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了,蔓延把怀里的东西全部一丢,仰面躺倒在地板上,空洞又干涩的双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依旧吟唱着那首曲子……
他已经翘课了两天,在这样一个燥热不安的夏日,吹多了空调,感冒了,咳嗽又发烧,涕水横流,鼻子都给擦破了呢。
爸爸才不会过问他的事情,那个坏家伙有自己的一堆烂事儿要忙,小孩子的存在压根就不是他的生命主题。
他算是多余人吧。谁也不要打扰谁,各不相欠才好。
孙杰倒是有打过两个电话过来,可他没有接,不想让外人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一点儿消息。
他虽然不“喜欢”孙杰,但也没有讨厌的理由。
友谊的种子在他和他之间发酵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变了“质”呢?
孙杰的人气儿旺盛,朋友遍天下。
其中就有一班的学委许崇,蔓延早看出来了,姓许的心仪老孙,只不过直肠子的那个没觉察到而已。
蔓延不想失去朋友,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有许崇这样的男孩子威胁到他的存在。
他的占有欲很强烈,如果得不到全部,宁可把好东西丢弃到阴沟里面,免得自己难过。
《Vincent》的音乐电话铃声响了,是鲜梣打来的,他差点从地板上蹦起来,忙抢过电话来接通,“喂喂喂——鲜梣……”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鲜梣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遥远的一个地方传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小延,你生病了是不是?”
“我得了重感冒,一个人在享受生病所带来的痛苦和孤独呢……”
说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本涕水不停流的鼻子居然没有了那种症状。
蔓延清楚地知道:鲜梣是他另外一个生命的延续。
“怎么感冒的?看医生了没有?这几天我这里风和日丽呐!你是不是贪凉儿吹多了空调?”
他不答反问道:“你在哪里?是窝在步鲁克林森林小木屋,还是窝在苛本哥根呢?”
他故意把那个“窝”字用重重的声调表达了出来。
“我是在步鲁克林忙业务,最近你的新作品在国外销售得很好,有不少人都想见见作者的真面目呢。”
“除了你,我才不给人看。”
他听见鲜梣在电话那头低声地笑,“我看你也是白看,不付钱的那一种。”
滚,付钱看“动物”,只能请你去zoo了。
“我想带你来国外待一段时间,这对你未来的事业一定会有很大益处的。”
“不要。”
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我迷哥特式的神秘呀!
“你说了不算,没有互动的环节,会让大家失望的。”
“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财迷’。”
我厌恶你了。
“没有鲜氏完整的经济链条做保障,你能叫得响?”
“我不在意那个,只要画好自己的作品就行了。”
我与世无争的。
“可我手下的一群人要填饱肚子呀!你敢情有爸爸撑腰。”
“我是你赚钱的工具吗?”
“得得得——我吵不过你。”鲜梣放缓声音,“我还是让蔡化押着你去看医生吧。”
“我还要继续生病呢。”
“咦?给我一个颓的理由。”
“因为现在我不想上学。”
“嗳——逃学的孩子早晚都得被捉回去的……”
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了,“看看我能不能脱开身,也该回去看看你了。”
“回得来么……”
蔓延简直都听不见自己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公司有事待处理……我怎么也得抽空回去一趟的。”
他又柔声道,“小延,我看你还是别住在老房子里面了,太阴,换换好不好?我看附近——”
“我不能离开,如果我抛弃了这里,奶奶会难过的。”
她会觉得自己连家都没有了,你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吗?
“潮湿对你的身体有伤害。”
“我早已经把这栋房子的阴暗阳光爱得不行不行了呢。”
“承认了吧,连阳光都是晦冥的。”
“永昼是会夺取人的性命的,我要永远活在黑暗里面。”
“要不你先搬出来一段时间,让我把房间格局彻底改造一下,这样总可以吧?”
“不可以!”
暖心的旧房子是我儿时和少年时代的居所,哪里都不可以动土。”
蔓延说着话,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后面的梦境剧情又发生了哪些桥段,他的大脑几乎成了断片。
他忘了自己身在哪里,是耽溺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四面都是黑暗,偶有一闪即逝的光亮散播在眼前。
他头部晕眩,四肢瘫软无力,被压抑的苦痛与恐惧疯狂滋长。
不知怎么地,他趴上鲜梣的背。
走过一段悬空之后,他的身体又被整个抱着。
有些许的寒意,但很快,他嗅到了鲜梣特有的味道,太过熟悉的无法描述,这让蔓延安心到家。
他想要记住踏上异乡的土地,都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孙杰的那方手帕,好软腻的丝绸,如果鲜梣用它给自己擦汗,那感觉一定很舒服。
鲜梣咋就缺失了那一块?
怎么连“粗糙”的孙杰都比不过呢?
