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宝和小徐走到尹范的病房找他。
床铺上空空荡荡，收拾齐整。
墙角那位被尹范殴打过的年轻男子，从始至终死死盯着他俩。
靠窗户的另一边，一个男护士手上正在帮一个病人换吊瓶，转过身来。
“你们找尹范老师？他已经出院了。”
小徐和李桑宝轮番拨打尹范的手机，总是无法接通。
两人一讨论，打算先回家看看，说不定尹范已先行返回。
一进去小区，被门口的保安大叔拦住，对方热情同李桑宝寒暄。
李桑宝潦草地点点头，脚步不觉加快。
她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不早一点看见尹范，心里不踏实。
快步如飞地直奔电梯。
眼见一部电梯的门即将关闭。
李桑宝连连按压开门键。
门开。
内面挤满了人，处于超载边缘。
众目睽睽之下，李桑宝硬是钻了进去。
晚一步跟过来的小徐，自然被落下。
抵达五楼，李桑宝独自走到尹范家门前，对着电子锁熟练输入密码，打开了灰蓝色的防盗门。
屋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又长时间没人打扫，到处都是灰，阳光一照，雾蒙蒙的。
正愣神，手机铃响。
“喂，欧阳医生，你知道尹范出院的事情吗？他有没有跟你联系？”
大门虚掩着，小徐这时进来，看见李桑宝正在同欧阳医生通话，静立在旁。
李桑宝尚未从手机里听清人声，反而被一波杂音干扰。
吱吱——喳喳——
“欧阳医生，您的手机是不是坏了呀，您听得清楚我说话吗？”
吱吱——喳喳——
欧阳医生的声音被截得七零八落。
李桑宝勉强抓住几个词。
“尹范现在在我这儿”
“他需要我……”
“危险……”
“等我来……”
李桑宝摸不着头脑，和小徐面面相觑。
那边电话戛然而止。
再拨过去。
语音提示已关机。
李桑宝思忖片刻，望向小徐。
她努努嘴，语气举棋不定道：“欧阳医生好像是说尹范在他那里，是不是？”
小徐眉头紧蹙，先是一阵疑虑，继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这一说法确实可能。
“我猜尹范哥手机没话费了，欧阳医生用他的电话过来报平安，让我们放心。”
“刚从精神医院出来，确实应该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心理医生。”
李桑宝捏揉下巴，慢慢道：“按照你说的也很有可能，只是不巧的是欧阳医生的手机摔坏了。”
两人互看，无奈地笑了笑，算是达成共识。
房间里脏兮兮的，手随便一摸都是污渍斑斑。
尹范是公众人物，需要隐私保护，他这边平时找谁打扫，李桑宝并不清楚。眼下若随便找个，让人不太放心。
光自己一个人干活恐怕太耗时，李桑宝只得厚着脸皮，拉着小徐一起打扫卫生。
弄得差不多了，李桑宝点了尹范最常吃的外卖。
三碗热腾腾、红油浮面的东北老式麻辣烫送到。
李桑宝动筷尝了尝，口中毫无滋味。
她心里记挂着尹范，没见到他人，做什么都空落落，不着地似的。
这个时候，门铃骤响。
李桑宝猝不及防，险些被噎。
她呛得咳嗽，被小徐取笑：“姐，慢点吃，想见尹范哥不急这么一会儿。”
回来的却是狗狗小白。
宠物驿站的工作人员，身穿咖啡色工作专用围裙，带着口罩，把狗笼子递过来。
小徐签字，道了声谢。
餐桌边，李桑宝咽下一大口水，红胀的面色基本恢复。
她睹见返家的是小狗，笑脸顿时凉掉。
小白好久不见李桑宝，摇头摆尾，雀跃非凡。
李桑宝抱它入怀，紧绷的神经多少舒展了些。
小徐安慰：“尹范哥回来了，看见小白一定也会高兴。”
李桑宝展笑，目含怜爱，抚着怀里温顺的小白。
又有人敲门。
李桑宝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动作更快的却是小白，它四条腿哐当哐当跑着，迅疾扑到门口。
李桑宝站在小徐身后，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房门。
随着门缝逐渐扩大，一束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
男人的脸半明半暗，交错的光影被踩在脚下。
李桑宝呆怔着，一语不发。
这一次见面恍如隔世。
她不敢能想象他在里面受了多少苦。
热烫的泪珠，在眼眶里情不自禁翻涌。
小徐实在厌烦再当电灯泡了，踌躇着要离开。
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小白猛然跃向男人。
不再是刚才的欢迎与喜悦，而是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李桑宝脖子一挺，惊诧不已。
眼光中的审视加深，久久未见恋人的情感滤镜陡然脱落。
