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为他恨吾吗?”冷剑白狐的声音不大,却好像顺着风传出去很远,柳扶月听到了。
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你这句话不该问我,你该问,你死之后,你母亲会不会怨你杀她亲兄。而这个问题,是我无法回答你的。”
“……吾明白了。”
风呼呼吹过,掀起她的帷帽,一瞬间又落下去。冷剑白狐看了她背影一眼,背着金鳞蟒邪,转身追上花信风的脚步。
谈无欲果然死了。
柳扶月本来兴致勃勃带来的野餐布,最后给谈无欲裹了尸体。
知道他不会真的死了,柳扶月也不舍得就这样把他的身体下葬,于是买通秦假仙,让他从百棺机密门运来一副棺材放谈无欲的尸体。
柳扶月实在是感觉心累,苦境就是这样,好像意外太多,又总是遇到尸体。
处理完谈无欲的事之后,又过去了好几天了,早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金太极又忽然出现了,听说是得了什么很重的病,史箐箐、素还真都在想办法医治他,那个据说是龙骨圣刀真正的主人的万俟焉很看重金太极,所有人都在一边寻找龙骨圣刀,一边想办法救金太极。
网中人没被找到,应该是成功把龙骨圣刀藏进魔域了吧。
回到奇幻海,从前基本不用的议事大厅现如今是整个明月照千春里最热闹的地方,普九年和北窗伏龙各占据了主位下首一左一右两张桌子办公,频繁的有人进出汇报工作,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在这里吃的。
柳扶月其实有点困惑,她感觉奇幻海也不是多大,怎么就需要他们俩这么辛苦的处理事情呢?夙兴夜寐的,好像她是什么万恶的资本家一样。
她不敢踏进那扇门,只要她一进去,那两人就会开始汇报工作给她,要她拿主意,她说不出来的话,就一个‘哈哈~’,一个叹气,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让她感觉这两人坚信她的智商也很高。
柳扶月不想工作,只想摸鱼。
尤其是,她要网中人把龙骨圣刀送走的事忘了跟这两人商量了,站在门口便感觉莫名的心虚……
“哈哈~夫人终于舍得回来了?”
一听哈哈,就知道是普九年,柳扶月心虚的站在原地。
“听说夫人去无欲天,遇到花信风与冷剑白狐,这两人将谈无欲杀了?”
说起这件事,柳扶月有点难过,点了点头:“你们已经知道了,唉……江湖事变得太快了。想当初,冷剑白狐也曾为谈笑眉要杀欧阳上智,如今瞧着,倒像是六亲不认了。”
普九年道:“花信风是魔龙八奇之一,冷剑白狐是天虎八将之一,看来冷剑白狐应是倒向了魔龙八奇。对了,夫人与冷剑白狐有旧吗?”
柳扶月道:“并非如此,我只与他母亲谈笑眉略有交情。”
普九年噢了一声,那边曲怀觞放下手中文书,摇着扇子过来:“普九年你未免管的太宽,夫人的私事也要一一问清楚。”
普九年哈哈两声道:”此言差矣,夫人既是奇幻海之主,私事也是公事,为防夫人被有心人蒙蔽双眼,少不得要白姑娘、弯月姑娘、你、吾,为夫人仔细探究,免得夫人受骗。”
曲怀觞道:“夫人孀居在家,难免有流言蜚语,需要有自己的时间与空间,你我当恪守本分,而不是像个老妈子一样事事掌握。”
这话……柳扶月不爱听了,虽然她确实需要私人空间,但是也确实需要被管着啊!她又怕贸然插嘴,暴露自己没什么文化的事。
于是笑道:“无妨无妨。我能请二位来此,便是有自知之明,细节,细节很重要,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去问我身边跟着的人。我不介意。”
她都这样说了,普九年和曲怀觞也不再多说什么。
曲怀觞道:“夫人要不要先进来用一杯茶?处理了无欲天之事,夫人可还有要事要做?”
