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

夏以昼成功发射出干扰锚，任务顺利完成。

干扰锚在前进的过程中撞碎了还在不断涌来的蝴蝶，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进入了空间深处。

失去威胁物，夏以昼最直接的威胁一下就被清除了，那仅够维持三十三秒的屏蔽力场的使用寿命得以再延长一会儿。

黑曼巴AI评估了一下当前屏蔽力场强度以及周围能量的浓度，屏幕上爆出一串电子礼花：“恭喜，由于失去危险源，屏蔽力场的维持时间将延长至五分二十七秒。”

夏以昼：“哦，那很好。”

他毫无感情地说道。

他松开被汗水浸湿的摇杆，打开自动巡航模式，身子往后一靠，头一仰，一副等死的样子：“留一封遗书时间刚好。”

黑曼巴AI：“现在我们处于一个相对尴尬的境地，无论是继续前进还是返回外界，我们的时间都不够用了。准确的来说是你的时间不够了，屏蔽力场破碎后，我将启动防御模式，保护我的信息黑匣不受外界攻击。终有一日，沉睡的我会被集团回收，届时我将重见天日，哇咔咔咔！”

夏以昼完全不想理这个话多的屑AI。

“我想想遗书应该怎么写……”

忽然从危机中松懈下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想不出来，根本想不出来……而且，能够收到他遗书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目光投向驾驶室天花板的观察窗，透过透明的舷窗，他看到一只蝴蝶翅膀嵌在屏蔽力场蜂窝状片块的衔接处，它扎得很深，随着战斗机的前进一张一合，像是在扇动翅膀。

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本以为是幻觉，黑曼巴AI却说：“是的，的确有歌声从频道内传出。”

夏以昼：“屏蔽力场展开后不是完全屏蔽外界信号了吗？怎么还能收到节目？”

黑曼巴AI：“是的，理论上不应该发生。或许这是屏蔽力场受到严重损伤导致的。”

夏以昼：“但歌后来又停了……？”

黑曼巴AI：“我怕声音干扰你，所以调了频道。”

夏以昼疲惫地闭目：“那就再调回去，五分钟……还能再听首歌。”

黑曼巴AI默默调频，调到刚刚的频道。

它没告诉他，这其实是通讯频道，不是节目频道。而且外界和屏蔽力场内部是完全隔绝的……

所以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旋钮转回去的瞬间，清澈缥缈的女声从出音口如流水般轻柔地倾泻而来。

“Go to find a safer place to rest(前往一处静谧的安身之地)

When you hear the wilow's hiss(当你聆听柳树的萧瑟)

Beware if you dare dream neath its leaves(请当心层层树叶下所掩藏的梦境)

Beware, go to find a safer place(请留心，去寻一处安身之地)…

It mourns the forest that it once dwelt（它哀悼着曾栖息的森林）

It mourns the birds that had left their nests（哀悼着已离开巢穴的鸟儿）

And flew away ……（从此，一同前往那了无尽头的远方）

…………

This willow has bitter soul（由此它便拥有着最为苦涩的灵魂）”

短暂的歌曲很快走向尾声，当声音消失，夏以昼以为这就结束了的时候，那个女声又响起了，但这次不是在而唱歌，而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似的。

女声：“这是你最喜欢的歌，《柳树摇篮曲》……二十四年了，你离开了我二十四年……至今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这首歌。”

她的声音变得疲惫了很多，“那个人说……只要这样，你就能听到……向天空发射自制火箭，将录入我的声音的MP3送向太空……哈，真蠢，我居然信了。”

“其实……这根本就是一堆太空垃圾吧？这些声音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宇宙中飘荡……永远，永远，不会被你听到。”

她好像哭了，抽泣声不断地响起，她似乎并不想将哭的声音录进去，将哭声压得很低。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

“他们说……我被愧疚囚禁了太久，已经疯了，他们都让我放下你……可我总觉得你没有死，开什么玩笑你都能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区区海难怎么可能……没有找到尸体就是没死！你只是……被藏起来了……我不会放弃，不会放弃……！”

乱入频道的信号中断。

频道内恢复了象征空无的嘶音。

黑曼巴AI默默计算着屏蔽力场的剩余时间，当它移动电子屏幕看向夏以昼时，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得板正，以极度投入的神情看着显示屏中的频道标识。

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带动了。

仿佛命运一般的，那不知源头，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女声，与他的心境完全重合了。

