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的中彩了……”
走出书斋后,嬴若水不可思议地咂咂嘴。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是午后。秋日阳光并不炽热,落在人身上,像是蒙了一层轻薄的暖纱。
云曜与嬴若水并肩而立。
她注视着仆从将一大堆笔墨纸砚搬到马车上,心中渐渐了悟。
原来,这就是[经商鬼才]的发动效果。
这些笔墨纸砚与书斋内售卖的常物不同,比如,其中有种叫“松墨”的墨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掺之以松烟、珍珠、玉屑、龙脑等多种名贵物品,经过反复捶捣才成型。
以价值估算,总体差不多在800文铜钱上下——也就是4两银子的20%。
想到这里,云曜心思活络开来。
怪不得自家亲娘跟亲姐都那么有钱!祖上八代富商传承,可不是吹出来的。
她不自觉打起了小算盘:若是每笔生意都能通过[经商鬼才],额外捞到20%的利润……
【宿主,比起赚钱,不如多赚些人生点数。你现在连第三卷《凰将:不败战神》的零头都买不起呢。】电子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
【况且,这[经商鬼才]特征也有发动限制的。需要由云氏女本人发起经济交易活动才行。】
【比如方才买书,如果不是你来拍板,而是委托仆从购买,那便不会有任何效果。】系统补充道。
云曜耸耸肩,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
反正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当前阶段,自己并不缺钱。
就像是读书时期的孩子不需操心家计,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需得想方设法,在来年三月的郡试上独占鳌头才行。
“二娘子?二娘子!”
正跟系统脑内交流间,仆从已经妥当收拾好了这笔“意外之财”。
云曜回过神来:“怎么了?”
“不知接下来娘子打算去哪里?”仆从问。
青楼一般在酉时开门迎客,离现在差不多还有一两个时辰。
时间尚早。
云曜看了眼这条繁华的街道,沉吟片刻。
她说:“我跟若水随便逛逛,消磨一下时间。你们就直接去满春楼附近等候吧。”
今晚要去的满春楼,并不是什么光彩地方。
大曌民间有歌谣,劝人不要耽于男色,歌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妇;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形神枯*。
读书人顾及颜面,更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青楼。
身边跟着两名仆从跟一架轩车,再加上云曜今日的穿着,一行人在大街上实在是太过显眼。
既然已买完所需的东西,这之后,还是低调谨慎些为好。
仆从们彼此对视一眼,犹犹豫豫。
“可是二娘子,家主特意嘱咐过,在学宫读书期间,务必要看好……”
“你们现在跟着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娘。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云曜懒得跟她们掰扯,只随意挥了挥手。
“——走喽,若水!”
说完,拉着嬴若水便往前走。
或许是被她的气势所镇,两名仆从果真没有跟上来。
接下来,云曜二人在街上东逛西瞧,惹来不少儿郎侧目。
青天白日,上街游玩的儿郎不算多。而这些儿郎只要看到云曜,没有一个能移开视线。
胆小些的,看她一眼便含羞跑走;胆大的,直接拉着身旁的伙伴议论起来。
“呀。哪里来的俊俏娘子?”
“真是翩翩淑女、芝兰玉树……不知她可否有心上人?”
“其实,她身边那个高高壮壮的娘子也不错。啧啧啧,看那臂膀,比我的小腿都粗,多让人有安全感啊。”
儿郎们私下里的小声议论,没有传到云曜耳朵里。
她早就习惯来自女女男男的打量,如今,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
逛累后,她便跟嬴若水找了家带棚子的茶肆歇息。
“两位娘子里面请!”
小二用热水烫了茶碗,手脚伶俐地上了茶。
街边茶肆,不像富贵人家一般讲究,以“量大管饱”为目的,泡出的茶别有一番市井风味。
云曜刚端起碗,便听到嬴若水问她。
“小曜,你不是云氏二娘子么?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从没来过这里。”
方才两人在街上一同闲逛时,嬴若水就注意到,云曜看什么都新鲜。
北岳县是祥符郡的政治文化中心,以云曜云氏女的身份,她绝不可能是第一次来这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噢,我三年前不慎落水,前些日子才醒来。醒来就失忆了,所以,现在看什么都新鲜。”
云曜不打算说出真实原因,索性搬出自己的“失忆”借口。
“失忆?!”
嬴若水惊诧开口,大嗓门喊得震天响。
云曜鼓膜一炸。
“嘘,嘘,”她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其实也没什么,只是……”
话音未落,身旁突然传来一道苍老喑哑的人声。
“这位娘子,行行好,给我家囡囡一点吃的吧。小女孩不顶饿,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云曜转头,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一大两小。
老人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眼角皱纹横布,一看就知饱经苦难与风霜;两个小孩面黄肌瘦、嘴唇失色,眼神中看不出一丁点女子气概,甚至像是畏畏缩缩的小男孩。
“你们……”
她呼吸兀地一滞。
自从来到大曌,云曜还未曾见过如此落魄之人。
没等她做出反应,嬴若水先开了口:“老人家,你应当不是青州人吧?听口音,像是北边过来的。”
老人苦笑一声:“娘子好眼力,我与我孙女的确来自极北朔州。”
在她身旁,一个女孩点点头。
另一个孩子则无动于衷,黑漆漆的眼睛只盯着云曜看,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稀奇的事物。
此时,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茶肆其他客人的关注。
“朔州?是近年来一直在打仗的朔州么?”有人插嘴道。
“是,”老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要命,“咳咳咳……”
云曜望着她干瘪似树皮的唇瓣,转头对茶肆内喊:“店家,再上三壶温茶!还有什么吃的,尽管端上来。”
“得嘞——”
很快,小二便端上三壶茶水,三个茶碗,几碟花生米跟糕点。
老人感激地看向云曜:“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她又拉扯身边最近的小女孩,“囡囡,快对善人道谢呀。”
那个被她拉着的小孩也跟着开口:“多谢娘子!”
