结果你竟然谋求她的财产中饱私囊!”
“我没有中饱私囊,我是被逼的!”刘掌事激动道。
纪云景皱眉:“背后主使是谁?”
刘掌事闭眼,一咬牙道:“浅水县大户,江氏。”
说完刘掌事像了了心结一般松了口气。
接下来不用人逼问,刘掌事就一一道出。
“奴才身为纪家家仆,几十年忠心耿耿。十年前受命来浅水县管理铺子和田庄也一直尽心尽力,从未有二心,可最后还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刘掌事眼中流露出悲凉:“江氏是浅水县首富,早盯上了纪家的产业。他们觉得这里远离皇城,纪家庇护不到,多次挑衅,挑衅不成开始收买我。”
长风:“所以你就背叛了纪家!”
“我没有!”刘掌事激动反驳,然后继续道:“直到两年前,我无意间看到江氏家主的庶妹,她竟然和我妻子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
奴才的妻儿早逝,奴才孤身一人来到浅水县,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越觉得凄凉。”
刘掌事眼眶湿润。
“这事被江家知道后,家主找到我说愿意把庶妹嫁给我。”刘掌事嘲讽一笑:“人家好歹是一个小姐,下嫁给我一个奴才,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言辞拒绝后他们不再提起,我以为这事就此作罢。结果一次外出醉酒,醒来后江家小姐就在枕畔,一个月后江家上门说小姐有了身孕。”
刘掌事回忆道:“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除了极大的愤怒,羞辱,心底居然冒出来一丝喜悦。那段时间我每每做梦都会梦到我的妻子,然后是江小姐,最后两人重叠我分不清谁是谁了。当我把月儿抱在手里的时候……”
刘掌事举起双手,仿佛怀里正抱着一个婴儿:“小小的,软软的,一看我就笑,从那刻起我就沦陷了,我活过来了,那种有个家,时刻牵挂别人,时刻被人牵挂的感觉太诱人了。明知是陷进我还是掉了进去”
纪云景:“所以纪家的财产是你的投名状?”
“他们让我关掉纪家的铺子,把菜谱和布庄的货低价卖给他们,如果我不做,就不让我见珊瑚和月儿。”刘掌事已经瘫坐在地上。
纪云景:“还有呢?”
刘掌事看向纪云景,沉默。
纪云景抿了一口茶:“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不会只为了两间铺子吧。”
刘掌事眼神闪烁。
长风终于不耐,拔出长剑直抵刘掌事脖颈。
“他们还要……还要纪家船队运输……运输私盐。”刘掌事低声道。
长风:“无耻!贩运私盐可是犯法的!”
刘掌事脖子开始流血,害怕得浑身发抖:“奴才知道私盐之事非同小可,无论江家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曾松口,公子明查。”
纪云景眼神晦暗不明。
齐周一直观察着情况,见纪云景神情不对,上前握住他紧扣茶杯的手。
茶杯快被捏碎了。
纪云景无意识抬头与齐周视线对上,看到的是满眼担忧。
他一时间晃了神儿。
“公子,如何处置他?”长风问道:“送官还是带回皇城。”
齐周松开手,纪云景看向低头的刘掌事。
思索片刻后,纪云景道:“念在你几十年的功劳上,我可以把身契给你。”
“公子!”长风惊讶喊道。
刘掌事不可置信抬头。
“前提是你要把江家威逼利诱你的所有写下来,签字画押。”
最终刘掌事写了供词,用一百两买回了身契。
在下一任掌事交接之前,刘掌事不得离开房间半步。
“公子,您太仁慈了。这种勾结外人背叛主人的就应该立即送官,还有狼子野心的江家,也不能放过!”长风不满道。
纪云景平静道:“目前为止,只损失了两间铺子而已。至于江家……一个县城大户敢碰私盐?”
“对,这江家背后肯定有人!说不定还是纪家的仇人!”长风反应过来,手摸下巴:“会是谁呢?”