他很少流汗,可会经常流泪,用那种东西抹掉他的“伤心”,一定是诗情画意的调调儿。
鲜梣在他干燥的唇齿上掠夺,“宝贝,我们到家了。”
家,又是一个家。
在老街,奶奶和勾凇给了他一个古朴温暖的小窝,玩着玩着,他就完成了少年的茁壮岁月。
在延鹤一中的不远处,鲜爸爸又给了他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鲜梣把自己也挤了进去,从此,他们长相厮守了。
刚刚过去的国庆节,在京城的家里,鲜梣陪着他一起创作了蔓延生命里程碑式的第一幅作品。
在所有都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又被马不停蹄地带出了国门。
跟鲜梣“和谐”在一起,不得不承认,总有处理不完又出人意料的故事发生。
一些是飞来“横祸”,更多的是他哥本来就设计好的。
鲜梣不累,乐此不疲,蔓延却瘫了。
给我安静,接下来,你参加你的比赛,我每天做几大套模拟卷儿,就此把钟摆定格吧。
黑暗在加剧,蔓延听到鲜梣在与人说话,他想看看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是来到了步鲁克林森林1号的家,还是真去到了森林小屋?
不对,鲜梣坦白过,那座小屋是临时搭建的,他们一离开,就会被拆除。
如果它还在的话,蔓延更愿意住进那里面去。
远离喧嚣的尘世,没有纷扰,只要看着鲜梣,他可以为了他“哥哥”奋力进发的。
咋个镜头?
鲜梣竟然在褪掉他的衣服。想要制止,心里抗拒着,却抬不起手来。
然后,温热偏烫的水从头上洒下来,打湿了他僵硬冰冷的身体,鲜梣还给他涂上了香喷喷的浴液。
蔓延变成了软糯的小娃娃,鲜梣一手拢着他的肩膀,一手给他搓洗头发。
撩不起沉重的眼皮,稍有灵光一现的提神时刻,蔓延徒劳地抓到了鲜梣湿透的衣领,他想自己站,让对方也省一点力气。
想法是美好的。结果却惨兮兮的。
他差点滑倒,又被鲜梣打捞起来。
等一切结束,蔓延被一条大浴巾所包裹,擦了又擦,然后给送进了一床温暖如云的锦被里面。
他想喝点水,还口干舌燥着,正有预期的时候,鲜梣就把吸管放进了他嘴里,新鲜的热牛奶——解饿又解渴的东西。
吸吮了多少,那种体贴是无法用任何仪器来衡量的。
梦里无限好,最好永远都不要从梦里醒来。
现实中的缺失,在梦里都是实现的路径。
痴心也就算了,清醒之后还是得看着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蔓延听到了鲜梣和蔡化的说话声。
睁开眼,熟悉的场景再次呈现。
原木的墙体,燃烧着火焰的壁炉,一张餐桌,两把木桩一般的圆凳,角落处,还是那个玻璃房的浴室加洗手间。
哈,鲜梣就是这样,一路铺垫,提前做了充足准备。
这回的“基建”,比上次的空间要大许多,从地上铺的那张长羊毛地毯就可见一斑。
几点了?
北京时间与这里的时区差他不会算。
蔓延的手机放在床头矮柜上,拈过来,一滑屏,操,都到了当地时间十月三号的上午十点钟啦。
他这是沉沉睡了多久啊!
躺了太久,身子还绵软着,但必须做点什么。
门口地上放着两只巨大的旅行箱,打印好的模拟卷儿都在那里面。
一班有自己的群,但蔓延从不进去浏览,他嫌烦。
还是他们几个的“七星群”清静又实惠,六颗星都发了红包儿,蔓延挨着个去抢,大上午的,迎着日头,就小收了一波。
段绸把几堂课的精讲发了出来。
【瑶光:几位不“行”的“爷爷”们,做好笔记,我要突击检查的。】
【开阳:这几天我有集训任务,让学委帮我整理好吧?过后我再仔细阅读】
【天权:不行,你是白M的,老孙要是不写,我也让人捉刀。】
【瑶光:包同学,别老在集体的“大和谐”里面扒豁口子,别告诉我,你就当一辈子的片警儿。】
【天权:你管我当片警儿还是督察,就说眼前事,我义愤填膺着呢。】
孙杰和许崇在下头装哑巴,谁都不说话了。
【天枢:筝子,杨言跟我总结了你最近的学习状况,忽上忽下的,十分不稳定。再搞事,就得“制·裁”你了。】
此话一出,“缺情短理”的那一个就此销声匿迹。
“活该找骂!”
蔓延大呼一声,振作两臂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人都在努力,他也不能叫谁看笑话。
鲜梣推门进入,清新的草木香也跟着一起涌进了室内。
“啊,醒了,活啦?”
屁话,你们在外头那么大声说话,不就是打算吵我起来么。
鲜梣坐到床边,把床垫压下了一块区域,又按住他的大腿,“睡得好不好?”
好极了也不说,我不打算鼓励你再给我洗一次澡。
“我们悠闲几天好吗?”
“我要写作业。”
煞风景吧。
蔓延觉得这么跟鲜梣唱反调很有趣。
“写写写,我给你写,劳逸结合才是真主张。”
蔓延拿两眼瞪他,如若我的文化课过不了,我就叫你来赔。
鲜梣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蛋儿,“别瞪,眼睛累,回头无法用功看卷子。”
蔓延的脑袋被驴踢了,他顺坡儿溜地也回“亲”了一下鲜梣的耳朵。
鲜梣的心被鼓励得膨胀,把他裹在怀里,一张嘴铺天盖地地袭卷了他的唇齿。
“这块地爸爸已经买了下来,当作国庆节的礼物送给我们。明年我们就在小木屋度蜜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