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了解情况后,慕汀夷很快知道,万俟芊带着潼,从岱渊入北域后,在坠龙岭箬淮山附近就碰上了霍岩他们。
彼时的潼只是神魄状态,几乎与平凡的人族幼童一般脆弱。万俟芊虽然修为不俗,但第一次面对邪灵完全没有经验,加上她的妖术也不足以对邪灵造成有效伤害,很快被重伤落入水中。
醒来后她担忧潼的安危,即刻回去找他,万万没想到刚回到箬淮山附近,再次遇上了邪灵。
对方简直穷追不舍,无法,她只得一路逃亡,最后跳入青川,一路西行,最后因伤势和妖力耗尽昏迷,被人救上了岸。
“邪灵体质十分特殊,无论我以什么妖术,都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反而自己妖力倾尽,人间灵气稀薄,恢复太慢。后来,我甚至被挖走了鲛珠,虽然最后是惊险逃脱了……”
万俟芊叹气,“鲛珠于鲛人而言,就像人类的灵核,只不过我们能随意吞吐而已,但没有了它,我不能离开水太久,更别说施法了。”
西域的风带着尖锐的沙尘,吹在脸上刮得人生疼。不过慕汀夷还是掀起一点幂篱的皂纱,露出艳丽甜美的脸:“你的意思是,当时还有一只邪灵追你?”
“是的。”万俟芊说,“它是我返回寻找潼时才出现的,不知是不是我第一回受了伤的缘故,我觉着这一只比先前两只都要厉害不少。”
慕汀夷与万俟芊对了一下时间,又询问了手臂上的潼,基本确定邪灵追杀万俟芊的那天,正是她顺着梨蜘蛛找到地下室的那个晚上。
也就是说,如今潜藏在棠阙的很可能就是附身冯逍遥的那只!
不过,它要万俟芊的鲛珠做什么?现如今潜藏在西域又有什么目的?
慕汀夷正待继续询问,忽而察觉有人走近,下一刻,一个声音沉沉道:“你是何人?!”
说话的是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虽不及谢孤衡那“妖艳货”绝色,但胜在端正俊朗,像邻家哥哥一般亲切,虽一身粗陋布衣,灰头土脸的,依旧能看出那副叫人信赖且放心的好皮相。
他肩上吊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鲫鱼,时不时甩着尾巴挣扎,想是刚打鱼回来。
彼时,他站在院门口,警惕地盯着这个不打招呼便入家中的紫衣女人,又看看只探出半个脑袋的万俟芊,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很快问:“芊芊,你没事吧?”
万俟芊摇头,但不知该怎么介绍慕汀夷,只得说:“阿数,我没事。这位是我故友,她不是坏人。”
“原来如此。”仇数面色这才稍霁。
午后起风,云起阳收,天愈发冷冽。
慕汀夷被仇数请入屋内坐好,又招待她一壶茶。她抿着口感艰涩的茶水,默默看着那一人一鱼。
仇数先将万俟芊抱出水缸,任水打湿自己的衣服。
鲛人的尾巴呈美丽的银色,鳞片层层覆着,鳞次栉比,比人腿还长出大半,仇数却抱得很稳,高高举着,没让她的鱼尾拖在泥地上。
仇数给万俟芊单独准备了屋子,她于屋内化出双腿,穿好衣服出来,仇数也将鲫鱼养在水缸中,与万俟芊说,晚饭再行烹煮。
慕汀夷静静看着这互相忙碌、却又时不时以眼神交流的二人,不由皱起眉。
这二人的关系似乎不错。
许是捕捉到她的审视,趁仇数去给慕汀夷热茶的功夫,万俟芊有点害羞地坐到慕汀夷旁边道:“君上姐姐,你别误会,我……我知道人妖殊途。”
慕汀夷莫名其妙:“做朋友罢了,扯什么人妖殊途?”