纪云景:“想拉纪家下马的大有人在。今日这份供词,说不定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齐周端着盘子进来:“公子,您晚饭没吃多少,吃点点心吧。”
纪云景视线落在齐周身上:“你如何得知刘掌事有个私生女。”
长风:“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齐周:“昨日我在后院捡到一个刻着名字的拨浪鼓,丫鬟说好像见刘掌事拿过,我就拜托她还给刘掌事。”
“一个拨浪鼓你就知道刘掌事有女儿?”长风疑惑道。
“听说刘掌事无妻无子,为何会有小孩玩的拨浪鼓,还亲自刻字,可见刘掌事非常疼爱这个孩子。当时情况紧急,刘掌事死不承认,我想着拿这个诈一诈他,没想到真有收获。”
齐周看向纪云景:“多亏公子反应快,我一说您立马接上,让刘掌事以为月儿真在我们手上。”
长风赞叹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齐周挑眉,一副傲娇的模样。
纪云景:“虽然有别的法子让他招,但你这个最省时省力,算你立了一功。”
“那我可以要奖励吗?”齐周立马顺杆爬。
长风:“嘿,你……”
纪云景:“你想要什么?”
齐周抿嘴一笑:“钱。”
做后齐周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赐。
回到下人房,齐周问长风:“五两银子算多吗?”
长风:“你的月银是二两。”
齐周惊:“啊?那我可要保管好,抵我两个月工资呢。”
第二日,纪云景在书房看田庄账册,齐周和长风侍奉在侧。
齐周拿了块抹布擦书架,手上擦着,眼睛却看着纪云景的脸。
而长风则一动不动看着齐周。
于是就形成了诡异的一幕。
纪云景盯账本,齐周盯纪云景,长风盯齐周。
中途齐周出去换水,长风忍不住告状:“公子,他是不是在监视你?一直盯着你看。”
纪云景淡定道:“你不是也盯着他。”
长风理所应当:“我确实在监视他。”
“世上竟有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
长风点头:“我也觉得他笨笨的。”
纪云景掀起眼皮撇了长风一眼,不再说话。
从别处临时调来的管事到后,三人就启程回府。
齐周和长风一起坐在马车外。刚开始还觉得新鲜,第二天就嚷嚷着屁|股疼。
路过城镇花十文钱买了个坐垫。
屁|股好点了,齐周又开始打瞌睡,几次差点摔下马车。
他睡得东倒西歪,长风嫌他碍事,把他赶到马车里去了。
坐到马车里安全了,齐周更困,先是靠着睡,睡迷糊了直接躺下。
纪云景看着眼前毫不客气的下人,并未说什么。
下一个城镇赶不到了,纪云景决定在林中过一夜。
“你别看公子面色冷,其实心善得很,从不打骂下人。”长风领着齐周捡柴火,两人聊着天。
齐周:“是,从他处理刘掌事就能看出来。”
“所以说,能遇到我们公子这样的好主子不容易,只要忠心,公子绝不亏待。”长风暗示道。
齐周开玩笑道:“那我就等着跟公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长风落在齐周身上的视线依然带着审视。
天黑后,整个林子只有面前的这堆火有光亮。
四周黑漆漆的,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齐周觉得有点瘆人。
长风去找柴火了,只有齐周和纪云景坐在火堆旁。
突然,林中传来落石声。
接着像是野兽快速踩着枯树叶的声音,非常明显。
吓得齐周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双手紧握挪到纪云景身边,警惕地四处张望。
“公子不要怕,我保护你。”
齐周紧张地吞咽口水。
虽然在现代我经常一个人住,但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是第一次啊,万一真有野兽怎么办?把我吃得骨头渣都没了,我还能回去吗?
林中的动静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在那边,呼啸而过。
身后有声音齐周转到身后,左边有声音齐周站到左边,右边有声音又站到右边,总之纪云景一直被他护在身后。
“长风很快回来。”纪云景说道,似乎在安慰害怕的齐周。
不一会儿林中的声音没了,长风抱着一捆干柴回来。
齐周大大松口气:“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长风:“这柴够烧到天亮了。公子,您去休息吧。”
纪云景睡在马车里,齐周和长风睡在火堆旁。
齐周捡了个木桩当枕头躺下,闭眼之前揪住长风衣角。
“干嘛?”
“我害怕。”
纪云景透过车窗和长风对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缩成一团的齐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