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戚红事后回想,觉得苍秾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在殷南鹄和苍姁眼中她不过是个不认识的佣人,此时距瑕轩原事件还没过多久,跟戚家搭上关系很容易被当成敌人。
俗话说藏起一棵树最好的方式是将其放入树林,苍秾将画好的关系图藏进书桌上的稿纸中。她越发觉得自己不是苍姁亲生的女儿,光是看苍姁那傻样就知道没有这种可能。
非要论相似的话,她觉得自己更像现实里的苍姁。苍秾所熟知的苍姁沉着冷静坚毅果敢,至于幻境里的这个她只觉得一言难尽,可偏偏如今只能和这个苍姁打交道。
在苍姁手下做事是殷府佣人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去处,毕竟她不爱差使别人,给她当丫鬟基本上是住在房间里白拿工资。守了半天门的龚付高下班回到院子里,郝雯彩闲来无事坐在桌前翻书,等到小戚红一觉睡醒,岑既白按照计划抱起小戚红出门,那三人也乐颠颠地跟过来。
闲暇时带小孩也别有乐趣,郝雯彩龚付高范臻香三人满脸堆笑跟在小戚红左右,拿出好玩的好吃的逗她高兴。
苍秾四处搜索任务目标,转了好几圈才发现后院里坐在圆桌边喋喋不休的苍姁和撑着下巴发呆的殷南鹄。带孩子小分队朝目标靠近,苍秾道:“殷大娘,我找你们好久了。”
“太巧了,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想宣布。”一个晚上不见苍姁就容光焕发,她激动地拍拍桌子,“你们几个都过来好好听着,这可能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创新。”
殷南鹄转过脸看远处的墙壁,丘玄生坐到她身边问:“殷大娘,你和苍姁前辈刚才在说什么啊?”
殷南鹄一脸活着不如死了的表情,苍姁眉飞色舞道:“问她还不如问我,我马上就要告诉你们我的伟大发现了。这几天在殷南鹄家我住得不是很开心,寄人篱下对我来说太难以接受了,所以我想付钱住在这里。”
“但是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写信给岑星咏借钱太丢脸了。我想啊想,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苍姁故意卖关子,隔了半天才清清嗓子宣布道,“我要在晋宜开一家铺子,这间铺子一旦开业就会财源滚滚。”
“这年头多少创业失败的,为什么你还能保持这么可怕的信心?”戚红把小时候的自己抱在怀里,对待苍姁时就是一贯以来的冷漠表情,“你准备开间什么样的铺子?”
“哼哼,说出来吓死你们。”苍姁大度地原谅她的不敬,大半个身子趴在圆桌上低声说,“我发现殷南鹄和我都会骑马,而忠姨殷孝她们不会,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岑既白举手回答:“因为她们没学过?”
“没错,就是因为她们没学过。”苍姁像是得了多动症似的坐回原位,摇头晃脑地说,“马术课太贵了,寻常人家养小孩时不会把骑马当做必修课,如果不是像殷南鹄这样生在有钱人家或者像我这样从小有岑星咏教就绝对学不会。”
范臻香无心谈话,拿着烤饼想把小孩骗到自己这边来。苍姁问:“这和你想开的铺子有什么关系,你打算养马?”
“不,我在想为什么学骑马这么贵。”苍姁端正坐好,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想了很久,发现马的智商很高,能听懂人类的指令前进后退,而且可以日行千里。”
“诸位想想,世上智力最强的生物是什么?有比马更厉害的物种,为什么我们不去骑那个?”苍姁顿了顿,“综上所述,我要开设一门课程,教报名的学生骑人。”
没人接她的话,殷南鹄重重地叹息一声。苍姁觉得不爽,用力拍她一下大声质问道:“你叹什么气啊?我知道这个想法超出时代一大截,你们很难弄懂其中的厉害之处!”
殷南鹄咬牙切齿地转过脸来,委婉地问:“那你的教学工具呢?总要有人愿意充当马的角色吧。”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一笔资金聘请愿意当马的员工,这笔招工的钱之后会从学生的报名费里扣,这就是所谓的钱生钱。”苍姁陷入自己怀才不遇的幻想里,郁闷地用脑袋一磕石桌,拖长声音说,“但是我不能空手套白狼啊,先招工再开张,我们根本就没有启动的资金。”
丘玄生犹豫着问:“苍姁前辈觉得是资金的问题?”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尊,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做人的身份,”苍姁勉强坐直身子,用手卷着发尾思索道,“招募愿意当马的员工的资金一定不能少,否则就招不到人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这么丢人……苍秾无语一阵,说:“其实你没必要烦这个,这世上很多人都是没有自尊的。”
“你懂什么,怎么能这么说?”苍姁怒而拍案,高声说,“尊严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没人可以随便舍弃!”