柳扶月叹息一声:“这些事太多、太麻烦了,过几日我要去儒门看看孩子,这几天就让人收拾东西,奇幻海就先交给你们两人了!”
说到休息旅游看孩子,柳扶月眼睛都放光。
普九年忽然道:“对了,夫人让网中人把龙骨圣刀送去魔域是有什么谋算吗?”
柳扶月笑容戛然而止:“……我说我就是怕麻烦,所以让他嫁祸给魔域,你信吗?”
普九年也叹气了:“夫人下次再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要与我们二人商量啊。”
曲怀觞表示认同。
”龙骨圣刀放在魔域,倘若被魔域之人得到,对于正道众人来说,又是一场大大的麻烦。虽然放在我们手里也是麻烦。夫人考虑的有理,只是下次不要这么草率作出决定,我们两人暂且商议一番接下来该如何做。”
魔龙八奇与天虎八将之事十分复杂,其中掺和的人又大多武功高强,奇幻海参与进去恐怕不好。
柳扶月沉思片刻道:“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捅素还真一刀解解气,但一切还是以奇幻海的安危为重,倘若无法完成,我也不会强求。”
曲怀觞道:”解气?夫人与素还真有什么恩怨吗?”
“是,有怨。”柳扶月进入议事厅,示意他们把门关上:“当初我怀着孩子被人追杀,先夫只与我分开了一会儿,便遭了网中人毒手。我不知他死讯,独自在破庙生产,一直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后来天亮了,素还真派人来帮助我,他把我安排在百棺机密门内休养,我托他帮我寻找我夫神秘客。他拿了我的好处,嘴上答应了,却不告诉我实话。他早就知道神秘客已经死了,尸体甚至就被他放在百棺机密门之内,可他始终没有告诉我……”
说起这件事,柳扶月还是会委屈的掉眼泪,普九年哀叹一声:“当年这件事,以及后来夫人杀了网中人之事,吾略有耳闻,只是不清楚这其中竟然还有这番内情。”
曲怀觞敛眉垂首道:”抱歉,吾不该问。”
柳扶月自己倒了杯水平复心情,无奈道:“都过去了,你们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我说过,我的事你们都可以知道,这是信任与托付,也是因我无能……”
普九年道:“诶~夫人哪有无能?为君者,本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识人善任便是夫人之能。何况,夫人能观过去未来,知人所不知。”
柳扶月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有用:“不过是偶尔能窥得些许事情罢了。”
“吾被缺心偷心,也是夫人所知?”
“没错。”
“便凭这一手也足以令人侧目了。”
曲怀觞道:“夫人与太学主……也有交情?”
“……这个,很难说到底有没有吧,但的确是他向我推荐了你。”
想起太学主那张硬汉脸,又想到他越来越男鬼,柳扶月只觉得伤脑筋。
两人不再问这些事,熟练的从书案上一大堆折子里拿出了文书和情报。
“?”
不是,这就要开始了吗?
普九年道:“夫人,这是吾筛选出的情报,需要您知情。”
曲怀觞道:“夫人,这是吾与普九年商议出的税法、土地法、海洋法,需要您过目、熟知。如有疑问,也可及时提出,吾二人好做修改。”
“……哈……哈哈哈……这,这些我都不太懂啊……”不要啊,她不想看那些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啊!
“无妨,我二人会为夫人解惑。”普九年无视她的挣扎,笑道:“身为一方之主,若连自己所掌管的地方如何被管理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失职了吗?”
是啊,身为一方之主,怎么能连自己国家都法律都不清楚哪,至少也该熟读才对。唉……一想到又要学习,柳扶月就感觉得了上学综合症,压抑的不行。
她也是混到一方之主这个地位了,好好好。
“……好吧,你们两个商量一下排个课表吧,不要让我早起,不要太密集,多给我整点户外活动,对了,既然要学的话,不如把绘画和音乐也加上,陶冶情操。”
这点小事对普九年和曲怀觞来说,自然不值一提,轻松答应。
柳扶月又道:“还得想办法给我那个院子加固一下,加点魔法,你们明白吗?”
