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不会是要上我奶奶家蹭饭吧?”月拂走在前面给领导带路。
陆允被口无遮拦的小年轻给问的不知道答什么合适,月拂扎着的辫子跟随她的步子摆动,很是灵动。
“有些话还是适合藏在心里。”
“有些话说出来也没关系,队长你不会计较的。”月拂倒是很大方。
“你在这长大?”陆允探究道。
“算是吧,读大学之前我在很多个城市停留过,奶奶这算是住的比较久。”月拂带陆允从一处花园的石板路穿过:“我爸爸去世之前一到寒暑假他带着我天南地北到处见世面,后来他生病,我在京市陪了他两年,他去世之后是奶奶带的我。”
陆允听完心里闷闷的,原来她的爸爸也走了,陆允想安慰两句,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妈妈呢?”陆允忍不住道。
“再婚了,后来有了个弟弟,我就跟着爸爸。”
当下陆允真恨不得找个没人的角落抽自己两嘴巴,但想想又不对,月拂的入职表上明明父母健在,怎么又无父无母了?
“月仲淮是你什么人?”陆允还记得这个的名字。
“他是我大伯父。爸爸拿回抚养权之后,把我过继给了伯父。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我是伯父家的孩子。”
哪有夺回抚养权后,把孩子过继给大哥的操作,难道那时候她爸爸已经身体不好了,问题是身体不好的父亲,在争取女儿抚养权的时候,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母亲主动放弃,这种情况下把抚养权拿回来轻而易取;另外一种情况是女儿在母亲那过得不好,父亲强行把女儿要过来,因为身体不好把女儿过继给大哥,称之为托孤。
“队长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要把我过继给大伯父吗?”月拂不等陆允她,主动交代,她回过头小声说:“因为我爸爸有钱。”
“......”看出来了,能在一个二线城市住上千万的别墅,不是普通有钱人。年幼的孩子继承父亲留下的财产,背地里会有多少人心怀不轨。月拂被养得很好,很少有人在没有亲生父母的陪伴下成长为如此活泼的人。
“以后是不是能找你借钱?”陆允少见的开起玩笑。
“不能,我每个月零花钱有限,只够自己花,而且超过五万块的支出要向我姐打报告。哦,还有不要问我有多少零花钱,知道了会得红眼病。”
月拂说话不着边际,陆允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给她宠的没边,想哪说哪。陆允调侃她:“怕别人得红眼病可以不提零花钱。”
“队长不是别人,你侦办过这么多案子,思想境界恐怕早脱离我这种市侩进入超然阶段,怎么会被凡俗干扰呢。”
——这是个吹捧领导的马屁,属于口不对心。陆允自己什么境界心里还是清楚的,上一次还在询问室当着月拂的面针对犯罪嫌疑人家属呢。
“到了!”月拂快步跑过去,用指纹打开院门,对着里面高喊:“奶奶,我回来啦!”
老太太知道小孙女要上班,饭也没吃准备大包小包的东西,月拂看着茶几上给她装好的食物,冯淑做的两大罐熏鱼,昨天包好的鲜虾鱼籽云吞,还有月拂提了一句冯淑老家的烟熏肉味道不错,剩下点全装好了,连贺祯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也不忘装一份。
“奶奶,我是去上班不是出远门好吧!”月拂准备把云吞放回冰箱,她住的地方压根没有开火的机会:“单位有食堂,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陆允站在墙边,抱着一堆摞到她下巴的水果和小甜品眼观鼻鼻观心当个透明的局外人,围观这场奶奶觉得孙女在外没饭吃,把家里存货都掏出来的家庭温情戏码,闹哄哄的。
“小冯,云吞煮好了没有?”老太太问厨房。
“好了好了,”冯淑从厨房出来夺下月拂手里的云吞,端着两盒煮好的热乎云吞:“按老太太的吩咐,一盒裹花生酱,一盒微辣没撒葱花,小拂,回去在车上和同事分着吃,筷子我给你多装几双。”
老太太看桌上一堆,陆允抱着另一堆才满意放心,贺祯在楼上收拾好了东西又是一大包拎下来,她对月拂说:“要不我送你吧,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拿。”
“不用,”陆允总算给自己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已经让同事开车过来了。”
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说等一下,走进卧室又很快从里面出来。一大叠红色钞票塞到月拂手里:“奶奶给的零花钱。”
月拂推搡回去:“奶奶我已经上班了,有工资。”
“工资是工资,这是奶奶给的,给你买零食吃。”老太太还不忘嘱咐:“路边的东西不能吃,不干净要闹肚子。”
最后戚小虎开着领导的大吉普等在院外,浩浩荡荡大包小包的送行装备把后备箱塞满了,贺祯把冯淑装好的晚饭和食物放在后座:“没看完的书我也给你放进去了,看完记得还我,还要还给图书馆。”
月拂站在车边:“知道啦,和奶奶一样爱念叨!”
