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线索被拢到一处,月拂到办公室还没坐下两分钟,陆允就带她出外勤去了,妃雪说没时间,不打算来市局接受问询,陆允听到胡咏反馈的情况后,拉上月拂就走了。
原则上来说不应该由两位女警一同出外勤,但人手不够是明摆着的,经过技术支队沿着河堤两天的矩阵式排查,锁定了一组可疑脚印,常捷为了拿到庄霖吊在他面前的鲜虾鱼籽云吞的配方,沿途找监控,带回来一大箱子监控,视侦好不容易排查完,结果嫌疑人消失在监控盲区尽头。庄霖一早带着几位队员去实地还原嫌疑人消失的具体去向。
此刻的市局停车场,月拂拿着领导的车钥匙,诚惶诚恐打开了驾驶室的门,陆允已经坐副驾等她了。
月拂在驾驶位一顿找,问出了上车第一个问题:“队长,车钥匙插哪?”
“......”陆允在手机上设置导航,深信要是没有导航,第二个问题很可能是‘队长,往左边还是右边’。
陆允幽幽道:“你找找我头上有没有能插的地方。”
月拂不敢问了,脖子一缩以十厘米为搜索范围,一寸寸找插钥匙的位置,凭她的机敏成功发动了汽车,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左离合右刹车...”
陆允果断下车,冷脸道:“下去,上副驾。”
月拂被赶到了副驾,扣上安全带还一脸委屈模样,陆允当瞎了眼没看见,关掉碍事的导航,右拐出了市局,等车子驶入平缓路段,陆允开口就是质疑:“你驾照是路边五块钱买的吧?”
“队长,你这是人身攻击,是侮辱!”月拂企图证明自己驾照的可靠性,“我考的,自动挡,一次过的。是我不熟悉这车的构造。”
陆允毫不留情嘲讽:“我看你车技是蹭车蹭退化了,找时间回驾校重考吧。”
月拂说:“知道了,下周我会自己开车上班,精进车技,不会让你有嘲笑我的机会的。”
“贺医生不送你了?”陆允察觉关键。
“她要去学习。”
“......”原来是没有司机才自我激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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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雪住在距离绿墅天府不远的一个新小区,她们到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门铃按了三回也没人开门。
就在陆允打算电话轰炸的时候,一个头发凌乱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打开了猪肝红的合金大门。
陆允出示证件说明来意,男人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大脑空空的模样,最后听见是找妃雪,他才有点反应。
月拂充分怀疑这人是个智障,得了纵欲过度的后遗症——痴呆。
“让她们进来吧。”里面传出一道慵懒女声。
妃雪穿着酒红色丝质睡衣套装,轻盈光滑的衣料勾勒她身材丰腴,雪白的大腿和胳膊漏在外面,歪在墨禄色丝绒贵妃椅上,蓬乱未经打理的卷发,衬得她更加魅惑,涂着豆蔻红的指甲,两指夹着细细的女士香烟,袅袅烟雾,活色生香。
她猫一样的眼神把门口的两人打量个遍,笑道:“不用换鞋,两位直接进来吧。”
妃雪收腿坐直,对没穿上衣的男人说:“把我房间的外披拿过来。”
陆允月拂坐在妃雪对面,她套好同色的睡衣外披,指尖勾着男人的下巴,若无旁人略带挑逗道:“昨天你的表现好极了,现在我有客人要招待,拿我的卡去买点喜欢的。”
男人出了门,妃雪送过去一个飞吻,给月拂鸡皮疙瘩都整出来了。
她们终于得以切入了正题,陆允主导开场:“妃雪女士,我们过来是想了解下方菲的情况。”
“方菲,”妃雪念着这个名字,然后说:“想起来了,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姑娘,她怎么了吗?”
“她死了。”
“死了?!”妃雪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是很真实的,她表现的震惊和意外是才得知消息的正常反应。
她把烟摁进黑色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迅速消化了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怎么死的?”
“被人淹死在浴缸里,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腐烂了。”
妃雪搓着睡袍,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们特意过来一趟想知道什么?”
陆允在茶几上依次排开三个人的照片,最左边是方菲,中间是戴均,后面是赵家有,“我们想知道方菲和这两个人的关系。”
豆蔻红指甲把戴均的照片拖到方菲照片下面,妃雪说:“这个人是方菲的客户,出手很阔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戴均,是个开公司的。”
她看向赵家有的照片,沉吟片刻道:“至于这人,没见过,没印象。”
看来妃雪也不知道方菲是什么时候跟着赵家有的,陆允只好先了解方菲生前的一些情况,问道:“方菲在你那工作了多久?”
妃雪避重就轻回答:“她十七岁就跟着我了,方菲这小姑娘挺好的,模样好,性格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月拂问:“怎么个不灵光法?”