同样是失去了重要的人，但对方的表现着实令他汗颜。

对方过了二十四年都没放弃，他才几天就不但放弃找人，连自己生命都要主动放弃了，这的确很不应该。

“……的确，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消失的……或许，她真的还没有死，只是被藏起来了。”

夏以昼喃喃念道，他仰头深吸一口气，随后喉结滚动，将所有脆弱的情绪重新咽下，他重新变成了那个打不倒的夏以昼。

他调整完状态，一边快速解除巡航模式，在屏幕上快速地操作，一边冷静地问黑曼巴AI：“屏蔽力场还剩多少时间？”

黑曼巴AI：“四十七秒。你要怎么做？”

夏以昼：“继续前进。”他看向前方，在干扰锚经过的地方，空间正在崩解，“顺着它的轨迹走。”

黑曼巴AI：“正确的选择。”

随即，屏幕上跳出一道绿色的航线图，那就是干扰锚经过的轨迹。

黑曼巴AI：“这片黑洞空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其与星球磁场相似又不同的磁场与频率。干扰锚的作用就是扰乱这股磁场频率，使其自然崩解。因此它经过的地方，就是能量活动最薄弱的地方。”

夏以昼很惊讶：“你都知道？”

黑曼巴AI给自己戴上一副电子墨镜：“嗯哼。”

夏以昼一手刀劈上它的电子屏幕：“知道你不早说？就等着看我死你好下班是不是？”

黑曼巴AI被他劈出满屏的黄星星，晃了晃脑袋，发出AI之屑的发言：“本AI旨在为有求生意志的人服务，您的求生意志都薄弱成负分了，如果您自己想不开，我就算带您出去，您自己就不会去寻死吗？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把您壮烈了，至少这样您就是作为英雄而死的。”

夏以昼嘴角抽搐：“到底是谁给你写的程序？”拖出去枪毙好吗？

而且什么英雄？他根本不信EVER肚子里能真的憋出什么拯救世界的好屁。

……不对啊。

夏以昼忽然反应过来。

他想起来了，他最开始接受任务只是想知道那个在EVER嘴里可以拯救世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及思考他在后续能够干什么事，然后给自己解答一下EVER为什么会快速放弃雨丘转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抓这位救世主的疑惑。

可是他的情绪好像从靠近黑洞后就变得很奇怪。

尤其是在进入黑洞后，就在快速滑向崩溃边缘，最后甚至放弃求生欲望。

早在行动前就有人提醒过，V.E能量的全名为“意志回响”，具备很强的精神污染性质。

看来屏蔽立场只能阻挡V.E的能量攻击……无法阻止精神污染……

黑曼巴AI对着小手指回答他的问题：“十分抱歉，工程师的身份是机密……”

夏以昼捏了捏鼻梁：“为难就装死，你不是很会装死吗？我本来也没真的在问你。”

战斗机滑入引力锚的轨迹中，穿过光海，笔直地冲入天空。AI立刻检测到了高浓度能量聚集体，夏以昼反应极快地稳定住飞行姿势后，开放弹仓进行火力覆盖。

总之，先把人抓住再谈后面的事。

*

战斗机从水里冲出来时，其巨大的体积带动的势能让附近的空气和建筑都为之震颤。

当空投弹落下时，一些刻在DNA中的画面让傅秋语震慑在了当场。她对炸弹落下的后果无比熟悉……也对爆炸无比熟悉。

火海。

持续不断地……直到烧到没有东西可烧才渐渐熄灭的火海。

……好可怕。

祁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她看到他那比自己高大很多的背影，随后，仿佛是幻觉一般，她看到他的身影被爆炸后的冲击波吞没，炸得连身体都拼不起来……

眼前一片鲜红，傅秋语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颤抖的、失控的呓语：“……不！不行！！”

与其让她再经历这种事，不如让她死了！现在就死掉！她已经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了！！

在极度的恐惧中，她抓住祁煜的胳膊将他扯到了一边去，然后不顾对方的阻拦，动作快得就像一把离弦的箭，她冲向天空，迎向那枚导弹。

最后——

Boooom！！！

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艳丽的火光中夹杂着一抹幽蓝，它们的光芒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噗！！”

沉睡的傅秋语本体，喷出一口鲜血。

艳红的血染红她苍白的嘴唇，划过她白皙如珍珠的肌肤……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