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吓法?”皇后有些兴趣,却不知该要如何实际操作。
“趁着他这会儿病着,装神弄鬼。”白安淡淡笑道,“母后不是说他心虚么?我们火上浇油一把,说不定再这么一吓,病情还得加重。到时候,让御医跟他往重了说,他怎么也该想到,要考虑身后事了吧。”
“确实如此。”皇后脸上露出笑意,“反正吓唬一下,做隐蔽点,他不一定想得到这是人为,就算怀疑了,想查也不好查。”
白安拂袖起身,拜别皇后:“此事交由儿臣来办便好,母后不必费心。”
皇后嘱咐道:“就先不要跟大将军通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安点头:“是,母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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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一点的时候,华也庭同样收到消息,月言公主跟密宫一起,在一夜大火中化为灰烬。
听说北灵帝因身体不适,没能亲自督办此案,全权交给厌处理,所以关于调查的细节,几乎没几个能透露出来。
已经大半天过去,华也庭派出去跟镇北军一起执行刺杀的手下,一个都没见着回来。他不禁猜想,昨晚的杀手是否全部已经落网,或者死了?
倒也不是担心自己被暴露。那几个人是先前贵妃指派给他的死士,平时藏在皇宫外,几乎等同没有任何身份的“黑户”,就算被人抓到了,也知道该怎么闭嘴。
保险起见,华也庭还交代死士头领,如果跟镇北军的人一起活了下来,找机会杀死对方的人,避免日后事情暴露,牵扯到他身上,镇北军的杀手成为指认他的人证。
一切都应该毫无纰漏才是,华也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既然任务如此顺利的就完成了,在密宫完成杀人、点火,二十几个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这不应该吧。
还是说,白安跟符铭两人,跟他想到一块去了,让他们的人逃离后,干掉他的人?
华也庭这会儿暂时不打算去见白安。听说厌在密宫废墟前跪了一早上,悲痛发誓要找出真凶,让他付出代价,在这个敏感时期,华也庭认为自己不该急着跟白安来往。
他先去了密教宫殿一趟,见华也萱。
华也萱在半月前生下一名婴儿,终于被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在密教宫殿重新过上还算“正常”的生活,只是双腿被浸泡腐蚀得厉害,至今还有些无法正常行走。
长老们终于得到祈盼已久的九黎之子,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新生儿身上,连对外的活动都少了许多,自然也不管着华也庭见华也萱。
见华也庭前来,华也萱让人去准备酒菜,两人在她生活的房间里说话。
面戴兽形面具的九黎族人跪在桌旁,依次端上才出锅的菜肴,又为他们倒满酒,做完这一切后,便低着头沉默地侍奉在一旁。
华也庭根本不认为华也萱有跟外人交流的机会,没打算瞒着她什么,刚喝下一口酒,便忍不住得意笑道:“妹妹,那个九黎之母死了,以后,你就是唯一的九黎之母了。”
华也萱这会儿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如果不看她的双腿,似乎跟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身上有种令华也庭感觉恶心的血腥气,眼神也变得沉静深邃,多了一些让华也庭看不懂的内容。
“哥哥还是这么好算计啊。”华也萱微微笑道,“以除掉上任九黎之母,动摇厌殿下心性,来拉拢与大皇子的关系,甚至还因此有机会接触到镇北大将军,顺便还将我推上九黎之母的位置,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华也庭神秘地笑了笑:“这正是让你去跟厌做交易的第三个目的。”
第一个,是将华也萱送进密教。
第二个,是将厌逼上战场,让他死在外面。
第三个,跟密教长老们交易,让月言公主没用了,成为他获得反密教势力信任的棋子。
如此缜密的考量和算计,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然第二件事稍微有些失败,没能除掉厌,但第一件和第三件却很成功。
华也萱愣了一下,垂下眼,声音也变得有些冷:“哥哥当真是聪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要把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全部都要利用得明明白白。”
没等华也庭得意,她又问:“哥哥难道不累么?一直都在算计来、算计去……就不怕,最后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你说什么?”华也庭脸色微沉,显然对她最后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动了怒。
华也萱观察着他的神态,很快笑了起来,端着酒壶,坐到华也庭身边很近的位置:“哥哥别生气,妹妹说笑的。妹妹当然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能够回到自己的国家,向那些当初害得你沦落至此的人狠狠报复。”
听她几句安抚的话,华也庭心里又舒坦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轻松温和的神情:“妹妹知道就好,而且你还要知道,我不仅是为了能让我回去,也是为了让你同样有机会一起回去。”
我还有那个机会么?华也萱一边为他倒酒,一边在心里冷笑着想。
“话说,前段时间,我才听到一个传闻。”华也萱放下酒壶,拿着筷子为华也庭布菜,却不急着说下去,“哥哥,尝尝这个,我特意写的南朝宫廷菜谱,让他们去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华也庭专心想听她说什么,没注意碗里是什么菜,用筷子挑着吃了几口。
“听说,厌殿下也是妹妹的兄长?”华也萱低声问,“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厌殿下跟哥哥,同样是兄弟了?”
华也庭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冷笑:“我不会给他跟我成为‘兄弟’的机会。”
华也萱惊讶:“那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
“当然……”
华也庭话说一半,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碗,看见碗里的菜时,他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打翻了自己的碗,连筷子也跟着弹跳在地上。
“怎么回事?”华也萱担忧地扑过来,想为他擦掉衣服上的油水。
“那是、那是什么?!”华也庭岔开双腿,瞪大眼睛指着面前散落一地的菜,声嘶力竭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你把什么东西给我吃了?”