万俟芊怔住:“啊?不是……我跟他……那个……”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慕汀夷更不理解,有点嗔怪地说:“他于你有恩,又日日照顾你,你感激他也是正常的,我又非迂腐之人,不会歧视你们之间质朴的友谊的。不过尽早还恩于他吧,你又不可能一辈子泡在水缸里。”
万俟芊纠结地看着慕汀夷坦然的容色,蓦然发现这位女君的眼神除却锐利,其实细看到本质,嗯,是十分之清澈的。
于是她谨慎地选择附和,干巴巴地道:“是的,我与他有着十分质朴的友谊。”
慕汀夷又自觉地为万俟芊提供了不少人族修士会喜欢的物件,诸如玄铁、灵石、秘籍等,供万俟芊报恩之用。
万俟芊笑着谢过,说需要时再向她要。
不过,慕汀夷提点万俟芊,不仅只为帮助万俟芊斩断尘缘,还因为她想起关于仇数的一些事。
与原著中的李林一般,仇数的下场也十分凄惨。
这要先从这片土地说起。
中洲大陆的西域与从前华泽仙域的西北方很相似,大大小小十来股势力、国家、异族不断冲突、开战。
他们目前所在的西吴国,作为这众多小国中的一个,地域并不广,加上棠阙镇,只另有差不多面积的五六座城池,皇都离此镇也只有不到一日的脚程。
细数西域势力,唯有束梭国一方独大。若非有作为上将军的仇数一直镇守边疆,这个落魄小国早已被蚕食。
不过,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无法挽救衰弱的国运。
西吴国沦陷那日,仇数忠肝义胆,持剑守于城门到最后一刻,也为保护他此生最爱的公主程天玉离去,死于速梭国的万箭射杀之下。
不过亡国公主程天玉的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在逃亡路上她被谢孤衡所救,二人一见钟情。
谢孤衡为爱人剿灭束梭,在全城百姓的欢呼与祝福中幸福成婚。程天玉也成为谢孤衡庞大后宫的一员。
至于万俟芊,只是个戏份不多的路人角色,毕生从未离开过岱渊,也从未见过仇数。
这般看来,这劳什子话本里,谢孤衡与他后宫们感情之间存在的阻碍,基本没一个好下场,李林和仇数是这样,她慕汀夷也是这样。
无论是人是仙,都得落个惨死的下场,将三界腾出,供谢孤衡与那些女人谈情说爱,这劳什子的命途,着实叫人厌恶!
慕汀夷不免想到那个多日不见的男人,想必此刻定在哪里笙歌燕舞,美人在怀,逍遥快活!
脑海里随之浮现谢孤衡被些个美艳女子簇拥的香艳场面,气得女君失去了理智,将想象作真,狠狠握紧了拳头。
仇数端来煮好的热茶,与一碟干果,在她面前坐下,客气拘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客人,慕汀夷才是此间的主人。
慕汀夷平抚心绪,单刀直入:“万俟芊的鲛珠,你们可有下落?”
“有的。”仇数马上说,“前两天我偷偷带芊芊靠近过皇宫,她说鲛珠就在其内,抢夺她鲛珠的邪物说不准也在其内。”
“迟迟没动手,是因为对方实力强悍么?”慕汀夷问。
万俟芊的猜测应该没错,目前下落不明的邪神曾分出三只邪灵,附身霍岩的那只已死,而身处西域的这只,附身过冯逍遥,确实更加强大。
慕汀夷粗粗看过,仇数目前是金丹前期的修为,万俟芊无法离水太久,基本等同累赘,按兵不动也是合情合理的。
仇数的颔首验证了她的猜想,他接着补充:“不仅如此,皇宫戒备森严,我虽有能力硬闯,但实非良策。”
“硬闯?”慕汀夷疑惑,“你不是西吴国的上将军么?官衔这般高也没资格入宫?”
仇数有一瞬的错愕,没想到慕汀夷会对他如此了解,但被她冷傲无情的目光盯着实在压迫,令他没时间深思,尴尬地道:“其实……说来惭愧,我被革职十日有余了。”
革职了?
回忆话本内容,仇数可没有这一遭遇。
没有仇数领兵打仗,西吴国岂不是灭得更快?
这个国家的君王到底昏庸到了什么程度,居然做出将国家的顶梁柱撤了这等自取灭亡的愚蠢之举。
不过这些人间的纷争慕汀夷并没有打算干涉,如果不是看在潼的面子上,以及邪灵就藏在此地,她断不会与素不相识的这二人浪费一点时间。
慕汀夷对万俟芊道:“此番我也为那邪物而来,鲛珠我会趁机为你取回。”
万俟芊的欣喜还未展露完全,忽而与慕汀夷几乎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心枝……有反应了?!
