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白绸绕上路灯，撑着白粉洋伞的少女轻盈落地，在清淡的白光下，宛如坠落人间的天使。
纯洁的白色绑带缠绕在细伶的双腿，粉色洋鞋的蝴蝶结缀着可爱的珍珠。蕾丝洋伞上扬，露出一张俏皮的面容。
娇小的裙子为多层裙摆样式，最底层是宽宽的白色蕾丝。珍珠般圆润的肩头露出来，粉色可爱蝴蝶结别在胸口。少女亚麻色双马尾被卷成罗马卷，头上罩着缀着串珠链的波奈特，扬着机敏又淘气的笑。
她眼尾由黑色眼线笔勾勒，戴着灰绿美瞳的大眼睛扑闪，暗色的妆容为她增添分复古，像是个洋娃娃。
她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优雅地放下提着的裙摆，双腿前后交叉。
声音清甜：“我说谁引发了动乱。原来是你们。”
赵昭：“岑凌玲。”
少女眼眉弯弯：“你好呀，赵昭。”
她又看向另一人，招呼：“天臻。”
天臻颔了颔首。
岑凌玲跳到护栏边，看着蔚蓝色的旷阔江水，“真是不错的风景啊。”
她唇角勾着，赵昭站在旁边，只觉一阵香风经过。
他应承：“是啊。”
岑凌玲回过头，灰绿的眼瞳弯弯，伸开手，活泼的音调似唱歌般好听，特别是最后两字。
“可不可以让我加个好友呢，赵昭？”
赵昭眨了下眼睛，掏出手机：“是vx好友吗？”
少女点着优美的头颅：“是的呢。”
好友通过。
岑凌玲扬了扬手机，带着点调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咯。”她跟随白绸飘荡，充满意趣地将赶路的方式当成荡秋千，一蹦一蹦地走远。
重新回到两人的世界，赵昭咳了下，略感不自在地瞥着江面。
他几乎要抓耳挠腮了：“嗯，我开心多了。天臻。”
他眼神飘忽，抬起有伤的那只手：“我受伤了……你能带我去买些药吗？”
“嗯，好。”
黑色摩托车载着两人再次出发，在渐暗的夜色里一往直前。
……
咖啡店。
木纹的桌子上放着刚启封的棕色瓶和崭新的棉签桶，刘海长到遮着一只眼的青年伸出白玉般的手，像是怕什么般时不时瞥着手又移开。
那被什么利器划破的手，好好地被红眸专注的男人搭在手心，男人执着棉签，细致地涂抹碘伏，冷静的姿态像是对待一道数理难题。
赵昭不争气地脸红了，难捱的几分钟过去了，天臻放开他的手，收拾好物品放进塑料袋。
“好了。”
“麻烦你了，天臻。”
男人没什么反应，他矜贵的服饰衬得小资情调的咖啡馆都平凡起来。他目光寻找着，看见菜单后，望向青年。
“吃晚饭了吗？”
赵昭挠了挠脸：“啊……没有。”
“要在这里吃吗？”天臻问。
赵昭不想拒绝天臻，但又放心不下家里的情况，只好说：“啊，不了吧。”
“看来是我没有这个荣幸了。”
怎么这么说。嗯……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赵昭仓皇解释着：“有点事。”
天臻：“理解。处理完后，要和我一起吗？”
赵昭低下头：“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时候的想法。”
嗯……明明是他叫天臻过来带他走，现在他又不愿了，他真是太坏了。
急切的心情下，赵昭这般紧闭的蚌也张开了条缝：“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我也想和家人多待会儿。”
天臻眉尾落了点，是略微放松的情态。
是情有可原的理由。
他略带调侃：“尊重你的选择。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这次当然不可能拒绝了，赵昭笑了笑：“要。辛苦天臻了。”
乘上摩托车，在到达小区门口时，赵昭便叫了停。之前他深陷泥潭，对外界不太注意，现在看着这老式小区，再联想到更为破旧的内里，心里生了窘迫之情。
他喊：“就在这里停！”
天臻止住摩托车，看着青年跳下来。
青年提着药品，扬起大大笑容：“超级感谢你，天臻。”
天臻看着他：“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来找我。”
青年应声：“好——”
他往前走，身后的轰鸣声响起，越来越远，绷着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他看了看手机上和天臻的聊天界面，心里感叹：天臻，真耀眼啊。
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半，离开有两个半小时了，赵昭站在门前，将一口气沉进心里，敲了敲门。
女人打开门，有些不自然：“你回来了。”
赵昭在玄关脱鞋，“嗯。抱歉没打招呼，刚刚出去了会儿。”
女人：“没事没事。”她钻进厨房，里面传来煎炒的声音，应该是一直在等他，见他回来才做饭。
赵昭意识到这点，鼓着腮帮子慢慢往外吐气。他来到关着的卧室前，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赵昭走进去，发现鼻尖通红的少年在一盏台灯下，阅读着课外书。显然，他在逃避这个世界了。
赵昭走出去，给妈妈和少年都倒了杯水，他把水递给少年。少年小狗般可怜的眼神看了他眼，吨吨吨地把温度适宜的水都喝完了。
赵昭又出去，正倒水呢，却发现少年在找新杯子，等在一旁，见他倒完后，便接过来倒着。
然后将新杯子递给他，别扭着：“你也喝。”
赵昭觉得他有些可爱，莞尔：“谢谢。”
两人回到卧室，少年坐在座位上，嘀咕着：“妈妈今天说话好过分。”
