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什么秘密的,到了汪霁家门口,符苏也没说话,等汪霁推开院门,跟着就上了楼。
到了二楼客厅,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说:“我有点憋着了,先去趟卫生间。”
汪霁说他:“你不憋才怪呢,那么一锅米汤,汪姨就喝了一碗,剩下全让你喝了,不知道以为你渴了三天。”
“辣啊。”符苏笑了笑,关了卫生间的门。
等他洗好手出来,汪霁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个袋子,没拿也没打开。
“怎么不打开?”符苏问,抽了张纸巾擦手。
汪霁看他:“我也不知道你上来到底是为了给我看东西还是憋不住要尿裤子了来上个卫生间啊。”
符苏笑,坐到汪霁旁边:“倒也没那么憋不住。”
他伸手拿过袋子递给汪霁:“请吧。”
汪霁伸手接过。东西就套了个袋子,也没什么别的二次包装,他侧身盘腿坐着,拿起袋子抖了抖,里面的东西就落到沙发上。
他只看了一眼就笑起来,眼角弯出点弧度:“还真是啊。”
两人中间散着的全是照片,第一张就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春天,院子里的红山茶开得正盛,符苏对着面前的锅巴汤拍照,照片里隐隐能看见汪霁执筷的手。这照片当时拍出来符苏也拿着手机给他看了,可那时候看是那样,现在过去这么久,再拿出来看又是另一种感受。
符苏靠着沙发问他,还自己拿过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一杯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啊?”
汪霁把照片拿在手上,“啊”了一声,又说:“你还喝啊?对你的膀胱和肾好点吧。”
符苏说:“谢谢,我膀胱和肾都挺好的。”
又问:“你怎么猜出来的?”
汪霁道:“汪奕扬都说了是照相馆拿来的了,不是照片还能是什么?真要是别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这么直截了当问你了,那不觊觎你隐私了吗?”
符苏说:“万一是我隐私的照片呢?”
汪霁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你还能找汪奕扬给你洗裸照啊?”
符苏没想到他能这么说,笑了一声:“啊,不然你以为我那一柜子设备买来干嘛的,拍风景用不了那么些。”
“拍风景用不了,拍你□□就用得了了是吧。”汪霁嘴上和符苏玩笑,眼睛还盯在照片上头。
“别这么低头,颈椎要不要了。”符苏拿指尖点点他脖子。
汪霁依言抬起头,索性把照片摞了裸,背靠着沙发挨着符苏坐正了,一张张地翻看。
刚才散着还不觉得,此刻全部拿在手里感觉出厚度了,明明觉得自己回来没有太久,和符苏熟悉起来也没太久,但真把照片洗出来拿在手上,一只手差点没捧住。
照片太厚一沓,捧得他指骨疼,于是他看完一张就递给符苏,照片有些是符苏当他面拍的,有些他已经想不起来符苏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拿着那张香椿炒鸡蛋问符苏:“这张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没印象呢?”
符苏想了想,说:“你切面包的时候。”
汪霁盯着照片仔细看,还从茶几下面翻出来眼镜戴上了,他近视度数不高,平时看书的时候才会戴。
看了两眼果然在照片右上角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符苏正好拍到他站在烤箱旁边的一截腰。
“那这张呢,你偷拍我。”
照片是在符苏车里,汪霁坐在副驾,怀里抱着一筐子刚摘的桑葚,手上还捏着根雪糕的棍儿,脑袋抵在车窗上闭眼睡着了,从符苏拍照的角度能看得到他垂下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
符苏说:“偷拍吗?我光明正大拍的,手机都没静音,咔擦一声可响了,那样你都没醒,本来说回来的路你想开,我都开到你家门口了,喊你你还不愿意起来。”
那天摘完桑葚又热又累,汪霁和符苏上车后在车里吃雪糕,符苏选了个甜筒慢吞吞咬,汪霁拿了根绿色心情两口啃完了,啃完等符苏的时候直接就睡了,少见得睡得很熟,符苏后来把车停在他家院门外,就那样开着空调停了半小时汪霁才睁眼睛。
照片的意义大概就在这里,现在翻看着,那些一起经历过的当下觉得稀松平常的时刻又会重新浮现在眼前。这些照片大多都拍的是食物,都是两个人一起吃的,还很多是吃了一半的,不过他俩吃东西都挺讲究,吃了一半拍出来也不觉得不好看,东西哪怕咬了几口也还是规整的,反而更添一点寻常烟火气,静着的照片看着也都像是能动起来。