下一刻,万俟芊捧着脸,眨巴着浅蓝的眼,有点无措地对二人道:“我的鲛珠,好像就在附近。”
——
西域的冬夜较其他地方都冷上许多,寒风刺骨不提,霜风中还带着常年都有的硌骨的砂砾,空气寒冷而干燥。
虽然程天玉在去年勉强筑基,且服下驻颜丹保容貌多年不老,但今夜依旧对自己的肌肤产生了不悦,叫宫女早早备下特质的奶浴,又以上等浴盐涂抹娇躯,锦帕细细擦拭。
见公主露在浴池外的肌肤透诱人的粉,像成熟的蜜桃好似能掐出水来,侧脸宛若谪仙下凡,秀如玉雕,宫女由衷地感慨:“公主真是太美了,婢子都以为看见仙女下凡了。”
程天玉很是受用地弯起嘴角,淡蓝的凤眼流露藏不住的得意,又听宫女道:“不过公主怎的今日突然想沐这奶浴了?”
另一边给程天玉擦洗手臂的宫女笑道:“想必是因谢公子吧?”
“可是今日曹掌院携来觐见王上的那位谢公子?半日便传遍了后宫,都说相貌绝顶,气质不俗,对那什么机关术更是有独到的见解,就是王上都忍不住夸赞。”
“什么机关术?那叫灵械!比机关术可厉害许多!”
……
提起谢孤衡,程天玉笑容更是无法压抑。
那个男人的俊美,是她年长至今都不曾见过的俊美,身形颀长,面如冠玉,尤其那双眼,含万千柔情,她当时只是远远瞧了一眼,媚而不俗,惑而文雅,几乎令她在一瞬间疯狂地爱上。
程天玉本身的相貌也是倾国倾城,身材婀娜多姿,是西域诸国公认的美人,自小为她的美貌痴狂的男人数不胜数,多少王孙贵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可她对那些男人从来不屑一顾,唯有谢孤衡。
只是惊鸿一瞥,她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恋慕,仿佛她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来到她身边,宠她,爱她。
明日是她父王寿辰,她特意邀请谢孤衡前来。想到几个时辰后就可再见到她,程天玉不由露出餍足之色。
便是这时,屋外忽而传来宫女低低的声音:“公主,滕丞相求见。”
滕傅邑?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程天玉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仇数。
前几天,滕傅邑突然重提仇数贪污一案,道是上将军劳苦功高,只是贪污些许银两,革职这十来天也足够敲打,与程天玉商议让仇数官复原职。
可当初搬出子虚乌有的“些许银两”,抄了仇数家的是滕傅邑,提出复职的也是他,程天玉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莫说仇数与程天玉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情谊,他无论是修为还是威信,在西吴国都是无可替代。
以至于诸多统率将领纷纷上书为仇数伸冤,到现在还有不少折子呈上,局势可谓胶着。
如此种种,让程天玉有些后悔,当时其实不该让父王下令革了仇数的职。
但这些年父王沉溺酒色不理朝政,权势一点点落到程天玉手中,但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她需要滕傅邑的帮忙,无奈只得照做。
此番滕傅邑变卦,程天玉虽然暂时琢磨不透,不过能让仇数回来,不仅能缓和她的些许愧疚,定还能安抚因仇数躁动不安的三军将士,为她夺得更多支持。
因此今日午后,程天玉亲自与滕傅邑寻得仇数,邀他明日赴宴,顺便官复原职。
仇数在短暂的沉默后,欣然接受。
程天玉对此毫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仇数忠心耿耿,并且与其他庸俗的男人一般,爱她爱得痴狂!
穿戴整齐,程天玉于书房见了滕傅邑。
中年人两鬓斑白,国字脸上的五官端正,是个稳重可靠的上位者模样。不过程天玉总觉得,这人实则衣冠楚楚,是个包藏祸心的野心家。
寒暄一阵后,程天玉懒得浪费时间,率先问:“丞相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滕傅邑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明日王上的生辰宴上,还请公主落座下官身侧。”
“这是为何?”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自当要挨着父皇,滕傅邑与曹振这位千机院掌院下首相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与丞相一起。
滕傅邑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阴狠,说:“明日宴会会见血,臣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