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造成今天民情激愤的局面,归根结底是在‘劣等基因’这一不合理政策下人民的愤怒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也是为什么社会越不稳定,舆情越沸腾。”
“普通人不会在乎我们处理问题的过程,他们只想要一个合乎自己利益的结果。所以重中之重应该是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一个让绝大部分群体都能接受的成果。”
“在场的各位都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我们有了破局的方向,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各部门协同配合。第一要务还是加强社会治理,正确引导社会舆论避免社会秩序动荡。其次,仅靠所谓的‘教育’是没用的,片面的解释只会让公众产生更多误解与恐慌。看来我们要针对有关教育场地征用开支的问题进行更深一步的讨论了。”
“同时,还要全力建设更加健全的法律保障和社会福利保障,最大程度保证群众基本利益。”
一场秘密会议的召开,彻底撕裂了和平的假象。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了。深渊之上的钢索终于搭建起来,两岸人群熙熙攘攘、纷至沓来。就像下饺子一样,哪个饺子在被剥落跌入滚烫的沸水前都是茫然的。
没过多久,特瑞西就收到了财政部门的最新报表——由于前段时间发生了假袭击事件,各州的共融中心都展开了不同程度的自查。事件过后,他们开始申请报销高额的自查费用并要求增加场地租赁的费用。
特瑞西把看完的报表随手扔在一旁。他叫来负责案件的专人,询问针对贺兰的调查情况。“你应该知道,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只让她交代一件陈年旧案的人。”他抬眼看了案件负责人一眼,漫不经心地擦着镜片,“如果下次还是这种回答就不要来见我了,直接去找傅成颖辞职。”
负责人低头称是,匆匆离开后再次进入了审讯室。特瑞西的眼底涌上阴霾,他算是见识到这个女人的精明。她是以旧案不查的罪责被带来的,因此贺兰也咬死了这件事,除了当年案件的调查过程和结论外,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肯透露。
可是特瑞西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他需要的是一个捏住就能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命脉。
比尔姆本就不是他的地盘,他初来乍到,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容易。
贺兰“配合调查”的第三天,她家的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森然。偌大的一栋房子只剩下了穆云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电视前,不知思考着什么。依照她的思考模式,恐怕短时间内很难理解和她一起住在房子里的另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无法回来。
期间,只有贺临川回来看过一眼。见到穆云没有任何异常后,他便匆匆离开了。因为他最近正在紧密地开展对张成松的监视。
他们的怀疑并非无迹可寻,张成松多半只是被推出来混淆视线的,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在他回家的途中,他忽然发现家门前的两条街车辆和人都比往日多,于是停了下来。结果刚停下来,就接到了陈逍鱼的提醒。
“先别回去了,你家让人给围上了,我都是从后门跳墙跑的。”
说话间,还能听到陈逍鱼边跑边说话的喘息声,似乎情况很急。
“我已经报警了。实在抱歉,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在张成松的故事中,他可是坏人的儿子。
贺临川问:“你现在正在哪里?我去接你。”
陈逍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挂断。
一阵忙音传来,敲在贺临川的心头。他这是怕连累自己吗?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找陈逍鱼的时候,贺临川又得到通知——张成松的几个手下有异动。“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监视他们的人说,那几个人将会在明天对一个目标下手,不过目标和下手时间还没打探出来。
贺临川皱眉,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不少人都在盯着张成松那边。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轻举妄动,究竟是要做什么。他瞥了一眼日期,心中渐渐升起不安。
明天——明天就是案发的第二十年。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年。令人没想到的是,本来应该为罪行付出代价的人如今却毫发无损,而受害者却东躲西藏,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突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闪过。
张成松的目标莫非是——陈逍鱼?!
想到这里,贺临川立马行动起来。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远郊的一块墓地,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写了沉眠在此之人的姓氏。这样微不足道的几笔,是他们留在世上为数不多的痕迹。
时间来到第二天清晨,贺临川连轴转了一夜。糟糕的是他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发现陈逍鱼的踪迹。当时陈逍鱼正在被人跟踪,所以离开时都是挑得不起眼的路段,将跟踪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追查一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的踪迹确实不容易。
为了能够在根源上解决问题,昨夜警方以清风整治的名义扣下了张成松手下几个涉贝者的,但还是有人钻了空子逃掉了。
终于到了早上七点多钟,他们才查到陈逍鱼最后出现的地点。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但是却临近郊外的墓地。
“早该想到的,他既然已经知道他父母的存在,肯定会去祭拜他们。尤其今天还是这么特殊的一天。”
“现在还来得及,联系墓地那边的管理人员,还没有发现他去过。那边已经开始控制进出人员了,我们也赶紧行动吧。”贺临川说罢便带人匆匆出发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陈逍鱼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他的父母墓前了。
他之所以要避开所有人行动,还要从昨天被跟踪说起。
就在他甩开了最初的跟踪者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多年来的侦察经验让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撞他的人,并记下对方的特征。令他惊讶的是,那个人的身形和之前跟踪他并扔给他一只熊的人非常相似。陈逍鱼追了上去。可是对方的动作依旧是非常灵敏,还是给跟丢了。
就在他怀疑对方真实目的时,他突然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条。打开后,上面记录了一个地址,并且写着“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来找我”。
凭借之前的几次经验,他似乎察觉到对方对他没有恶意。在不知道对方用意的情况下,他决定只身赴约。
他在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后确实颓废了一段时间。准确来说,是不敢面对那段惨痛的历史。可是后来,一件件一桩桩针对他父母旧案的事情频繁发生,让他彻底无法忽视那段存在。
他决定坦然面对。
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他从父母的亲戚那边得到了墓地的地址,可是直到现在才敢真正站在父母的面前。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是他并没有回头的打算,而是开口问道:“他们的坟墓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确实是他父母的坟墓,他们被合葬在一起,合照中的二人笑得很开心。这是时隔二十年后,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
但是这跟他从亲戚口中听说的墓地不是同一个地址。
身后的那人丝毫没有随意给人父母迁坟的愧疚,坦然地说:“他们两个脾气倔,性格怪,不受那群亲戚的待见。相比之下,他们肯定更喜欢我给他们准备的坟。”
……
到达墓地并暗中埋伏的人始终没有见到陈逍鱼的身影,不由得担心道:“人呢?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再等等看。”
他们等了一会,才看到三个人偷偷摸摸地往这边走来。他们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就是张成松的手下,似乎还带着武器。但是还是不见陈逍鱼。
“怎么办?要不要先把他们抓了?”
