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燕走后,刘傲命阉人传来浴桶,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以加速肌肉中的乳酸代谢。这几天练得猛了,大肌群都有些僵。以前在健身房举铁之后,会有专门的拉伸老师,用筋膜刀帮他松解。他记得上朝时文官们手中都拿一个象牙的笏板,将那东西边角打磨圆润,不就是筋膜刀平替?
今日百里燕终于把按他要求打磨好的象牙刀带来,在他的指导下,给他胸肌、腹肌、大腿、小腿都刮了一遍。虽然找点还不太精准,但聊胜于无,他感觉酸爽无比。百里燕手脚麻利、力气大,脑子也不笨,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非常好的拉伸老师!
这时便有一个阉人在屏风外轻声细语道:“君上恕罪。方才大司马求见,奴婢见君上不方便,便叫他稍后。他于殿外站立片刻后便自行离去了。”
“哦。”刘傲听见“大司马”三个字为之一振,后半句话却如同当头泼他一瓢冷水。果然爱与不爱,天差地别。以前王莽陪着他时明明很有耐心,他睡个午觉,王莽就在旁边静坐,干等一两个时辰;如今不爱了,便是泡澡这一刻半刻的工夫也不愿等了。
湿热水汽将刘傲的脸庞蒸得通红,他缓缓撩水浇在自己肩膀上,黯然落寞中又生出些许不忿。
莽子哥怎么这么绝情,他恨恨地想,好话说尽、道歉也道了,该给的不该给的补偿一样也没少,还要怎么样?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这样,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说不爱就立刻变脸,竟连一丝留恋也无。
想起近来几次短暂见面时,王莽始终不肯正眼看他,甚至总流露出些许焦躁厌烦的神情。除了那晚在灵堂上,刘傲细细回味王莽扑在他身上时那久违的气味与触感,愈发觉得十分不甘心。
该不会是……找到下家了?!那日灵堂上身着重孝的女孩身影浮现眼前,刘傲心头一紧。阿雀?是她,是王莽上回离京前特意向他要去的、太后指婚给王莽的未婚妻!
行吧,到底还是个没节操的臭直男!刘傲一时忘记自己才是那个后宫充盈、整日和“新欢”如胶似漆的“负心汉”,一想到王莽有可能正和别人打得火热,他便酸得牙根发痒,伸手啪啪在水面上拍击,将掌心拍得通红。
不久,班斿领几名文吏抬来奏箱,班昭仪也按时来未央宫报到。兄妹二人合力代上批奏,天子则斜倚在凭几上,定定望着殿门外碧空发呆,似有心事。
班斿展开一卷竹简,阅罢神色一动,传递给班华。两人交换眼色后,班斿下位拱手道:“陛下,大司马奏请擢锦衣卫使班稚为执金吾;羽林卫左右使缪盈、缪盏为执金令丞、中垒校尉;由大司马亲帅羽林、虎贲二卫为天子侍从。”
天子“嗯?”了一声,班华解释道:“大司马欲派班稚于城外屯兵驻守,缪家二将为其副手;往后,殿前宿卫便由大司马亲自负责。”
“哦。”天子无甚反应,只懒懒点了点头。班华与阿兄相对愕然,双双欲言又止。天子出身帝王家,自懂事起便被孝宣皇帝留在宫中教养,即便不是惊世之才,按说也不该连最基本的政治觉悟亦无。
王莽欲将驻守京师之大权交给无尺寸之功的班家小弟,根本难以服众;且这样一来,军政大权尽在王、卫、班三家外戚手中掌握,先帝在位时好不容易达成的,宗室、外戚与儒生三方平衡的微妙局面,便又偏颇失度,势必招致朝野议论,恐又掀起舆情波澜。
班华扯扯阿兄衣袖,两人凑头低声商议片刻。班斿便拱手过额,替小弟谦辞道:“大司马这番安排自有其考虑。然,我班氏根基尚浅、素无寸功,此浩浩天恩,着实承受不起。肯请陛下三思。”
天子哪有本事“三思”,只道他是文人自谦,因而漫不经心道:“没有这话。听大司马安排便是。”
见天子冥顽不灵,班华转眼思量片刻,又商榷道:“君上容禀。若只封赏大司马与我班家子弟,难免招人非议;未若普降甘霖,趁此时机,令光禄大夫扬雄补丞相之缺,再物色一名宗亲贵胄为御史大夫,以封悠悠众口。”
天子便又点头敷衍,说出他知晓的唯一刘姓宗室:“刘向可为御史大夫。”
班氏兄妹大松一口气,如此一来,三公便分别由出身寒门的大儒、外戚王莽与刘姓宗亲分任,明面上总归好看些。
午后,班华命阉人传来几样清爽时蔬、一盅汤饼,天子心不在焉,只以手撑头怔怔愣神。班华连哄带劝,他才胡乱吃了几口,完后便说,要见百里燕。
近来百里将军得宠一事,宫中都已传遍,就连太后也有所察觉,曾旁敲侧击向班华问起。班华隐约知道百里燕“得宠”并非因传闻中那种事,十有八九仍是与王莽有关,怕不是天子有意亲近他人、以求王莽懊悔回头?
既然天子当她面提及此人,她便直言提醒道:“亚圣有云: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君上若于大司马有意,何须假手他人、画蛇添足耳?”
不料天子闻言讪讪红脸,慌得语无伦次:“朕何时……啊?你这话何意?朕不知你说的……朕有正事吩咐百里将军,正事!”
班华抬眉眨了眨眼,笑笑便告退了。
百里燕来时穿着另一身骑服,显然也洗换过了。刘傲将他招至身前,勾肩搭背与他耳语道:“上回那事,你查得很好;朕另有一件要务,仍需你机密行事……”
上回那事,分明只查了一半。百里燕得到当年太子侍从名单后上呈天子,天子一看全是熟人,急忙命他“暂且放放,日后旁敲侧击则可,勿令大司马警觉”。
如今又要他去大司马府潜伏窥视?百里燕心思单纯,对天子曲折心境一无所知,虽十分不解,却仍衷心不改、使命必达。
当晚,百里燕着一身夜行衣、脸罩黑纱,轻身爬上大司马府屋顶。
天子嘱咐他“留心观察府中人员就寝安排”,看大司马可与谁人同房共枕。他从上灯守到灭灯,见府中除仆役、老妪外,只一名年轻女子;可这女子日落后便回房不出,连晚膳也不曾与大司马共用,应当不是府中侍妾。
百里燕不敢掉以轻心,夜半时他趴在大司马寝室上头,掀起一片瓦当,自缝隙往里偷觑。王莽先是吹熄了灯,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半宿;后半夜却不知为何起身,点上灯烛来到桌前。
百里燕虚眼望去,见他从一锦囊中抽出一丝枯黄的草茎,自斟一杯浸在酒里;又手持酒杯摇晃均匀,随即仰脖一饮而下。百里燕观其神色体态,发觉王莽似乎潮热难耐,再次躺回床铺不久,便开始动手撕扯自个儿衣衫。
那草当为一味热性猛药,百里燕思索着,却见王莽竟褪下亵裤,侧身面墙、手上动作起来。百里燕与一班光棍儿同在军中打滚几年,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做何勾当,便难下眼,只得小心将瓦片搁下,趴在静夜里等他完事。
谁知便等到天亮。这药好大的邪性!百里燕听了半宿压抑的沉吟,既尴尬,又十分好奇,便趁王莽晨起清洗弄脏的衣裤之时潜进他卧房里,从他枕下收藏草药之处取出些许,揣入袖中直奔药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