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墓道黑黢黢的,从中隐隐吹出刮得人直冒冷汗的冷风。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丘玄生和巴依走的那条捷径已被封死,既然出现了别的通道,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自从进到古墓里苍秾怕鬼怕得要命,像条软体动物似的黏在丘玄生身上要人搀着走。如今丘玄生不见了,苍秾告诉自己必须大显身手,恢复自己的耍帅值夺回主角之位。
另一方面也是之前麻烦丘玄生太多,不能任由丘玄生跳进油锅里。这次昏迷教会苍秾不少事,墓室里不过就是黑了点冷了点,僵尸和怪物是肯定不会有的。通道里有光就说明她们还没走远,苍秾赶紧跳下通道,快步追上前头的火光。
留在墓室里的三个人争前恐后地跟上来,苍秾一心找回丘玄生,把拿着火把的阿凡狄远远甩在后头。从风声里能感觉到离出口越来越近,迎面撞上一个人,苍秾高兴得差点哭出来,顺手搂住对方道:“玄生,终于找到你了!”
对面那人身子一僵,脱口而出道:“不儿,你谁啊?”
一听就不是丘玄生的声音,苍秾惊疑交加地抬头,只看见一张被头发遮盖露出眼白的脸。她吓得一个激灵蹦起来,转身一溜烟逃到乐始身后:“乐始救命,有鬼啊!”
还以为多硬气,这就原形毕露了?乐始在心里翻白眼,不等乐始说话,那人就快步追来,在火把的光照下把乱蓬蓬的头发抓到脑后:“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说谁是鬼?”
火光照亮那人面庞,阿凡狄惊喜道:“大吕?”
“阿凡狄?”大吕也一眼就认出了阿凡狄,两人热情地抱在一起,挤得阿凡狄身边的贺兰焰不得不后退几步,“是大姐派你来救我的?石耳心机好重,竟然把我关在这里!”
这两人久别重逢乐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苍秾惊魂未定,搭住贺兰焰的肩膀问:“你们认识?”
贺兰焰答道:“那是大吕,也是大姐的手下。”
原来也是马贼的人。苍秾对这群人观感不好,问:“你们大姐是不是还派了先锋队,你朋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被她当成鬼的大吕不爽地哼一声,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我们大姐早就盯上了将军墓的宝藏,几年前遣我假扮石耳家里给她找的相亲对象接近石耳,让她放松紧惕。石耳对我百依百顺,答应跟我回老家见家长。”
她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是一段很不好的经历:“大姐原想叫我调虎离山,等石耳跟我回家以后再动手。不成想石耳假意说带我进墓室里见见世面,我一时糊涂想先下来摸两件宝贝,谁知石耳竟狠心把我关在这密室里。”
“别难过,都过去了。”阿凡狄对大吕很是温和,全然没了刚才威逼贺兰焰的样子,“你摸到什么宝贝没有?”
“整座墓都是空的,贺兰将军还真是个死穷鬼。”大吕捂住脸长叹一声,气得身子止不住地抖,“该死的石耳骗我感情,在我面前跟我山盟海誓,背地里偷偷给我使绊子。”
对这种人苍秾心疼不起来,随口说:“这不常有的事儿嘛,爱人如养花,所以石耳把你埋进土里了。”
大吕抽噎一声,吼道:“天杀的石耳,欺骗我感情!”
乐始也说:“宝宝,你是一坨臭臭硬硬的干狗屎。大姐让你扮相亲对象本来就错了,还不如直接跟石耳动刀呢。”
“你们两个讲话真难听,谁让你们来这里的?”接连被拆台的大吕心情差到极点,苍秾和乐始都没理她,她只好转头去问阿凡狄,“她们两个是谁,新入伙的后生吗?”
“不是,就是随便遇上的。”苍秾挥手打断她的话,朝前路扬了扬下巴,“这通道是不是朝向王陵?”