“哎,先别,万一还有同伙等在后边,打草惊蛇了还得了。”
这三个人同样等在原地。可依旧没人看见陈逍鱼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氛围开始焦灼起来。
其中一个小混混接到了通知要离开,监听设备陆陆续续传来声音,应该是他们也找不见人,打算改日再想办法动手。
于是埋伏的人抓好时机,一拥而上,将几个人按住了带回局里。
陈逍鱼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样。
还在墓地中的陈逍鱼回过头,见到了那个一身黑衣、戴着遮纱黑帽子的女人。她的手中还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看上去足足有上百朵。
看到陈逍鱼的视线盯在这束玫瑰上,女人笑了笑,说道:“你母亲会喜欢的。她和你父亲结婚的时候,就捧着这样的花。她还想用花丢我,说要把所有的幸运都送给我。”
女人自嘲般地笑了笑,“果然,我还是幸运了,能够顺利地活到现在。他们却躺在这里。”
陈逍鱼开口:“你是谁?”
女人笑笑,报出了一个名字。
陈逍鱼听后挑了挑眉,“原来你就是方思淼啊。”
方思淼掀开纱巾,露出了那张并不算出众的脸。而今脸上意外地多了几分温和。
“我曾经偷偷去看过你。说来可能也是缘分吧,你被一户陈姓人家收养,他们竟然还让你保留原名。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直呼我的姓名。”
陈逍鱼听了她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您能和我说说他们的事情吗?”
“好啊,坐下来聊。”
另一边,虽然人给抓回来了,但是从他们的口中并没有审问出有用的内容。
为了能够尽快找到陈逍鱼的下落,不得已之下再次开启了天眼网络。在天眼网络的追查下,终于锁定了他的位置。
远山如黛,林木苍幽。偶尔有清风吹过,似乎在回应祈求。
方思淼坐在坟墓前的台阶上从容地讲着他们的过去。
贺临川带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见有人过来,两人站起身来看向来人的方向。贺临川等人也暗自打量方思淼。
“你是……方思淼?”
方思淼点头。“你就是当年那个发现了案发现场的孩子?”她缓步走上前,伸出手。
她解释道:“多谢你救了我朋友的儿子。”
两人握住的手一触即松。贺临川问:“张成松的人想要对他动手。你知道这件事?”
方思淼点头,“误打误撞罢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上话的陈逍鱼这时也懵了,什么动手不动手的。他疑惑地看向贺临川。贺临川跟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可是,张成松为什么要害我呢?即便他真的恨我,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个时候下手。”这种时期下手,只会让人怀疑他之前为张成柏杀人一事辩解的那番话的真伪。
方思淼冷笑一声,说:“要杀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张成松,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张成松。只有张成柏。”
二人听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张成松这个人。张成松不过是张成柏为了给自己脱罪编造出来的存在。”她抬眼看了陈逍鱼一眼,“而你们的调查,已经触碰到这个秘密的边界,所以他才急着想杀死你。我看现在最好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跟我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什么,顺便我也告诉你们我这些年来得到的结论。”
贺临川带着他们回到了另一栋相对安全房子,并且把他们最近的调查从头到尾跟方思淼说了。
方思淼听后一笑,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
“从格丽俱乐部案件的审理开始,或者说更早,从他的女儿被卷入那个地方时他就已经开始了布局。”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但是作为一个新闻行业的从业者而言,我对这方面还是非常敏感的。张成柏的名声从易靳死亡的案件开始到后期张瑛为格丽俱乐部案件提出关键证据来驳倒戴西同谋者的翻供这一段时期,经历了一个持续的下滑阶段。这让他从一个灰色地带的头目逐渐变成人们口中恶贯满盈的存在。”
陈逍鱼打断反问:“灰色地带的头目和恶贯满盈的人有什么区别吗?感觉都一样啊。”
方思淼不赞许这个观点。“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灰色地带的头目或许是他们一辈子都遇不上的人,二者之间隔着壁垒。但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就不一定了,他们对于生命是蔑视的,这也是人们最不能接受的。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被包含在他们的这股蔑视之中,这是极其危险、也极其不稳定的,仿佛命运被捏在他人的手里,谁知道哪天自己走在街上不会被一个疯子一刀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