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银花婶独自在厨房里忙碌。

灶台上的玉米蒸饺上锅有一会儿功夫了，热气闷在盖子里扑腾作响。

其他人都还睡着，小徐却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地去敲李桑宝的门。

昨夜睡得极差，李桑宝正贪婪地呼呼大睡，被小徐扰了清梦。

她深深皱眉，嘴里抱怨，眼皮挣扎。

因为脚受伤了，随时有人要进来照顾她，所以卧室的门并未上锁。

小徐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一脸慌慌张张，眼光扑闪，像藏着个大秘密似的。

李桑宝打着呵欠，懒懒散散地朝他看了一眼。

“小徐，一大早的你怎么又来找我？”

小徐坐到床沿，趋身俯耳。

李桑宝抬手一挡。

小徐笑着解释：“姐，我嘴不臭，特地刷了牙才来找你的。”

像个蚕宝宝一样，李桑宝裹着翡翠绿色的被子蠕动起身，眼皮直往下垂。

“我想再睡一会儿，晚点我又要去找邓丽超了。”

小徐扯过李桑宝的胳膊摇，“姐，自从昨天晚上回去以后，尹范老师就变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李桑宝闭着眼睛，不舍睡意离自己而去，有气无力回应。

“怎么形容呢？就感觉变了一个人。以前尹范老师看我的时候，我都不太敢接他的眼神，我觉得我接不住。但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中……是纯洁质朴，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怪怪的。姐，你也有这种感觉吗？你比我跟他更熟吧。”

单纯用语言表达出来不得劲，小徐加上肢体动作，把两只手在耳朵旁边旋转绕圈。

李桑宝从眼缝里瞥着，被扰得睡意全无。

她倏地坐起身，带着戏谑对小徐噘嘴怒视。

小徐哈哈一笑。

李桑宝心也就软了，接着问：“你说吧，他怎么变了？”

“你真的没感觉吗？真变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敏感的，特别是那种眼神，你知道吧。”

李桑宝不由忆起昨夜尹范头痛的模样，心里一惊，产生了莫名的预感。

再出声时，她的口吻变得异常认真。

看向小徐：“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身体应该很好，不过好像经常会头疼。我大姨也会偏头疼，好像治不太好。我问过他，他也没告诉我怎么回事。”

这时，宁大爷过来叫两人吃饭。

小徐对宁大爷没好感，瞥了他一眼，淡淡点头。

银花婶家里常用的餐桌面积不大，最多四个人使用已是极限，加上新来的摄影师，家里这些人共计七个。

过年才会用的大圆桌放在柴房里，想拿出来，又要费一番功夫。银花婶便叫宁大爷和自己到厨房灶台旁边吃。

摄影大哥说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叼了根烟便走到门外。

尹范早上容易没胃口，对于吃早餐这件事并不积极。今天，他却第一个守在桌边。

小徐帮着银花婶端来四人份的早餐。

卢晚吟忙得要死，两个手机来回在手上按来按去，心思完全没在吃上面，往嘴里胡塞了几个饺子，便又回到房间去忙了。

她一走，桌上的空间又变大了。

尹范拿出手机，顶着背后的气垫支架搁置桌角，破天荒地点开了一个动漫解说。

刚点开的时候声音很大，他立即静了音。

小徐含着蒸饺，一边嚼一边和李桑宝目光拉扯，意思是说：“你看尹范就是有点怪。”

李桑宝知道小可的存在，自然多了几分猜疑，但当着小徐的面不便多说，故意搭茬：“他应该是跟你搞熟了，所以敢幼稚了。”

乍听之下，小徐真信了，点头高兴。

“原来是这样，看来尹大哥把我当自己人了。”

宁大爷吃完，碗也不洗，甩手掌柜般两手背在身后，踱步门外。

留银花婶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

小徐见不得这些，把碗里剩余的三只蒸饺囫囵吞入，一步快似一步奔向厨房。

桌上只剩下尹范和李桑宝。

空气陡然安静。

鲜甜可口的玉米猪肉馅的蒸饺，李桑宝嚼在口里，竟吃不出味道。

五味杂陈又百感交集。

她把心中的疑惑含在嘴里，斟酌了半晌，终于吐露：“你是小可吗？”

尹范抬脸，一丝怔楞后爽快承认：“你认出来了。”

李桑宝心中大喜，眼睛往周边一瞅，忙叮嘱他，“小点声。”

道出真身份之后，尹范的脸瞬间变成了小可的，他亮着一双天使般的鹿眼，连连点头。

“你说的我知道，昨天晚上去找你，你没认出我来，我以为你忘记我了。我也知道我的身份很尴尬，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尹范老师这方面的秘密。”