“哪有什么王陵,这里边是关了我三年的秘室。”苍秾顷刻间就愣了脸,大吕嫌苍秾没见识,拉住阿凡狄的手要把她往里拖,“你们若是不想空手而归就跟我走,里头有一座金身菩萨像,就是敲断手臂运出去也能挣个盆满钵满。”
原来宝藏在里面?阿凡狄合计了一下人数,欣然答应道:“行啊,两只手臂咱们五个能搬完。”
“五个不够,就是五十个来了也不够。”大吕神秘地说,“里头的菩萨不是寻常菩萨,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她拉着阿凡狄往密道深处走,乐始面无表情地准备跟上,苍秾在后边扯住她的衣服:“我们还要继续进去?”
前面是密室,大概率是找不到丘玄生的。乐始跟苍秾没想到一块去,故意挑衅道:“你怕鬼?”
苍秾果然中计:“我才不怕呢,就算遇到僵尸也不打紧,把这个大吕的脚砍下来塞进僵尸嘴里就是了。”
两人跟在队伍往前,苍秾走到一半才开始后悔,她又不是来倒斗的,何必要搬什么金子,本该找到丘玄生回到地面上才对。都怪乐始入戏太深非要跟着这帮人下来,苍秾暗自愤慨地想,否则丘玄生也不会孤身前往王陵了。
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敢真的跟乐始当面对峙。目前只能先找机会跟这群人分开,找到丘玄生回到地面上报官。可惜密道是一条路走到黑,没等苍秾做好打算就走到了头。
密道的重点是个还算宽敞的石砌房间,比起上头的墓室还是小了很多。阿凡狄手里的火把照亮四周,一座金光闪闪的观音像矗立在墙边,低眉垂目望着面前的几人。
这观音如同棺材里那个泥塑的放大豪华版,通体闪着黄金独有的耀目金光,神色恬静宝相庄严。雕像身后伸出数十根手臂,看材质似乎与主体同为黄金铸成,怪不得大吕兴奋成这样,即便是光拿走手臂,五个人也没办法尽数带走。
找到宝藏就不必被大姐卖去乌荼,贺兰焰登时就跪下来给菩萨磕了个头。苍秾暗自犯起嘀咕来,石耳这番操作她着实看不懂,把大吕关在这里跟把老鼠放进粮仓有什么区别。
房间里除了观音像还有张单人木床和一处书桌,阿凡狄随便坐下,满意道:“不错啊,这几年你就住在这地方?”
“你管这叫住?”大吕说到这个就生气,直接对着阿凡狄踢了一脚,“我是被石耳关进这里来的,从前她跟她家亲戚在这儿守陵,那小姑娘害羞不见人,天天住在这里头。”
“她亲戚是小龙女啊,住在古墓里?”能借菩萨的帮助还上钱,贺兰焰说话也硬气起来,在屋里打量一圈说,“这间屋子怎么建在祖宗的墓室地下,岂不是碍了风水?”
“别搞笑,你们贺兰家风水再好也得倒霉。”大吕讥讽地笑了笑,虚指着脑袋顶上的墓室说,“你没看那棺材里写着,你祖宗把一切都献给了皇帝,你也被算在里边。”
“我也被献给皇帝了?”这话听得贺兰焰心头一惊,她很快反应过来,兜着手呸一声说,“我倒是想,就算给皇帝端洗脚盆都好过现在挨饿受冻挖祖宗的墓。”
她总是这样没志气,大吕和阿凡狄都大笑起来。乐始站在墙边,幽幽道:“我大概猜到长毛驴为什么这么说了。”
大吕心头不忿,转头问:“你说谁是长毛驴?”