他趴在胳膊上，声音开始哽咽：“她说她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呜呜。”
赵昭顺着他的背：“我妈妈也这样说过。妈妈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真的吗？”
“嗯呢。”
少年抬起头，擦干泪水：“你今天是不是听到妈妈说的话了才走的？”
赵昭思考下，点了头。
少年紧张解释着：“妈妈乱说。跟你没关系，我早有这个想法了。”
他仰起头巴巴地看着赵昭：“希望你不要介怀。”
他语无伦次：“你很优秀，我觉得敢于走出去，能把自己养的更健康，能自己赚钱，会做饭，会做家务，已经很厉害了！这也是我向往的样子。”
赵昭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你在我眼中也很厉害。”
少年一把抱住赵昭，头靠在他的腰侧。赵昭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心灵也变得宁静。
门被敲响，少年不安地动了下，外面女人说：“吃饭了。”
两人走到客厅，菜弄得很丰盛，一看就是费时间费精力的。虾球、茄子肉饼、鱿鱼须，都是他们喜欢吃的。
女人将筷子放好，三人开始吃饭。
少年看着菜后目光亮了下，眼中划过一道内疚，面对女人的夹菜，虽然板着脸庞，但谁都看得出那是勉强维持的。
而当筷子将炸虾放到自己碗里，赵昭眼眶微酸，他吃下虾球，还是熟悉的味道。
多久没有吃到了……
赵昭默不作声吃着。三人吃完，赵昭起立：“我来洗碗吧。”
洗完碗后，女人刚从卧室出来，赵昭知道，她是去道歉了。果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他，女人也坐在旁边。
“赵昭，今天的事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那样的话的。是妈妈说错话了。”
虽然很想说“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奇怪’这个词，可你还用它来伤害我”，但赵昭却觉得没必要开口了。这个词不是说他，只是说当初的他。女人道歉是因为指责他给少年带来休学的负面影响，但赵昭事实上同样担忧这点。
他生气只是因为“奇怪”这个词，而这个词也不是形容他的，他只是将自己代入了过去的自己。
可妈妈不是这个妈妈，他也不是少年。
虽然是过去的回放，但从他到来的这一秒，便注定不一样了。
或许，就算没有到来，也依旧不一样。
真奇怪，明明知道这个事实，可依旧在他们身上投注相似的情感。
“赵昭。”女人叫道。
赵昭回过神：“没事的，妈妈，我没有挂怀。”
他想起他的妈妈抱着他，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孩子。他没有欺骗少年，只不过这是还未发生的事罢了。
女人忧虑地看着他：“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几年后的你好像变得陌生了。”
但几年前有关妈妈的记忆却如光碟般，在他脑海中重新运转起来。
赵昭宽慰这颗母亲的心：“妈妈，我只是变得成熟了。”
或许他的妈妈，在几年前，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会是这个反应？
真好，早已宣告没有续集的影片多了猜想的插曲。
……
关上门，看着心情明显好了不少的少年。
“你原谅她了？”
少年撅了撅嘴：“妈妈嘛。虽然很生气她说话伤人，但是那是妈妈啊。”
“妈妈一个人养我很累的。妈妈都没有钱给自己买新衣服，妈妈工作了很久很累了，可依然给我弄好吃的。妈妈……唉总之，不能怨妈妈啊。”
赵昭：“这么好说话，那叫爸爸来打你，你不气了？”
少年咸鱼：“气又能怎样，我也有错。总之……妈妈是爱我的吧。”
门又响了。
女人打开门，略显窘迫地站在外面，“吃蛋糕吗？”
桌上放着蛋糕，女人解释着：“本来是昨天回来路上买的，但是到家你们都睡觉了。而今天，又发生这样的事……”
少年又歉疚了：“妈妈……”
女人笑了笑：“只要你们开心，妈妈辛苦点没什么。”
唉——赵昭无声叹了口气。
少年抿唇：“谢谢妈妈。”
他眼里藏着期待。赵昭知道为什么——家里不算富有，吃蛋糕什么的总是有负罪感，可妈妈主动带回来了！
少年撩开塑料袋：“诶，怎么只有两个？妈妈你不吃吗？”
女人笑着：“妈妈看你们吃就可以了。”
唉——赵昭又叹气了。
她总是这样。
赵昭：“我们两吃一盒，妈你单独吃一盒。”
在成年男性的坚持下，女人拗不过，拿着巧克力樱桃蛋糕温和地笑着。
蛋糕不是几寸几寸的圆形蛋糕啦，只是一个三角蛋糕罢了。在“我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回”的借口下，赵昭顺利让少年吃了那块插在上面的巧克力和樱桃。
女人忽然道：“早知道我买个大蛋糕了，但回来路上只有这些了。”
赵昭和少年异口同声：“没事的妈妈。”
赵昭垂眸用小勺子挖着半截蛋糕，这些场景在他过往的记忆中发生过无数次，他就像看回放的影片般默默体验这一切。
女人又道：“其实这个蛋糕，是专门庆祝你的到来的。”
赵昭捏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他盯着稀里糊涂的奶油，长长叹了口气。
唉——
视野被盈在眼眶的泪珠模糊。
时隔多年，他又再次感受到了母爱。
……
闭上眼，妈妈的音容笑貌宛若又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