苍秾给戚红递了个眼神,戚红立即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小孩问:“谁要跟戚红小宝宝玩骑大马游戏呀?”
范臻香龚付高郝雯彩争前恐后地挤到戚红面前,龚付高更是直接趴在地上:“我我我!”
戚红把小孩放到她背上,龚付高一副得到上天恩赐的样子,小孩趴在她背上指着面前喊道:“驾驾驾。”
龚付高立马涎着脸驮着小孩往前爬去。戚红冷着脸看向苍姁,苍姁惊愕道:“这……”她脑中飞速思索,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小戚红是小孩子,肯定能得到优待。”
“姑母,你这次错得太离谱了,只有让我来纠正你的错误。”眼见她执迷不悟,岑既白沉重地站起身子,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凛然道,“谁要给我当马?”
范臻香和郝雯彩无动于衷,殷南鹄面无表情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上。这下不止是郝雯彩和范臻香积极响应,戚红也跪倒在地大声争取:“我我我!我我我!”
苍姁目瞪口呆,苍秾道:“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世上多得是人愿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当马,你别再研究这个了。”
“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我的想法很天才呢!”苍姁经受不了太大的打击,身形一晃歪倒在殷南鹄身边,翻身爬起来抓住殷南鹄连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外人打压我?你知道为了想出这个主意我耗费了多少时间吗?”
殷南鹄被她晃得头晕,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身子,伸手按住苍姁的肩膀解释道:“这不是为了让你意识到你的创业计划有漏洞嘛,别生气了,晚上带你去看小戚红。”
“你们的行为伤害到我了,别以为带我去看小戚红我就会原谅你,小戚红不就在……”苍姁一指龚付高背上,反应了两秒尖声叫道,“小戚红怎么会在这里!”
殷南鹄被她的喊声震得从凳子上摔下去,苍秾难以置信:“你们居然才发现小戚红在这里啊!”
“这这这,”殷南鹄上下牙齿打架,跟苍姁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这是哪来的,小戚红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
“这孩子跟家里人走丢了,今早苍秾她们出去散步的时候把她捡了回来。”龚付高没搞懂她为什么这么惊讶,憨厚地笑着说,“原来她叫小戚红?家主认识她家里人吗?”
殷南鹄跟苍姁对视一阵,抬手按住苍姁脱臼的下巴帮她把关节按回去。苍姁跑过去戒备地把孩子抱到怀里,殷南鹄双手颤抖,指着带头的苍秾说:“这这这,你跟我过来。”
摊上这两个人小戚红大概是没救了,苍秾起身跟着殷南鹄走。她回头给丘玄生使个眼色,丘玄生立即会意,趁着苍姁和龚付高争论小戚红的归属权时后退几步跑出院子。
要不是苍秾昨晚紧急部署,小戚红如今还很有可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拯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一声不吭地跟在殷南鹄身后,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跟随殷南鹄走进屋里,苍秾回身关门的瞬间她就毫无征兆地出手掐住苍秾,问:“你是谁派来的?”
居然不是感激涕零?苍秾吓个半死,倒豆子般说:“我跟岑庄主和沈寨主都没有关系,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好心人!”
“昨晚我就觉得你们奇怪,昨晚主动提出要跟我和苍姁出门,今天就把小戚红带进我家,”殷南鹄略微松手,像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个瘸子还自己站了起来。”
没想到小庄主的复原才是最抢眼的,苍秾抓紧机会呼吸几下,说:“我们既不是销铁寨的人也不是神农庄的人。殷大娘,如果你被沈飞雪威胁了就眨眨眼。”
没搞懂她在说什么,殷南鹄眨眨眼睛松开掐着她的手,苍秾立马坦然承认道:“昨晚我们的确跟着你和苍姁出了门,看到小戚红跟着沈飞雪受苦想必殷大娘也很痛心。”她说着,朝门外扬声吆喝一声,“玄生!”
