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于地面上游行的蠃鱼来的声势浩大,凉落祈几人穿行于村庄中才注意到庄中的村民都在直勾勾望着海水,汹涌而来却不为所动。
直至首当其冲的蠃鱼挥着羽翅张开嘴嘶鸣了一声,随之数十尖厉刺耳之声穿刺着几人耳膜,震动着村民脚下的大地:“呼——呼——”
“呼——”
“呼——”
……
兽群尖细锐利之声混在一起纷乱聒噪,一层接着一层叠加起来让凉落祈几人十分不适,衡雾寻冲在最前面正双手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地后退,付逍握着大剑也被这声音吵的东倒西歪。
急要之际,一道蓝光乍现从衡雾寻身旁擦过。
“一别沙迷!”
衡雾寻认出了那黑缨长矛,正是听夜的神器挟裹着灵力直入蠃鱼群。刹那蠃鱼被长矛打散,尖鸣声顿时弱了下来。蠃鱼摇摆着鱼尾将身后引来的水拍起浪花,水浪波涛汹涌,堪堪倾泻而下。
“是水降羽!水降羽又来了!”
这时有村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透过破败房屋看到了不远处的海浪,霎时都慌了神,纷纷往家里跑,边跑边哭喊:“渊神大人!渊神大人会保佑我们的!”
“渊神大人呢?!听夜大人呢?!”
蠃鱼的叫声本就影响心智,付逍本相是凡人抵抗力原本就弱,嘶鸣声消下后刚刚有所缓解又听到了村民的哭嚎,一时顿在原地。
衡雾寻和听夜都是神兽,这会儿虽听得脑子仍在嗡嗡作响,但在击散兽群后未停下脚步。
听夜收回长矛,握柄处一别沙迷四个字连成一体正隐隐发光。衡雾寻对付逍喊了句回去便跟去听夜身边,付逍烦躁地挠了挠头四下寻找凉落祈和十倾曜的身影。
凉落祈在听到那阵尖锐声后头痛欲裂,脚下不稳被十倾曜扶着落到地面。他揉了揉头想摆脱刚刚听到的声音,无果后努力辨别着蠃鱼的位置道:“……衡兄他们……”
十倾曜抬头看着错落有致的瓦屋已见不到几人身影,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宽慰:“听夜也过去了,无事。”
“小十,我听到了别的声音……是杂音……”凉落祈头疼不是被蠃鱼的叫声影响的,而是被另一团声音困住的。
那团杂音里有男有女,有妇孺有孩童,他们好像在祈祷着什么,又似乎在哭诉什么,各种各样的人声掺杂在一起,喜悦,尖叫,得意,哭喊,愉快,愤怒……
凉落祈不曾听到过这些,他在想这是不是临鱼村民的声音,甚至还怀疑是不是那些蠃鱼发出的。
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摇了摇头。蠃鱼不会学人,且它们不是群居兽种,以现在看到的数量,十分古怪。
涌入脑海中的杂音让他来不及思考,单是听到这些声音就让他头痛欲裂。杂音游走在他的脑海,他感觉抓住了点什么东西,又转瞬即逝。
凉落祈强撑着精神想努力理清楚杂音的由来,换来的是更严重的痛感。
“……”凉落祈紧紧闭着眼睛,捂着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祈,没事。”十倾曜的食指抚上他皱起的眉头,凉落祈喜欢揉他眉头的冰凉触感,他此刻几乎没什么意识可言,一切凭借本性行事。
他抓住十倾曜的手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手还是这样冰”还是往自己额头贴去,企图能够缓解一些疼痛。
一只手不够,凉落祈反握住了正捧着他手的,十倾曜另一只冰凉的手,又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十倾曜脸色沉了沉。
他犹豫了几瞬,嘴边的话呼之欲出。良久,死死绷着嘴慢慢张开,最终喊出一个名字。
前方一片动荡,听夜重新布好了结界。匆忙中他没有设下缺口,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缺口是什么,这样的结界很脆,撑不了多久,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衡雾寻背着手大剌剌的望着地下死了数只蠃鱼,又望了望结界外正游走的蠃鱼,最后目光落在了听夜身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衡雾寻想着多少也要有点作为,便想着不然点指成风将余下的蠃鱼卷走。
向前走了两步见到它们离开快得惊人,羽翅扑棱两下就飞了起来,衡雾寻见状骂骂咧咧地拿出了千机万算对着它们挥了挥道:“这怪东西怎么还会飞啊?!”
