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同如今是京官,买了一座三进院宅子,他们刚下马车,便随着杜睿穿过游栏,杜家老少都在前厅等着他们。
“你们终于来了,娘一直念叨着怎么还没到!”齐氏忙迎上去捧住杜英娘双手。
也不过十来年没见面,齐氏却像是老了二十多岁,惊鄂的杜英娘眼中闪过不解,按理说杜同身居高位,齐氏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才是,来不及问候一声,疑惑很快就被重逢的喜悦覆盖。
“小乐小小快来见过你们舅母,您和娘身子可好,总是念叨着要进京来见见你们,不是孩子小走不开就是这样那样的杂事缠身。”杜英娘说罢眼角已经湿润。
“是呀,老爷也是难得能脱身,婆婆也是每日都念着你们!”齐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婆婆眼睛不大好使,不敢让她出来等,这回叫丫鬟去传话了。”
“娘的眼睛?”
“年轻的时候劳累了,这几年连面前的人都看不清!”
“我去拜见娘!”
众人又一起去看姚娘子,早已经白了一头乌发的姚娘子抱着杜英娘哭个不停:“还当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杜英娘让小乐和小小跪下见过外祖母,娘几个又哭了一回。
“老夫人,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是好事啊!”姚娘子身旁一直搀扶她的秀美女子开口劝道。
杜英娘这才打量起这个她一开始以为是丫鬟的女子,看她穿戴谈吐又不像丫鬟,疑惑的望向齐氏。
齐氏听她说话却是露出嫌烦之色:“你去看看厨房的菜好了没!”
那个女子笑容顿了顿后屈身应好便后退着出去。
说不完的话,吃饭时候杜同还没有回来,那个秀美女子一直站在姚娘子身旁布菜,陈远山父子和杜睿在前厅用饭,这些年,杜同官越做越高,家中规矩也越来越多,男女吃饭都得分席。
姚娘子已经是风中残烛,今日得了他们要来的喜讯,撑着坐这么久,饭后便回去歇息,那个秀美女子紧紧跟在身后照顾。
“这是谁家亲戚?”杜英娘忍不住问道,看她照顾姚娘子比她这个干女儿还要上心。
“老爷的妾事,进门几年了。”齐氏淡淡说道。
杜英娘惊讶不已,这事她从来没有听说。
“我就只有睿儿这个儿子,老爷觉得子嗣单薄便纳了她,哦,你叫她余氏便可。”齐氏见杜英娘震惊的神情,自嘲般的开口道。
“她也是个争气的,还没三年就给睿儿生了一个弟弟妹妹,连婆婆都高看她,每日离不开她。”
杜英娘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难怪齐氏会这般苍老,最后只能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好在睿儿长大了,也有功名在身,他是个好孩子,必定会孝顺你!”
“是啊!”齐氏刚说完就听见有丫鬟行礼,杜同回来了。
杜英娘自不用避违,与杜同见了面,与十几年前那个平和的地方官不同,他如今一身官威,风发意气!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都见过母亲了吧!”杜同和杜英娘说罢转头望向齐氏:“余氏呢?”
齐氏手心都要掐破,却淡淡道:“她和婆婆一起回屋了!”
“都有见过便好!”杜同又问了几句小乐的功课,这才望向杜英娘身旁的少女,少女较之京中闺阁女子柔弱风流姿态不同,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俏皮的眼眸似会说话,这会正好奇的打量他。
“这是小小!”杜同笑道:“长成大姑娘了!”
“舅舅!”小小看着这个和杜睿三分相似的男人,想着杜睿老了以后是不是也会长这样。
“想当年离开时,睿儿还闹着找大了要把你娶回来,怎样?小小可有许配人家了,杜睿也还没定,要不我们亲上加亲!”杜同这番话早已经和杜睿商议过,杜睿听罢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小小娇气,怕配不上我们睿哥儿!”杜英娘说罢望向杜睿,小小羞得跺跺脚,捂着教从手缝偷看一眼杜睿。
“这是什么话,哪里有配不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哥英娘你们看如何,两个孩子也不小了,今日不如就将他们两个亲事定下!”