陆允在后面放好东西,甚至还有一床被子,老太太说是手工定制的棉花被,比网上买的舒服,也给孙女带上。
老太太把陆允拉到院子里,神秘兮兮对她说:“小陆啊,一看你就是个好领导,能当队长肯定很能干。我家小拂在你手下工作,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陆允算是知道月拂拍马屁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了,原以为老太太会像大部分家长那样,说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充分让自家孩子得到更多历练。
老太太却说:“你不要批评她,这孩子从小不经骂,你可以指正她,小拂聪明,会自己反省。”
陆允一时还真没接上腔,难怪月拂性格如此豁达开朗,她没有父母也得到了很好的滋养,陆允客套笑笑说:“老太太您放心,我会关照好月拂的。”
“奶奶我们要出发了。”月拂走进来抱着老太太,左右脸各亲一下:“奶奶我会想你的。”
老太太依依不舍摸着小孙女的脸蛋,慈爱道:“好啦好啦,去吧,记得按时吃饭。”
月拂上后排坐在领导旁边,跟家里人挥手再见,车子拐过一个弯,彻底看不见院门后,戚小虎嬉笑道:“月拂你上个班跟我妈过年送我离家一样,也是大包小包。”
“这是离得近,要是太远,奶奶只会给我钱。”月拂整理中间堆着的新鲜食物,今晚肯定是要吃掉,久了浪费老太太一片好心。
陆允和戚小虎听这话还真接不上,月拂没发觉,问领导:“队长,你是喜欢咸口还是微辣的。”
月拂吃不了辣,陆允说:“咸的吧。”
等他们到了11栋附近,技术室收完尾准备离开,常捷说:“新鲜出炉的结果,血不属于案发现场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狗血。”
陆允以为常捷在玩梗。
“房子里有很多没打扫干净的狗毛,还有狗粮和宠物玩具,经过对比现场两位受害人的血液,二楼沙发边的一小摊血,属于他家的宠物狗。”常捷满脑袋问号:“嫌疑人把狗带走了,真是稀奇。”
更多的线索还是要等技术室做完分析,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陆允收队,打道回府,她的车只能坐四个人,庄霖和管博随技术室的车,月拂知道他们也没吃晚饭,把老太太准备的食物散给他们一大半。
常捷一口一个大云吞,含糊不清对庄霖说:“老庄啊,你们队可真是有福了,这小姑娘比你们领导还会做人。她要是在一大队待不下去,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给局长打申请,把月拂争取到我们部门。”
庄霖一把抢过常捷手里的食盒:“老常,你别惦记了,月拂不会走。”
“诶诶诶,再让我吃一个,月拂在你们队,好吃的她肯定先惦记你们,”常捷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偏爱美食,大肚子也是吃出来的,乌鱼子鲜虾云吞勾起了他的老馋虫,呵呵笑着服软道:“以后别的部门敢惦记月拂,我第一个不乐意。”
庄霖这才把食盒还给他,常主任心满意足又夹了一个:“回头帮我问问月拂,云吞是怎么包的,等休息我给我媳妇儿也整点。”
“队长,你吃鸡腿吗?”月拂的晚饭是今晚餐桌上老太太让贺祯分出来的,陆允进去的时候刚好瞄到一眼,很丰盛,一个汤六个菜,此刻陶瓷汤盅里鸡腿肉被完整剃下来还挂着几根虫草花,车里满是喷香的鸡汤味。
姚睿在副驾笑道:“月拂,你怎么不问我,不问大虎吃不吃?”
“一个鸡腿你们还要和队长抢啊?”月拂嘟囔着,索性也不等领导回答,她递给陆允一双一次性筷子,说:“两个鸡腿,队长,咱俩一人一个。”
戚小虎开车还不忘在边上起哄:“队长有人惯着,再也没办法铁面无私咯。”
换做往常陆允一定会打断他们调侃,她发现月拂在的地方,总有不一样的热乎气,暖融融的。
月拂在后排倒下来的支架上熟练地用筷子剥下鸡腿上的鸡皮,顶灯给她的睫毛渡上一排羽扇形状的阴影,肌肤是细腻的奶白,陆允想着捏一下的话手感一定很好。
“不吃鸡皮?”陆允问她。
“以前吃,后来腻了。”月拂小时候爱吃各种肥腻腻的东西,炖了几小时的大筒骨骨髓,老太太会专门给她准备吸管,炖鸡两个鸡腿,月照一个她一个,黄澄澄的鸡腿皮月照也会剥下来给她。现在她连带点肥肉的红烧肉都不吃了。
“队长你吃吗?”
“给我吧。”
回到市局的时候他们基本吃饱了,陆允带月拂直奔法医解剖室,开门之前她问月拂:“见过尸体吗?”
月拂点点头温吞道:“见过。”
法医解剖室双门套间设计,外间是穿隔离服配戴装备的地方,陆允把一个小盒子递给月拂:“薄荷膏,涂一点到人中,可以适当缓解尸臭冲击。”
铅盒打开里面是凝固的深绿色膏体,有很多人用过了,中间几乎被挖空,月拂犹犹豫豫从一处还算平整的边边用小指挖了一点,涂到人中位置抹平,抹完一瞬间清凉和辛辣直冲脑门,呛得她双眼通红冒眼泪,边擦眼泪边说:“队长,薄荷膏太凉了,一定要涂吗?”
陆允套好一次性隔离服,瞥见一眼薄荷膏:“让你涂一点,没让你挖一坨...”
“那怎么办?”月拂吸了下鼻涕,感觉人中一块被辣的失去了知觉。
“用水冲掉。”陆允给她指了指后面水槽。
哗啦啦一顿冲,陆允送上纸巾擦脸:“好点了吗?”
月拂擦完脸特地感受了一会,还是凉飕飕的,她回答:“不好,脸也冰凉凉的了,你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