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界面重新加载，姜明一边上楼回家一边琢磨着怎么操作。

她想…其实吴雪芹平时常玩的游戏她是有下载的。

换手机之前就有好几个她从来都没点进去的游戏，占了她很大内存。

或许，也可能有这个原因，手机运载明显变卡了。

不过那几个游戏是吴雪芹在她手机里下的，吴雪芹向来不受“嗟来之食”。

不愿意接受姜明送她一部手机当生日礼物的提议，手机打游戏不流畅，便会用她的来玩。

姜明也不会介意吴雪芹看她聊天记录，她本来除了她，也没有更交心的朋友了。

她对她是没有秘密的。

……难怪雪芹要生气的。

本来不在一所学校上学了，却开始有所欺瞒。

归根结底，姜明自己的问题很大，如果迟迟不改变行事作风，总有一天，裂缝越来越大，要分道扬镳。

她想改变，哪怕一点点都好。

吴雪芹玩的游戏都要技术操作，而且貌似玩不好还要被组队的队友责骂。

姜明想着，就先从简单点的小游戏开始练习。

这样每天练习一点，进步一点，循序渐进，要不了太久，她就能陪吴雪芹打游戏了。

—这是一款很简单的小游戏。

姜明粗略看了下概况，心里有了大致了解。

无非就那几个玩法，种菜，闯关，公会比赛，组队副本。

没什么难度，一个资源收集类的游戏。

要么氪金，要么费时。

一目了然。

姜明当然选择省时省力的方式。

回到家，关上门，她已经充了大几千，把能氪金的基础项目都氪了一遍。

以姜明的思维，游戏氪金的性价比太低，她本来就没兴趣，不如多报一节外教课。

但是想想雪芹，于是，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这样一想，很有道理。

上了头，又多细致氪了几遍。

这还真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游戏。

姜明从饮水器接了一罐热水，在“家园”里种满菜，计算时间，明天开学返校，估计次日晚上能收。

不耽误自己的学业，明天抽半个小时…

不…太多了吧…

姜明将热水提至茶桌，烫淋茶具。

吴雪芹曾经有段时间对这个小游戏十足狂热，说是既不用费力气和队友唇枪舌战，也不用费时费力，想玩就玩了。

也不知道现在，她还热爱吗…

姜明一边拿着手机摆弄，一边用茶匙从茶罐取了一撮茶叶。

PVP的单人对战模式，随机匹配对手，尝试一下氪金的力量。

手机搁置在一边，茶壶注水，行“凤凰三点头”的茶艺。

茶在沸水中翻腾，短几秒钟，对战结束。

姜明看了一眼，赢得轻而易举。

她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干脆黑了屏，专心致志泡茶，这是她每天的习惯。

终于入口，一抹苦涩，而后回醇。

姜明再次打开手机，一股寂寥无人之感油然于心。

要不还是算了，她真不喜欢玩网络游戏，一点兴趣也没有。

游戏小世界的私聊频道，界面有新消息弹出。

百无聊赖，姜明点开。

是刚才PVP对战模式的对手。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大佬牛逼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有没有兴趣加咱们公会？

好无聊。

姜明兴致缺缺，但看到了也不好意思不回复人家消息。

【小明同学】：不厉害的，氪金氪出来的战力，而且我要退游了，不加公会不好意思了。

又要退出，决定就这么退游，不玩了。

她不擅长的事情，比起费劲练习，倒不如利用自己擅长的方面。就直接和雪芹道歉好了。

姜明摸了摸脖子，那条已经成型，有一点增生的长疤，觉得还是和雪芹开诚布公好了。

退出聊天界面，对方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姜明微微皱了皱眉。这种社交软件附带的休闲小游戏，页面偏向儿童益智类，面向群体应该都是小学生初中生之类。

像她这种过了15岁的青少年，痴迷这类开发小孩动手能力的游戏，着实显得有些幼稚了。

本来是想从最简单的游戏开始慢慢练习，吴雪芹打游戏和队友互骂的架势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毕竟自己也没什么玩游戏的经验。

但从这么低的起点练习，未免，没必要吧？

高中数学不及格，也不代表要从小学的十以内加减法重新学啊。

轻微强迫症又不允许她把这条红点遗留成“未解之谜”。

点开。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经验值都才到一级，这是刚氪完就弃游了？有实力哇

末尾后面跟着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姜明不知道回什么，呆默片刻，紧接着看到对面发起了邀请。

弹出“邀请入会”的提示框。

姜明无言以对，现在小孩怎么都这么自作主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有点没礼貌了。

转念又一想，一个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说话做事若没有分寸，也是情有可原，不算他的错。

于是多了点耐心。

【小明同学】：学业比较繁忙，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玩这种游戏，显得我幼稚。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666这就幼稚上了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我都快六十了还玩呢，家里人也挺支持的呢，年轻人，不要太有偏见

末尾随着一连串迥异的表情包。

姜明不懂这些表情包串联起来的意思，我都快六十了还玩……默念了一遍对方发来的消息，有些担忧。

【小明同学】：爷爷对不起，我没有其它意思，主要还是因为学习太忙了，没有多的时间和精力。

发出去纠结了半晌还是没有加什么表情包。

不知过了多久的平静，对面还没有回复，姜明犹豫着直接退出会不会没有礼貌。

而且对方是个老人，年纪虽大，但很热情，怕伤了老人家的心。

尽管，对于八六十岁高龄玩手游，属实罕见。

的确让她有一丝怀疑。

红点复现，聊天框连着跳出新消息。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我靠！你是伪人吧？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不愧是有钱人，脑回路是一般人不能比的，游戏也是冲完了就弃游，牛的

最后面又竖起一个大拇指

姜明皱了皱眉，虽然对面的话读着像是对她的赞美…是、赞美吧？

【小明同学】：我不觉得你有骗我的必要。

这次对面回复很快。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好好好，佩服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像您这样的人才，真心话，我是说真的。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大佬？

姜明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开个玩笑哈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入我们公会吧，我们还缺几个人，你看你才氪完金，哪怕每天登个半小时也不算浪费。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你看我游戏主页，

玩儿好久了，躺平几年纯靠肝，战力还没你这萌新高呢。主要是吧，吃饭都靠乞讨。

姜明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想得可能是对的。

【小明同学】：那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吗，我有认识的人可以推荐救济基金会，做义工什么的，总之吃穿住行应该没问题。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你人还怪好哩，不过那倒不用。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我是向我爸妈讨，暂时还饿不死。

【人心不古·一日不死】：主要是，这游戏算是我的一个精神支柱吧，不太乐意别人说这幼稚。我说话要是哪里得罪，给你道个歉。

……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稀疏平常的对话之后。

放下手机，感到有些累了。

姜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连样子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聊了这么久。

可能，比起一个人默默消化掉低落的情绪，她更愿意有个人听她说说话。

这样的想法冒出头，她又觉得很惭愧，觉得自己这样就像在利用别人一样。

她总是将自己架得太高，偶尔会有想下来的冲动，却又无从下脚。

于是便一直呆在制高点，以为自己真的塑造出了理想中的形象。

姜明抱着几分无意中伤他人和利用一个陌生人排解心情的愧疚情绪，顺势答应了对方入会的邀请。

本来也不过一个小事。

—

本来，从来，向来，也都是种种小事。

也都是，从细微末节开始。

一个习惯，一次无意。

老实讲，命运从来都是不讲道理，摸不着，看不见。

偏偏人生的轨迹便又是从某个未曾知晓的此时此刻，开始动荡，摇摆，最终驶往冥冥已定的结局。

失控的，或许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