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表情能够具现化成文字,那么乱步一定是高举着“大楼,窗户,快逃”牌子的样式。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女性很难理解这份浓重的感情,如同她想不明白这里的她和太宰治的关系一样。
不是对太宰治的本身魅力没有察觉,就她知道的情报内,经常会有不少人前赴后继地试图啃下这座高山,但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败。
似乎没有人能触及到那个少年的内心。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追逐的东西是否存在。
人是无法救赎他人的,人连自己都无法拯救,更何谈作为他人的寄托呢?
黑羽结衣讨厌麻烦。
想不明白也无法回避,因为对方声称找到了办法送她回去。
依旧是黑暗的首领室,只有一盏桌边的台灯照亮了青年俊秀的眉眼,他放下笔,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小姐的异能和波维诺家族的技术产生了纠缠,以一般的手段怕是很难回去,对那边世界线的我抱有期待也是不切实际的,正好我这里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你对其他世界的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黑羽结衣一边吐槽一边在他的示意下去看桌上的那本外貌平平无奇的书。
“正因为都是‘我’,我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么惹人讨厌,啊当然,小姐除外。”
她没管那些暗地的挑拨,沉思着看着那本书,在反应过来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从哪里拿到的?”
因为太过惊讶,她差点被自己的话语噎到。
“是一次意外。”
青年垂下眸,没有多做解释,
“我在小姐来到这里后研究过,略过过程不提直接谈结果,应该可以将小姐平安送回原本的世界线。”
黑羽结衣还在被这个事实震惊到眼前发白,他见此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安心,这真的是意外,普通来说,我是不会拿到它的。”
“这也太——”
少女想了半天没能找出合适的词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贵重。”
“很遗憾,由于我的异能的特殊性,对我来说,它的重要性相当有限,”
青年专注地看着她。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人很难不产生一种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错觉,
“另外,拜托了,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小姐。”
“——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黑羽结衣张了张嘴,被那话语的沉重感惊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呃,好吧,确实是这样,但…算了,谢谢。”
她没有拒绝和推辞的理由。
青年反倒因为她的举动笑了起来,充血的红晕浅淡地浮在苍白的皮肤上,总算有了人类的生气:
“那作为交换,小姐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女性,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小姐为什么对我们之间的可能性未来如此抗拒呢?”
真是感谢他如此委婉的用词。
“太宰,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愿意主动踏入一段关系的人。”
考虑到现在世界线的不同,她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也和我未来对这方面没有规划有关。”
年轻的首领周身的气势一凝,面上还带着笑容,语气轻柔,仿佛只是好奇地闲聊:
“这样啊…小姐的理想型是什么呢?”
“没考虑过。”
黑羽结衣耸耸肩,老实回答道,
“我很少会思考这种事。”
“那,至少有什么标准——?”
他诱导性地发问。
少女靠在墙上,苦思冥想,她这个年纪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对未来的另一半抱有幻想过:
“……最好是个正常人。”
首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反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点了点头,
“对,至少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
太宰治神情微妙:
“小姐觉得,国木…不,安吾,坂口安吾君怎么样?”
“我们也才见过一面,”
黑羽结衣皱眉,苦苦思索,
“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社畜扑面而来的疲惫感。”
光是回想一下就开始觉得痛苦起来了。
“啊,如果实在要找,”
她以手成拳打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恍然大悟,
“中也感觉就很不错啊。”
就在同一刻,首领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在良好的隔音地毯上悲惨地发出低声嗡鸣。
“混蛋首领,急匆匆喊我回来又什么都不说,你到底——”
门被大力推开,风尘仆仆的重力使黑着脸站在门口。随后发现室内的两人反射性看过来的表情不像是被打断的不快,而是另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氛围?
中原中也感觉背后有冷意浮现,但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姐指的是这种暴力的小矮子吗?”
坐在首位的青年轻声问。
“中也原来平日里是这样的吗——等等,是因为他讨厌你吧?”