蠃鱼鱼身通透小巧,身长不等,约莫一尺,鳞片坚硬,呈红蓝色,在光下流光溢彩。身侧生了对同身长的鸟翅,羽毛尖端雪白,所过之处皆发水灾,故被凡人称为水降羽。
蠃鱼游速很快,能轻而易举地躲过杀器一别沙迷的攻势,但若是衡雾寻在此刻手中夹着的名为“千机万算”的铁球,就另当别论了。
“白虎神,你要用千机万算?!”听夜回过头来盯着他手中铁球,绷着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赞同。
银灰色底,柳叶纹,是衡雾寻飞升后所得的神器——千机万算球。由极其难得的灰玄铁铸成的铁球共有十颗,其中八颗球上各雕刻有六条柳枝,一条柳枝上有十二片柳叶,一片柳叶含有十二枚银针。
银针淬麻药可麻痹对手,值得一提的是六条柳枝里又有三条是红色柳枝,这红色柳叶中含的银针都有毒,主杀。
衡雾寻并不在意听夜的态度,相反,听夜越不赞同,他就越要干。对着听夜露出虎牙一笑后,指间夹着的铁球便脱手而出。
那是一颗六条柳枝全为红的千机万算,其上血红色柳条的光泽鲜艳夺目。衡雾寻走出结界站到听夜面前:“你有结界,你怕什么。”
另外两颗是浑身血红的千机万算,其中藏着剧毒。与其他八颗不同的是血红的千机万算一旦注入灵力便敌我不分,结界也护不住他们。
这是衡雾寻在战场上也不会轻易使用的杀器,照常理说他俩应要退到百步之外,离得这么近其实很危险。
天帝来了,也是要避三分的。
听夜不可能无缘无故遭这糟心事儿,他没反驳,收了长矛默默地退回结界中:“你好自为之。”
衡雾寻:“?”
村民们仿若惊弓之鸟,在看到海水和蠃鱼时四下逃窜,听夜并未在此地多停留,对衡雾寻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转身就离开了。一部分听到了听夜的声音,一部分看到了听夜的身影,村民们瞬间安心了大半。
“不是你……!”衡雾寻感觉自己好像正中听夜下怀,顺了他的意!
刚刚那眼神明摆地在说:白虎神,你终于履行你身为战神的职责了!
他履没履行轮得着他说?!
付逍缓了过来,目光涣散地落到了远方,一直持续到瞳孔转动到那一黑一白的身影上。
他眨了两下眼,模糊不清地看着黑在上,白在下。他又眨了两下眼,在意识逐渐恢复,眼神逐渐聚拢后,这次他看得清楚了一点,白在上,黑在下。
他还看到了红色的花瓣,正围绕在那白衣周围,最后又飘到黑衣身旁。
“……啊,凉兄十兄很有精神啊……搁那儿玩儿……扮家家……?”
付逍反应了一下,忽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连忙爬起,中途不小心踩了一下自己的破烂外衣差点给自己绊倒,就要奔着两人跑去。
操了,那哪儿是玩儿过家家啊,那是在玩儿命啊!