“知道就好。”

李桑宝缓了口气，脸上不由得绽放出花一样的笑。

小可掌心朝上朝李桑宝伸手。

李桑宝把一双手送过去，掌心朝下，平行略高放在小可的手上。

就这样，上下交叠，弯折互扣，互相挠痒痒，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对着彼此傻笑。

厨房那边有点动静，两人默契地收起笑容，正了脸色。

做好心理准备，两人一齐进入厨房。

让小徐和银花婶都休息，他们两个人来搞卫生。

小徐起先有些莫名，转念一想，八卦意味的笑随即挂脸。他拖着银花婶出去休息。

小可笨手笨脚地用开心烫抹布，李桑宝嘴角含笑，小声嘀咕：“你记得在别人面前你一定要隐藏你的身份，别让人觉得奇怪，就算是对小徐也不行。”

“好的，姐。”小可满口答应，“你也去休息吧，我再把台面擦一下就完了。”

李桑宝也不推辞，随即停下，走向墙边的水池洗手。

玫瑰味道的香皂，抹在手上，很快揉搓出白密的泡泡。

李桑宝扭头，斜着脑袋，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可，目不转睛。

她不禁感叹，为什么同样的身体，同样的血肉，只是那双眼睛变了，一切就跟着变了。

原本的隐隐不好发作的恨意，蓦地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把厨房弄得比进来时还要干净后，两人一起去邓丽超那边。

天色还早，路上几乎没人，远处的某户人家，炊烟袅袅。

李桑宝看过去，有一种唐诗变成了具象的感觉。

一回头，小可在身后，屈膝系鞋带。

李桑宝投过去耐心等待的目光，心里无比宁静舒服。

小可起身。

李桑宝性格中偶尔出现的活泼再度浮现，她把右边胳膊叉在腰上，留出一个圈，眼神提示小可挽上自己。

小可明显一愕，嘴角绷紧。

正待犹犹豫豫，动作不够麻利之时，李桑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胳膊并拢发笑。

“不能被人看见了，你现在还是尹范，跟我这样像闺蜜一样的手挽着不太行。”

面上僵了僵，小可含糊不明地笑了笑。

到了邓丽超那边，李桑宝今天要第一次上播。

提前准备好的脚本，邓丽超已经事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忐忑不安地，李桑宝坐进邓丽超直播坐的椅子上。

面对手机摄像头，还有那荧光刺眼环形灯。

紧张眩晕感像海浪一样，一波波袭击。

李桑宝猛地吸了口气，抓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往嘴里倒水。

邓丽超在镜头面前做了一个开场白，介绍李桑宝来做什么，然后一句过渡帮衬没有，直接把话筒交给了李桑宝。

李桑宝硬着头皮应对，介绍了电影的一些创作理念，以及为什么和导演卢晚吟合作，又聊了一些小趣事。

她卖力地大谈特谈，脸上还配合着给出了礼貌真诚的笑容，但效果并不好。

通过弹幕留言，晨间看直播的观众一点不给面子。

李桑宝只好尽量不去看那些负面信息，而是按照自己准备的脚本继续往下。

煎熬了快一个小时。

睡了回笼觉的邓丽超，看到数据实在太难看了，脸色铁青。

她站在摄像头后面，面对着李桑宝，打着手势，让她再认真点。

李桑宝心里一阵堵，但坚持要把这场直播播完。

邓丽超翻了个白眼，被他嫂子拉下场。

这时，一个戴着全黑面具的男人，坐到李桑宝身边。

李桑宝当然知道这是小可，她担忧的是，小可只是一个初中生，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然而，小可却非常熟练地摇着牌子对摄像头说自己是助播，希望大家喜欢，并讲起了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还讲起了拍电影时容易遇到的男女绯闻是怎么产生的。

娱乐圈的八卦，被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声情并茂，很像真的。

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基数一大，那些真正对这部电影感兴趣的人也冒了出来，问的问题又合理又有趣。

李桑宝先把这些问题挑出来，拿出来讲解，直播节奏渐入佳境。

当天下播后，数据统计出来，居然和邓丽超播的只差一点，不是太多。

邓丽超看后默不作声，同意了李桑宝继续播的要求，不过只能早上的冷门时间。

回去的路上，李桑宝说：“小可，你今天要我怎么奖励你？”

小可说：“还有奖励？随便什么都好。”

“你说的，那我给你做一盘鱼香肉丝好不好？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对吧？”

一张英俊的脸上露出难色，随即又悄悄隐去。

小可轻咬牙关，点头：“对，我很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