不等华也萱回答,他十分笃定地质问:“那是不是手指?你给我吃的是手指!”
华也萱忍不住笑了:“哥哥,你是累糊涂了吧。”
她从容不迫地拿起筷子,拾起地上那些在华也庭看来是“手指”的菜,放到他眼前:“这只是很普通的菜根而已呀,你要是吃不惯,我下次让他们不做便是了。”
是么?是这样么?华也庭依然满脸怀疑。
但他又仔仔细细来回看了许多次,发现确实如华也萱所说,只是普通的菜根而已。
难道真的是眼花了?
华也庭掐着眉心,思索着,自己或许真该要休息一下了。
华也萱招来旁边的侍从,让他为华也庭重新更换碗筷。
等到侍从离开房间,她重新坐回华也庭身边,伸手亲亲密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深情厚意的兄妹。
“哥哥既然不喜欢吃菜根……对了,我记得哥哥好像喜欢吃内脏吧?”华也萱露出几分诡秘的笑意,“那等你下次过来,我给你炒内脏吃吧?”
华也庭感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怎么听得清华也萱在说什么,于是糊里糊涂就这么跟着点了点头。
而先前在华也萱身上闻到的,那股让人有些作呕的血腥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不觉得反感了。
就好像在悄无声息之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事物,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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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喂戚明漆吃了点东西,然后叫黎容上来,给戚明漆身上被打伤的地方上药,又给他磨损严重的十指包扎。
戚明漆趴在床上,将那块镇北军的牌子翻来覆去看了看,比划着问厌:你要去追查镇北军?
“应该不会。”厌举着双手,张开十指,让黎容处理伤势,“没抓到活口,只有这么一块牌子,他们不会认账,反而可以倒打一耙我居心不良,蓄意对镇北军发难。”
他这么一说,戚明漆才想起来,被镇北大将军带回皇城的两万人,是北灵帝用来牵制厌的底牌,就算事情真的闹开,北灵帝大概率也不会追查镇北军。
那这块牌子,岂不是没什么用?戚明漆感觉有点没意思,正要抬手将牌子丢开,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给他俩上完药、包扎好,黎容走到旁边洗过手,便告退了。屋内又只剩下两个人,戚明漆坐在床边,跟厌比划:我们不如来个栽赃吧?让他们互相怀疑。
被栽赃、欺负这么多回了,也该他们报复回去了吧。
厌还没听到他的具体想法,光读懂一个“栽赃”,都忍不住露出笑意:“哦?……怎么栽赃呢?”
他习惯性伸手想去抱戚明漆,但看见刚上好的药,怕给蹭掉,暂时忍了下来。
戚明漆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跟他比划:找两个人假扮刺客,去刺杀皇帝,但不是真的要杀他,就这么做做假动作……
他担心厌看不懂自己的意思,还伸手在厌脖子处比划几下:离开之前,将这块牌子丢在现场,让他们误以为刺客是镇北军的人。
厌没忍住笑出声,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乖乖七,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竟然这么坏呢?”
戚明漆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将手收了回去,脑袋也偏向一边。
厌从他手里拿过牌子,跟着凑了过去,与他鼻尖相触,低声道:“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只不过我想,恐怕难以办到……”
戚明漆立即露出几分紧张神色。
哪怕并非真的要去刺杀皇帝,而只是吓唬他,并且留下栽赃的证据,依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被抓到,那可能就是要命的事情,还会牵连诸多,所以厌不愿意做,也是正常的吧。
他连忙比划:不行就算了……
没等他比划完,厌忽然一头倒在他腿上,做痛苦状:“我从昨晚到现在,忙活了一整天、一整夜,徒手将你从土里挖出来、给你好好地喂了一顿,白天忙着清理密宫废墟,跟皇帝和长老们周旋,放不下你一个人呆着,所以完事了赶紧跑回来……”
他停顿一下,可怜兮兮地举起十指:“连伤都没能来得及包扎,还是刚才歇下来才包的。直到现在,我连一个亲亲都没能得到,你还要打发我去干脏活,怎么办得到呢?”
戚明漆:……
片刻后,他抱起枕头痛揍厌的脑袋。
谁求着你做第二件事的啊!
戚明漆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将枕头拿开,跟厌比划:感觉有些风险。留下这块牌子显得非常刻意,难免会被人怀疑是栽赃,还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厌躺在他身边,将牌子抛上、抛下:“放心……等皇帝被吓坏了,可没精力想到这么多。况且你忘记了?我现在可是一名刚失去母亲的‘受害者’,前后两起刺杀,间隔时间这么短,他肯定会联想到一起去,至于怀疑我……那就要看我跟大将军,谁哭得更大声了。”
戚明漆翻过身,低头看着厌缠满绷带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比划问:是不是很疼?
厌怔愣一下,继而又笑了:“不疼,这点伤算什么,比这更严重的我都受过。”
戚明漆看过很多次厌的身体,知道在那具身体上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有着很多陈年的疤痕,像是皇权与密教施加给他的苛责鞭挞,又像是战功的勋章,还是他曾经受过无数生死考验的证明。
但是,曾经受过再重的伤,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忍耐和习惯新生的伤。
戚明漆捧着他的双手,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嘴唇贴近,用舌尖一一吻过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