昨晚她就和丘玄生商量好了解决沈飞雪的步骤,丘玄生按照苍秾的部署将那个蒙着红布的箱子扛进屋里,顺手打开箱盖:“我们把沈飞雪绑来了,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知道沈飞雪和小戚红在殷大娘你这里!”
殷南鹄惊惧交加地瞪大眼睛,箱子里赫然是被捆住手脚的沈飞雪。丘玄生扯掉塞着她嘴巴的抹布,沈飞雪破口大骂道:“殷南鹄,你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沈寨主很喜欢大声说话,用这个堵起来就会变小声了。”丘玄生把抹布交到她手里,“殷大娘,我们真的只是想让你和苍姁前辈带着小戚红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已。”
沈飞雪的叫骂声极有可能把旁人引来,殷南鹄试图堵上她的嘴,因为慌张试了几次才成功。她紧张得几乎站不稳,抬头对苍秾和丘玄生说:“你们这样做同时得罪了销铁寨和神农庄,若是沈寨主逃离这里,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不是有殷大娘你嘛,我们相信殷大娘你不会伤害小戚红,也不会伤害苍姁。”苍秾不明白她为什么慌张,邀功般拉住殷南鹄问,“殷大娘,现在你可以信任我们了吗?”
“你们只是想要我的信任?”殷南鹄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站的稳,她说,“在你们应聘的那天起我就觉得奇怪,你们的行为一直很可疑,就好像是故意接近我和苍姁一样。”
“我们就是故意接近殷大娘和苍姁前辈的,”丘玄生坚毅地说,“苍秾小姐,是时候告诉殷大娘真相了。”
“其实我们是,”苍秾和丘玄生拉住手,对着殷南鹄比个心说,“上天派来创造大团圆结局的喵可使者!任何耍心机心狠手辣的坏人都会被喵可使者消灭掉!”
殷南鹄深吸一口气向后倒下去,苍秾赶紧跑过来扶住她,说得无比肯定:“殷大娘,拿小戚红要挟你的人已经被我们抓来了,不用担心销铁寨那边的隐患。”
殷南鹄挤出两滴眼泪,问:“为什么你们和苍姁一样头脑简单啊?把沈飞雪抓来就不怕销铁寨报复你们吗?”
丘玄生也拉住她的手,摇摇头道:“没关系的殷大娘,沈寨主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给销铁寨那边通风报信。”
“你们都是这样说的,可是——”殷南鹄推开苍秾自己坐直身子,学着丘玄生满怀天真的表情歪头问,“如果沈寨主答应我的要求后告诉手下保持通讯,若是每隔十天没有收到她的暗号就将我们的计划告诉岑庄主呢?”
苍秾和丘玄生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殷南鹄一拍这两人的脑袋,问:“你们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完全没想过!光顾着取得她和苍姁的信任了!苍秾吓得六神无主,连滚带爬地挪到坐在箱子里的沈飞雪面前,抓住她盘问道:“她说的是真的,你们真的有暗号?”
被堵住嘴巴的沈飞雪气得要用脑袋撞她,殷南鹄把苍秾往后一拉躲过沈飞雪的攻击,说:“我也只是说说,不一定有这种事。你们这样太鲁莽,下手之前得三思而后行啊。”
她把手脚无力的苍秾拉到身边,问:“喵可使者,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们有解决的方案吗?”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苍秾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殷南鹄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就知道会这样。”
苍秾面如死灰,丘玄生看出她没有办法,只好抓住殷南鹄的袖子问:“殷大娘,你有办法吗?”
殷南鹄沉默须臾,站起来说:“只能碰碰运气了,希望上天真的眷顾你们这两位喵可使者。”
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殷大娘,苍秾蹬几下发麻的腿脚跟上殷南鹄,只见殷南鹄掏出帕子将手包裹起来,蹲在箱子边在沈飞雪身上翻找一阵,从外衣的夹层里取出一卷红线。
丘玄生没看懂,问:“这是?”
殷南鹄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那卷红线包住,对着沈飞雪笑道:“我就知道沈寨主身上会有这个。”
沈飞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在箱子里不停扑腾挣扎。殷南鹄将那卷红线放到桌上,苍秾和丘玄生围过来,殷南鹄说:“你们听说过吗,东溟会研究了一种能操控人心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