“?”
“?”
二脸懵逼。
“魔法?夫人的意思是?”
柳扶月有点烦恼:“就是附魔,只要我不同意,谁都没办法进我的院子、我的房间,就算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功高手也不行那种。”
普九年心下一沉,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有人夜闯香闺,在他们两人的管理下,居然出了这种纰漏!
曲怀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大大的不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二人想办法吧,这段时间,夫人可以先与白姑娘同住,吾会加强警戒,如有不长眼之人擅闯,夫人一定要告诉吾!”
柳扶月点点头:“行,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休息一下。”
先学习还是先去看孩子,好烦恼啊……
柳扶月一进了屋便不再顾及形象,直接趴在了床上,抱着枕头。
责任很重要,孩子也很重要,她开心也很重要,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她嘟着嘴哼唧了几声,在温暖的被子上趴着又有些困意了。
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闻一声轻笑,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从床上急急忙忙的坐起来,环视四周,却不见什么,是幻听吗?
柳扶月不知道,于是又仔细的把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正当她一脸疑惑,放松下来的时候,忽然又听见笑声了。
经典的黄大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黑衣白发的太学主又一次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她面前。
“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柳扶月皱着眉。前几次还知道要趁天黑,背着人,今天大白天就来了,生怕她寡妇门前是非不够多吗?
太学主泰然自若道:“吾来了几次,难道你连一杯茶也不肯请吾饮吗?”
柳扶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茶是小事,不值当什么。只是我不太想和你共处一室。请坐吧,以及,你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太学主喝了口茶,这才说道:“中原如今是是非之地,吾出世时机未到,本不该来,只是……”
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清澈的脆响,水波摇晃。男人的大手骨节分明,肤色苍白。
她不知该看哪里,瞥了眼那只手,心头莫名一股压力:“只是什么?”
“只是你一介柔弱女子,在这江湖上难免受损,吾心爱你,所以十分不忍。只要你愿意,吾可以带你走,届时天高水阔,沧海桑梧,每一处,你都可去得,你的孩子在儒门也能有更好的前途。”
太学主绝对是在说瞎话。
就他离开学海无涯之后的居住环境,狗都活不下去。
柳扶月脸色一变,垂首用帕子点了点眼睛:“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介孀妇,怎敢攀折高枝。何况,与我牵扯的男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太学主不怕被我克了吗?”
男人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道:“噢?吾愿陪夫人赌一次,夫人若想要吾的命,又何妨一试呢?”
柳扶月看着他道:“陪我?这算是好处吗?”
“夫人想要什么好处?”
“你是否要带我去儒门?今日我是否有拒绝的权利?”
“不一定是儒门。事不过三。”
“那我……要好处。你要保证奇幻海的安全。”
“哈哈哈哈哈!与虎谋皮,夫人好胆色。只是可惜,脑袋不够灵光。”太学主笑完,道:“吾给你的印信难道是要你转交给曲怀觞的吗?”
印,执政所持信也。从爪从卪。凡印之属皆从印。
听他这意思,这枚印信应当能量不小。这才像话,不管是追求还是有所图,总得先付出才行。
那枚印章现在应当是在曲怀觞手里,过会儿她需得去交代一番,对,还有谈无欲之事,无论他真死假死,都得告知素还真一声。
“好,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有些事要做,需得等我做完我才跟你走。并且,我跟你走了之后要去看孩子的话,你不能阻止我。”
太学主没有意见,淡淡评价了一句:“此乃理所当为之事。需要吾陪你一起吗?”
柳扶月想了想:“需要。”
于是柳扶月领着太学主又回到了议事厅,普九年和曲怀觞正在里面伏案工作,偶尔讨论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