凉落祈此刻以绝对优势将十倾曜压在身下,十倾曜也仿佛早就料到这个局面,只是盯着他,被他单用右手缚住了双手,一动不动。
“十倾曜……”凉落祈启唇呼唤了一声十倾曜的名字,笑得虚弱又温和,“又见面了。”
这次付逍切实感受到了众神口中凉落祈那股高云端月,出尘不食烟火气的冷意。
凉落祈并未在意来人,可以说他眼中此刻只有十倾曜一人。
他借着锁他双手之力,左手慢悠悠的捏着十倾曜的神器——花尸折骨。花瓣仿佛被他禁锢住,呈规规整整的条索样,一端在他手中盘旋,另一端弯曲在两人周围,末尾堪堪自十倾曜后颈下穿过。
凉落祈垂眸望了一旁一眼,微微歪头思忖了片刻,将手中花尸的一端向右侧一抛,花瓣顺着霎时立了起来,自主地绷直了身子,顺着他丢去的方向定在了空中。
“花尸……许久不见你拿出来了。”花尸折骨有自己的灵识,这会儿被凉落祈盯住一动不敢动。
“怎么,不认识我了?好像是多了一点。”凉落祈的揶揄并未起什么作用,见面前一人一物无动于衷后,他阖眼轻叹一声。
片刻他抬眸向其尾端伸伸手,手指轻勾两下示意,花尸尾端则温顺地回到他的手中。
眼神挪到了他的脖颈的花瓣,凉落祈轻笑了一下,把玩着花瓣的手猛地向左边一拉。
一左一右的花绳自十倾曜脖颈处交叉,在绷直的那一瞬四散开来,花瓣擦过十倾曜的脸庞,也掀起了凉落祈的长发。
“嗯,惊喜?”
凉落祈特意补充了一句。望着那还完整的脖子,兴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抬着的手停了一停。
对着十倾曜的眼睛他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手腕一转将攥着的花尸随意向地上一丢,又落手遮住了身下人的双眼,无厘头地继续开口:“嗯——这样看的话应能普通些了?”
十倾曜长得很好看,那双瞳色他也很喜欢。
“……是吗。”
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凉落祈瞳孔灵力流转,他嘴角含着笑,眼中笑意又未见半分。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夸赞道:“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最好看的。”
“……”十倾曜没了继续同他说下去的意思,冷淡回道,“你这次说的话很多。”
凉落祈想了想,拿开手撑在地上弓下身子同十倾曜离得近了些:“嗯……兴许是这么快就再见面了的缘故?”
付逍看着眼前一幕人都僵在了原地。
十倾曜在呛凉落祈,凉落祈想用十倾曜的神器杀十倾曜?
神器一旦择主,无论主人品性如何都绝不会背叛,付逍想出手阻止,但他根本就动不了。
面前的凉落祈清冷得一尘不染,但付逍总感觉他透着一股诡异。自始至终,哪怕他间隔他们仅仅五步远,凉落祈也没有看他一眼。
仿佛根本不屑在意。
人的情感更偏向感性,总能精准地感觉出一些微妙的东西。
凉落祈伸手碰了碰耳上的翎羽,杂音顷刻在脑海中消失。像要抽一团缠乱的棉线,怎么理都理不顺,还打出几十个死结,他这动作相当于这团混乱的毛线他也不顺了,干脆整团一起取出来。
毕竟这声音吵得他很头痛。
紧接着,在十倾曜的注视下,在付逍的目瞪口呆中,凉落祈对着身下人缓缓化出了负雪星河。
千机万算精准命中了大部分的蠃鱼,末了衡雾寻还是换成了黑铁球,若不是他们鳞片坚硬,估计这会已经全都死在千机万算的毒下。
神器认主不会伤主,衡雾寻知此情况,站在原地优哉游哉地数着地上的已亡的战利品。
“一只怪东西,两只怪东西,三只,五六七八……”
还没数几只衡雾寻便感觉目之所及渐渐变暗,他疑惑地抬头,看到了一面巨大的,直挺挺的水墙。
衡雾寻脸都白了,暗忖这水降羽怎么这么闹腾都死了还不忘了整活事,他明明杀了这怪东西,怎么海水越聚越多?!
听夜在不远处刚刚安顿好最后两个村民,抬头看到那面波涛巨浪时也愣了。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危急的时刻身体总是比脑子先行一步,衡雾寻转身就跑到了结界里,嚎着几人的名字呼救,最先喊的还是:“救命啊凉兄十兄——!”
此时两人置若罔闻,凉落祈握弓的手将弓按在十倾曜的胸膛上,锁着十倾曜的手干脆连着他的一起拉开了弦。
青白的光点在负雪四周发散,又汇聚成点,羽箭一点一点随着开弦渐渐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