“孩子们愿意就好!”陈远山也怕女儿嫁去别人家受了欺负,杜睿年少有为又是一表人才,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这边商议定了俩人的婚事,陈远山想多留女儿两年,便约到了两年后再婚娶。
终于如愿以偿的小小大着胆子望向杜睿,少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的脸上对上那双清澈不解世事的双眸,心中有些不忍便微微扬起嘴角。
这么久才得到杜睿的一丝回应,就是这抹连笑容都称不上的回应小小心跳如雷,又是蜜糖在心中发酵,把她甜得有些发晕。
小乐再过几日便要去会考,杜同让杜睿带着陈远山一家在京中逛逛,推辞不过的杜睿只带他们去了京中最热闹的酒楼,便借口公事繁忙。
陈远山知道他这么年少便能做到少侍郎,倒催他正事要紧,小小还没来得及私下和他说上话,等到要回去了也没能和他独处。
小乐考试后他们便要回去了,姚娘子又是抱着杜英娘哭了一场,她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老夫人,再过两年陈小姐过了门,就能日日来看望您了!”余氏劝道,神色颇为得意的望了一眼齐氏,齐氏只当没看见。
“也不知我这身子能不能熬到睿儿娶亲,小小呢,这是外祖母几年前去庙里开了光的,给你随身戴着保佑平平安安!”姚娘子摸索着小小的手腕,将自己戴着的碧绿色玉珠串撸下来给她戴。
“还不快多谢你外祖母!”杜英娘一看这玉珠成色极好,姚娘子是真心盼望这场亲事,也为女儿高兴。
这次也是杜睿送他们,有了上次走水路晕船,这次小小不愿意再坐船了,他们也不着急赶时间,便一路走走停停一半游玩一半赶路。
杜睿离别看她的眼神叫小小想起来总是心跳加速,那像是不舍,原来他也是愿意娶自己的。
本来走水路半个月就能到达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月,终于看见熟悉连绵的山脉,陈远山指着那一片高低起伏:“这些日后都给小小做嫁妆!”
杜英娘听罢无奈抚额:“单是那金钗她都可以去开个铺子,到时候如何带这么多东西?”
“小小怕坐船,这些物件难不成也怕坐船。”陈远山只怕给的不够,女儿嫁妆多,去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低了去。
小小抿着唇,微露笑意听父母在为自己的婚事商议,好像果真是明日就要出嫁一般。
陈远山一家出去半年,放心不下家中两位老人,便托了赵宿有空过来看看,关云儿便三五日时不时过来,帮周嫂做饭洗衣。
只知道他们是这两日要回来,听到马蹄声,正坐在门前石阶上打盹的陈叟睁大了眼睛。
等赶着马车的小乐大声喊了他:“爷爷,我们回来了!”
陈叟一下起身,忙朝着里面院子喊道:“他们回来了!”又小跑上前,从来没有和两个孩子分开这么久,可想死他。
关云儿扶着周嫂也出来:“老爷夫人你们回来了,饭菜都做好了。”
“周嫂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来?”杜英娘扶上一旁的周嫂,小小扶着陈叟,陈远山父子俩去栓马搬行李。
“赵宿说是你们这两日回来,昨日也是云儿做好一桌饭菜等你们。”
“孩子们怎么没有过来?”
“夫人,俩孩子跟他爹上山去,昨日等你们没有回来,孩子爹还以为你们得明日才能到,一大早就带两个孩子上山去找点野味好让老爷打打牙祭。”关云儿嫁给了赵宿,夫妻和睦,生养了两个儿子。
她那个混账爹在她成亲后不久半夜里喝多了一头扎进小水沟里就再也没起来。
留下年幼弟弟妹妹,关云儿心中不忍,还是赵宿先提出把他们接回家中,去年妹妹嫁人了,原本家中那破屋子,赵宿找了人修葺后,弟弟便搬了过去,他如今跟着赵宿种树养蜡虫,过两年也可以娶亲了。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一直打听被卖掉的那两个妹妹,可惜当年买这些小姑娘的人牙子都是带到了外地,不知被转了几手,如同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也就小赵知道我就爱那点山货。”陈远山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边说。
“他们一大早去的,应该也快回来了!”关云儿进屋后便忙着端菜上汤,众人围坐一起,听着小小和小乐说着京中趣闻,两个老人听得津津有味。
半月后,陈远山收到杜同来信,陈乐贤落榜了,这倒是在小乐意料之中,他本来对读这些圣贤之书并不热衷,进了一次京城,见识到杜同家中规矩多,更加不想做什么官,再说他去做官了,他爹这几片山头可怎么办,还有许多树是他亲手栽下的。
陈远山和杜英娘也不强求,孩子们的想法他们都支持,再说,杜同这官是做的高了,脸上却没了以前的笑容,还有齐氏,若能知道今日,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想丈夫升迁上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