她屏息一瞬，终于看清，眼前人并非久违的尹范，而是混□□的范哥。
见李桑宝和小狗都不太对劲，小徐综合一判断，也就明白过来。
他堆起笑脸，抢先一步拉住范哥。
“哥，吃饭了吗，给你也点了外卖，要嫌不热，再给你微波炉转一转？”
“不用了，我不饿。”
把小白往地上一扔，范哥冷冷地瞥了一眼，眉梢尽是嫌弃。
李桑宝看在眼里，试探道：“尹范，你不是挺喜欢小白的吗？”
意识到此行还需继续伪装成尹范，范哥的脸色瞬间缓和，极尽所能露出温柔笑容。
“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只是刚从那边出来，身上可能带了点不好的东西，怕影响到小狗。”
“我们去医院接你，医院的人说你早就走了，中间这么些时间，你去哪了？”
李桑宝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坚定。
“我去踩了个火盘，洗了个洗澡，买了身衣服。”
漫不经心地回答，范哥扯了扯身上那件带着点嘻哈风格的宽松黑西装，抛来一个调皮的眼风。
小徐凑过来问：“你没去欧阳医生的工作室？”
“工作室？他人在家里。”
范哥惊觉自己说漏了嘴，顿了半瞬，哼哼一笑。
李桑宝目光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范哥逐渐不耐烦，指着桌子上的麻辣烫，粗着嗓子囔道：“我出院了，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李桑宝把小徐拉到身后。
她冲着范哥问：“那你想要吃什么？”
范哥目光一滞，语气忽地娇软。
“李桑宝美女，还是你对我最好。”
“你从不会这样称呼我。”
范哥勾起唇角，轻蔑的笑意再也不想掩饰。
“那只能说明那个人没有我会讨女孩子喜欢。”
说着，他忽地换了张脸，眼底氤氲起浓浓的邪气。
“你们早就看出来我不是尹范，还在这里装。老子最讨厌装的人了。”
可能是对未来和尹范共度的美好生活憧憬过多，李桑宝意识到尹范再次犯病，平静的生活又被搅扰，她难以接受。
她红着眼，瞪着范哥大声质问。
“你不是尹范那你是谁，如果你不是他，你为什么还要占着他的身体。占着身体还算了，一天天尽干些坏事。”
措手不及地，范哥呆了半晌。
等他回过神来，气焰已然消散了大半。
他木木地盯着李桑宝，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可怕的自我审判的安寂之中。
餐桌不远的蓝灰色真皮沙发上，小徐俯耳，将李桑宝安抚。
范哥侧过身子，扯着眼皮，丢下一句。
“所以……那晚在我妈的婚礼酒店，你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发自内心想杀我，想夺我的舍。”
李桑宝呆呆定住，无言以对。
范哥脸色铁一样的青冷，他徐徐开口：“我知道还有个小可，你也喜欢他，就讨厌我一个人。”
李桑宝也恢复冷静，她明白自己的情绪爆发并非完全针对范哥，只是恰巧在这个时刻累积到了极限。
她抿了抿唇，走到范哥旁边，垂头回应：“不是的，我不讨厌你。你有你的好。”
这些话似乎激不起范哥一点希望，他的心被寒冰重重包裹。
场面陷入沉默。
小徐起身，站到两人中间，打圆场。
“范哥，我姐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把你当自己人来才敢发泄出来。我帮她和你道歉。”
范哥依然缄口，只缓缓眨了眨眼，黑长睫毛颤了颤，眸光中的冷峻并无变化。
三个人干站着餐桌附近，一人占据一角，情境愈发窘迫。
范哥这边，情绪高峰发作期已过，越想越觉得小徐说得在理，面色渐渐回暖。
他这个人也就是看起来凶，实际上很讲道理。
情绪来时像大老虎，走了秒变三花小猫。
把小徐的话作为台阶，范哥成功说服自己。
男人嘛，要有担当，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
随即，一个纯真的笑在他的嘴角绽放。
范哥两手一挥，爽朗大笑。
“行啦，翻篇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帅哥要去逛逛街。”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叫“乐淘乐天”市集的门票兼宣传单。
“别人看我帅，非要塞给我，说凭这个不要钱。”
原以为会是一场大战，没想到三两下就这么解决了。
小徐感到不可思议。
李桑宝倒是没觉得意外，接过那张缤纷单页，仔细看了看，地址不远，就在这附近的一个商场外围。
她主动提出：“我陪你去。”
范哥的笑容差点溢出来，被他迅速收敛。
他顿了顿，别过脸，故作勉强地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