另一个盯着云曜猛看的小孩却没有说话,只提起一只茶壶,掀开壶盖便是一阵牛饮。猛灌几口后,又抓起一碟花生米,狼吞虎咽往嘴里倒。
“孩子真是饿得紧了吧。”
“唉……”
客人们七嘴八舌,有人问:“你们为何自朔州来到青州?”
老人没回答,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茶壶,颤颤巍巍把茶水倒到碗中,一口气灌了下去。
而后,她又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破葫芦,将壶里剩下的茶水倒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她才抬起头,麻木地叹了一口气。
“诸位娘子不知道么?”
“朔州在半月前,已经沦陷了。”
*
此言一出,茶肆为之一静,每个人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除了云曜。
她面上一片茫然:“???”
朔州?
这是哪里?
她连忙紧急呼叫系统:“她们说的朔州,在原书中出现过吗?”
系统很快作出了回答:【出现过。而且,你不久前也看到了。】
“我看到过……?”
云曜陷入沉思。
“怎么可能?你这老妪编得也忒离谱!”
在她身边,只见嬴若水一拍桌子,声调抬高:“跟外族蛮子打了那么多年,怎会一夕之间沦丧?那是大将军拼死护下的朔州!是数十万巾帼驻扎的地方!”
老人苦涩一笑。
“数十万边境巾帼又如何?半月前,一纸圣旨传来,要士兵民众全部解甲投戈,乖乖迎外族入关。”
“那边早已变成人间炼狱。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我跟我家囡囡,是拼死才跑出来的。”
这话石破天惊,画面感极强,令茶肆众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圣旨?!”
嬴若水眼睛瞪得像铜铃,惊得前言不搭后语:“不,可是,圣上她怎会,朔州、朔州可是最后一道关卡,一旦外族踏破——”
由于嬴若水嗓门很大,云曜鼓膜又是一炸。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叫停。因为她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朔州”。
“系统,我想起来了!该不会,是原书第二卷末尾提到的边境……?”
云曜还记得,在观看原书内容时,最后提到嬴若水临危受命,奔赴边境抵御外族。
那边境的名字,似乎正是“朔州”。
“可是……不对,有哪里不太对,”很快,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现在的时间线,比起原书是耽搁了些,可书中嬴若水回盛京后,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受命奔赴边境。”
那时的边境,远远未到“沦陷”的程度。
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云曜灵光一现,脑海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除非……
有某种外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系统沉默片刻,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你想的没错,宿主。恐怕背后,就是真实人生系统跟它的宿主在干预。】
【看来,剧情又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偏离正轨了。】
*
傍晚时分,天色极美。
有缎子般的云霞在天边编织,温柔壮丽,调和出世间丹青无论如何也画不出的色彩。
只是,暖融融的余晖落在人身上,却让人遍体生寒。
在去满春楼的路上,云曜转头,看到嬴若水分外冷峻的脸色,无声叹一口气。
“若水……”
刚开口,便被嬴若水打断。
“我想不通啊,小曜!我实在是想不通,”嬴若水罕见地打断了她,痛苦道,“圣上、圣上她怎会把朔州拱手让人?”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长串话。
“不瞒你说,其我小时候从未想过成为一名文绉绉的女君。其实,我自小便极爱舞刀弄枪,梦想是有朝一日,像年少成名的嬴少卓将军一样,保卫大曌!为此,我娘没少念叨我,说‘将军的下场可算不得善终,若水,你得想清楚’。”
“只因后来遇到了师尊——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师尊可不是学宫的女君,而是一位神秘姥姥——她劝我向学,让我先长头脑,才能用头脑驾驭一身肌肉,为国效力。我听了她的话,这才拼尽全力进了学宫。”
“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嬴若水无力地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声音闷闷的。
“我的力量,怎会这样渺小……我、我,唉。为何无人去救朔州,救下朔州的将士民众?”
云曜默默听着她的话语,心中也五味杂陈。
她非大曌本地土著,也不了解朔州。
但今日所见,那老人与小孩的惨状,令人心有余悸,能从中窥得对方口中的“人间炼狱”。
现在想来,前些日子沈令仪紧急回京,是否也会跟这件事有关?
想到这里,云曜心情急转而下。
“他爹的,什么狗屁皇帝,人命关天的节骨眼还敢乱传圣旨,做得了就做,做不了不如从位子上滚蛋。”
她轻声嘀咕。
毕竟是来自后世的现代人,云曜可对皇权没什么敬畏之心。
但这话落在嬴若水耳中,便是一道惊雷。
惊得她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疯了?!可不能这么说,”嬴若水一下子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