“这观音像这么大,不像是后来放进来的,应当是工程动土时就准备好埋在这里。”乐始立在观音像旁的石壁前,认真地说,“你也知道主墓室下再设房间是坏风水,或许你祖宗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风水再好也救不了你家的运势。”
贺兰焰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乐始向她招手:“你来这里自己看。”
相熟的阿凡狄和大吕凑在一起说话,贺兰焰将信将疑走到乐始身边,只见乐始面前的石壁上有块颜色较深的石板,若非细看很难发现。她又凑近些,发现石板上刻着行小字。
右起是形同天书的西夏文,从前大吕和巴依走得近,两人都能看懂。若是只有西夏文就得请教她,好在右边有行汉话标注。贺兰焰看一眼大吕,再一字字念道:“二十四年六月,偏将军贺兰氏举子孙后世之良运转予西夏国主,助其国势昌隆以御万邦。敬告地下丞……这啥意思啊?”
还在仰望观音像的苍秾忽地听见个熟悉的名词,赶忙凑过去说:“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
大吕没发现苍秾的异样,光顾着嘲笑贺兰焰家里的事:“这意思不明摆着嘛,你祖宗为了讨好西夏国的皇帝,把你们整个家族未来的好运都转让给人家了。”
贺兰焰瞪大眼睛,看她的表情太丰富,阿凡狄捧腹大笑道:“西夏早就被灭了,你们家的运气不行啊。”
“这么说,”贺兰焰愣在原地,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她说,“这么说祖宗也在算计我?”
“大概是吧。你们全家都挺没良心的,今有你为啃前人留下的财富不惜刨自家祖坟,古有你祖宗为了讨好皇帝牺牲你的运势。”乐始一本正经地比划,“这就叫双向奔赴。”
“赴个鬼啊,问过我意见了吗?”贺兰焰气得跳脚,不小心踩到站在她身后的苍秾,回头对上一张脸色铁青的脸,贺兰焰吓得一哆嗦,“怎么了,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我也有个问题,”苍秾搓搓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措辞一下艰难地说,“这地下丞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此前跟阿凡狄交过手,阿凡狄知道她不是善茬,于是没有开玩笑,一五一十地说:“哦,这是个很古老的传说。地下丞是阴间的一种官职,下葬前会有专门的人将死者的名字和资料写在纸上烧毁,让地下丞给死者注册阴间户籍。”
“古人认为人死后会在地下世界里继续生活,地下也有专门的长官……这么说太复杂了,反正地下丞不是阳间的东西,”大吕怕她不懂,补充道,“说得时尚点就是鬼差。”
什么间的东西,什么差?这下大吃一惊的便成了苍秾,贺兰焰见她表情不对,警觉地后退到阿凡狄身侧。
这怎么可能,苍秾本想回头问乐始话,乐始阴沉着脸向前一步,暗暗用刀柄抵住她:“诶,原来地下丞是鬼差的意思吗,我还以为是什么果汁呢,听起来跟果粒橙差不多。”
她的话引得众人笑起来,乐始马上把话题转开:“你说你是被石耳关在这里,那你如何在墓室里活得这么久的?”
“那时石耳看出我的意图,假借带我长见识为由把我关进了这里。”大吕攥紧床上的毯子,咬牙切齿地说,“估计她没想要我死,在这里留了很多干粮。有时爬进墓室的蝎子也会搬着食物和水,那些蝎子很亲人,不跟我抢。”
她起身走到书桌旁,抬手拉开抽屉:“你们瞧,这桌子里装着碗筷书籍,我想可能是那个石耳的亲戚留下的。那个小姑娘年纪很轻,石耳说她得了怪病不能见人,别说是我了,恐怕整个放眼宝照城都没人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贺兰焰问:“这次石耳回来的时候带了亲戚吗?”
那天阿凡狄也在堵石耳的队伍里,只记得当时的石耳风尘仆仆孤身一人,没记得她身边还有谁。阿凡狄摇摇头,乐始抬眼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她的名字?”
“这个我倒是听石耳叫过几句,好像叫什么生,是学生还是玄生来着?”大吕回想道,“好像是叫丘玄生。”
“玄生?”贺兰焰重复一遍,猛然醒悟过来指着苍秾说,“这不就是你刚刚一直念叨的那个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