“中也一直都是这样哦,我以前被他欺负的可惨了——”
“混蛋首领你说什么胡话呢,结衣小姐你也是,不要再惯着他了。”
他忍不住吐槽。
这话一出,中原中也就看到对面的女性痛苦地捂住了脸,像是当面被提及了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或者当面背诵她的浏览器记录一样,
“别,别和我提那个。”
“你终于脑子清醒了?”
他狐疑地问。
“中也,太没礼貌了,”
首领撑着下巴,颇为无趣地揭晓了答案,
“这是其他世界线的小姐。”
黑羽结衣看到赫发青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太好了,其他世界的你没有被这家伙荼毒。”
黑羽结衣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太好了,港口mafia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还是先谈正事吧。”
见两人马上就要进入到泪眼相望执手的地步,太宰治强行打断了这一感人的氛围。
黑羽结衣向中原中也描述了当前的困境。
“魏尔伦的事…”
那钴蓝的眼眸黯淡了片刻,随后又重振了起来,
“我会处理好的,毕竟,让那几个家伙还能在其他的世界线内欢笑——”
他垂下的手握紧成拳:
“这是我仅仅能为他们做的弥补了。”
“魏尔伦会相信他的劝说吗?”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中也再和他打一架,但魏尔伦起码会去再用自己的视野重新审视一番,加上我们知道他的弱点,至少小姐那里的港口mafia可以多一分准备。”
“帮大忙了,太宰。”
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没什么,”
青年垂眸,
“只要这个目的达成,我随时都可以送小姐回去。先在这里等待片刻吧。”
黑羽结衣毫无所觉地坐下,低头摆弄着手机。那窥伺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再一次转移开来。
越是爱一个人,就越希望对方遭遇更大的不幸。
其他世界的老鼠是这样建议的。
那样也太粗暴了。
如果他接触“书”的契机更早一些,也许他根本不会接近黑羽结衣。但偏偏是那些事都已经发生,再无回转的余地时,如同一泼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太宰治是个胆小鬼。
他登上首领之位后送走了自己的老师,驱逐了自己的两位友人,也做好了黑羽结衣离开或者对他动手的准备。
但出差回来就被告知此事的干部小姐在良久的沉默下,向他低下头,行了港口mafia的最高礼仪:
“……首领。”
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可一次的选择怎么会令人满足呢。
太宰治不经意地透露出怪盗基德还活着的风声,宽容地允许干部出差半年去找寻白鸟的踪迹。
如果失去了原初的理由,她还会回来吗?
在那个深夜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时,听到听筒那头长久的沉默,太宰治只是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那么,如果抛却那些交错的关系与利益,仅仅是他本身呢,她还会选择他吗?
思绪被地下室传来的消息打断,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太宰治翻开了书。
光芒大盛,漆黑的首领室在那一刻宛如白昼。良久,那书页停止了翻动,风也停了下来,太宰治望着眼前的人,表情柔和又专注:
“欢迎回来,结衣。”
少女在坠落。
无止境地,向看不见的深渊落下。
昏暗的,漫长的时间内,她似乎窥视到了那个世界的一角。
“已经是第三次了。”
标志性的五座大楼下,更为年长的黑羽结衣俯视着青年,面无表情地说。
两人身上不同程度地都有着凌乱的痕迹,像是被大风刮过一样。
“第一次,是旗会的大家。我努力劝诫自己那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意外,将中也的消息放出去的你本身并没有错。”
“第二次,是我出差回来,你成为新的港口mafia的首领。当时我问你森先生真的被你杀了吗,你只会保持沉默。我想,我亲手带出来的少年不是会主动去承担这些重任的人,也许你有什么苦衷,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这是第三次了,太宰治。”
她手都在微微颤抖,却仍旧在勉强装出面上的平静,
“把我和中也支出去,单独留了一张银之手谕就自顾自地决定了别人的未来。”
“如果不是乱步意识到无论是织田还是芥川潜入的太顺利了,及时察觉到不对的话,我就只能回来参加你的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