“这孩子,性格好,导致脾气也软了点,容易被人欺负,估计也是被欺负惯了,逆来顺受的。她辍学出来打工,没文凭没技能,但模样又长得好,可不就只能干点需要上夜班的工作嘛,我记得是她一个表姐带她入的行。”
“先去的KTV,那地方一个月才多少钱,她给自己留点生活费,剩下全给家里了,生病发烧没钱去看病,都是找同事借的。她呀被家庭吸血,还甘之如饴,可不是脑子不灵光,也不为自己以后多考虑考虑。”
“我是看她可怜,才带着她学公关,在我那也就培训了三个月吧,第一次带她出去,”妃雪下巴尖指向戴均的照片,“就这个老男人,一眼相中了她。”
陆允眼底一片寒光,“你把未成年的方菲献给他了?”
“怎么可能,”妃雪笑道:“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干这种事儿,这老男人不怕,我还怕呢!”
“戴均找我要过方菲几次,方菲还没成年,当然不能给出去,他也知道我的行规,就一直用礼物养着方菲,两人私底下也有联络,至于他们有没有背着我发生点什么这我就不清楚了。”
“所以,方菲满十八岁之后戴均长期包养?”
“是的。”妃雪说:“从我这里出去的姑娘,不说过得有多差,也比大部分人要好很多。”
妃雪这话的意思大概是,我的行为合法,男女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既没有威逼未成年,也没有非法组织什么促成交易。
陆允不相信妃雪一个混迹道上这么多年的女人,会是给年轻女孩提供庇佑的好心大姐姐,利益至上是人性最赤裸的初衷。
“方菲只有戴均一个客户?”
“据我所知是只有一个的,方菲有点木纳,学不会其他人的灵活手段,她光是吊着一个戴均就很费劲了。”
“方菲被戴均包养之后,就不属于你的公关团队?”
“当然,能到我手底下干公关的都是奔着赚快钱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找个有钱的依靠,这年头谁不喜欢有钱的,这些人愿意花大把的钞票供养,只要伺候好一个,再存下一点钱,后半生不是问题。只要有一个稳定的客户供着,谁还会冒着风险去开发其他客户。”
“至于,方菲是怎么跟了另一个男人,你们还是需要去问戴均。”妃雪划定界限,说:“毕竟我管不到人家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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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妃雪住处离开,月拂感受太阳笼罩在身上的暖意,她在妃雪的房子里总感觉阴仄仄的,浑身不舒服。
“队长,我差点都被妃雪给说服了,难怪方果果会羡慕方菲。”现在临近中午,日头下的影子矮矮的,两团变换的阴影靠在一起。
月拂说:“确实有人因为认知和视角,以及周围环境会导致扭曲的价值观,但是妃雪这人太能自洽了,她快要把自己比喻成大善人了。”
陆允纠正她:“不是快要,是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善人了。她能从一个委身男人的角色成为会所老板,没有点手段很难搏杀出位。”
这种在黑白之间游走的角色,是最难把握的,因为规避分险是她的本能,时常保持的警惕性可以恰如其分抽身剥离,确实很难抓到妃雪违法的把柄。
上午的问询等于是碰了壁,妃雪能提供的信息太少,月拂问领导:“接下来传唤戴均来局里接受调查吗?”
领导没回答,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太阳,说:“先去吃中饭吧。”
陆允虽然一宿没睡,精神也很是抖擞,甚至因为过于有精神,早早就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
陆允本打算路边找个餐馆,随便应付一点,月拂提议道:“队长,这里离奶奶家很近,上我家去吃吧。”
于是十五分钟后,陆允坐在了月拂奶奶家的沙发上,听着厨房叮叮当当打蛋的声音当个只需要张嘴等饭吃的厚脸皮领导。
月拂是临时决定回去的,冯淑没有任何准备,饭菜只准备了她和老太太的份量,月拂表示没关系围裙一套,亲自下厨要再炒俩菜。厨房里传来冯淑手忙脚乱的声音:“诶哟,这是味精,不是白糖,你这傻孩子,我来我来...”
陆允看着对面斗柜上的家庭合影,月拂奶奶,一对中年夫妻,一位年轻女性抱着一个孩子,唯独没有月拂,正打算从其他照片上找找,转而对上一脸和蔼的老太太,她塞给陆允一盒糕点:“午饭马上就好了,先吃点东西垫垫,月拂在单位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月拂很聪明,工作认真负责,和同事相处的也很好,大家很喜欢她。”陆允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也就让我给她当司机而已,也就让我当剩饭桶而已,也就带队搞节奏而已。
“那就好,”老太太在旁边坐下:“小拂这孩子最热心肠了,去哪都讨人喜欢。”
是的是的,老太太真是了解小孙女,陆允可太知道月拂有多古道热肠了,热心肠给她烫的,领导的威仪熨的是一点也没有了,还乖乖跟过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