而食物之外,镜头四角或者是有些虚化了的背景里,总能找到汪霁。露出来的一点透着笑意的侧脸,伸手夹菜时突起的腕骨,占比或多或少,但都有他,和食物一起被框在符苏的镜头里。
镜头真的是挺奇妙的东西,这样拿着照片在手上,汪霁看着边边角角的自己居然有一种奇异的陌生,他也是此刻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手指挺长,左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从春天到夏天,待看到最后,符苏的手里捧满了,汪霁指尖只剩下一张。
这一张清晰度高了很多,汪霁把照片竖着摆正,是那天在符苏家的花园里,符苏拿着相机拍下的他。
天朗气清,整片墙的绿叶藤蔓流动如瀑,数不清的蔷薇花在他身后摇摇欲坠,他回过头,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落下光影,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都仿佛沾上了明光。
符苏的镜头第一次不是对着风景,而是对着人按下快门拍下的照片。
汪霁把这张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符苏在他旁边开口:“照相馆的小姑娘是不是偷偷给我p图了,怎么感觉和那天我在镜头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汪霁转头和照片上一样睁大眼,他眼睛平时看着虽然大但没那么圆,弧度是柔和的,但此刻睁大了就显得圆,瞳仁又大,是真正的葡萄眼,此刻这双葡萄眼瞪着符苏:“哪儿不一样?我明明就长这样。”
符苏看着他笑。
汪霁也笑,肩膀跟着颤:“是不是?我本来就长的挺好看的。”
“是,”符苏说,“前面的照片看两眼就拿给我,唯独看自己照片看这么长时间,长得不好看能这么舍不得吗?”
汪霁手上拿着照片腾不出空,拿手肘碰了碰他:“拍得真挺好的,你少逗我。”
但符苏肩膀硬,他碰上去反而自己有点疼,他曲起手肘,手肘上被叮的两个蚊子包露出来,还微微有些红肿,符苏低头看见了,问他:“药箱呢?”
汪霁眼睛还看着照片说:“电视柜下面。”
符苏起身去拿药。
汪霁坐在沙发上,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天天的都没反应过来,现在看着照片才觉得……原来都这么久了。”
一晃眼,竟然也从春到夏,小半年就这么过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和符苏,居然也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符苏单膝跪着在找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远了没听清,他没回话。
汪霁放下照片看他,符苏今天穿着件棉上衣和休闲裤,很简单,也不是显身形的布料,但穿在他身上就显得笔挺又利落。
他正拉开抽屉从药箱里找药,动作间筋脉突显,从手腕到小臂再到大臂,再隐进上衣的袖口,药膏和棉签拿到手,他关上抽屉起身,又坐回沙发上。
汪霁胳膊上被咬了不少包,符苏问他:“腿上有吗?”
汪霁闻言撩起长裤,符苏看见他腿上也不少,有些一看还不是才咬的,包消下去了,但还留着点点暗色痕迹。
被咬得太狠,连膝盖后面的关节处都有,汪霁自己看不到涂起来不方便,符苏拿着东西也没递过去,自己拿棉签沾了药膏往上抹。
本来汪霁看照片看得都忘记这回事了,这下棉签不轻不重地挨上去反而觉得痒,他想伸手去挠,符苏把棉签按得重了点。
“都涂药了还挠。”他看一眼汪霁。
汪霁下巴抵在膝上说:“蚊子包没事的,我小时候到了这季节浑身都是包,这才刚开始呢,等到夏天一过就好了。”
他小时候长得白,被叮一口特别显眼,又招蚊子,花露水都腌入味了也没用,蚊子就爱叮他,到了夏天身上没块好皮,穿着小背心小裤衩,露出来的白白嫩嫩的胳膊腿上全是红包,挠都挠不过来,有时候晚上睡觉都被痒的哼哼,他爷爷就也不睡,坐起来拿蒲扇给他扇蚊子。
“这种包越挠越痒,你挠破皮了晚上还睡不睡了?”符苏说。
涂完两只胳膊,符苏点点他膝盖,示意他伸直腿。
汪霁伸着腿叹了口气:“不挠也没法睡啊,我最近睡一会儿就得起,蚊子不仅咬人还特吵。”
他睡眠浅,有时候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唤立马就睁眼,醒来在屋子里转着圈的打蚊子,一晚上睡不踏实多久。
符苏听了皱眉:“你不关窗?”
“关啊,”汪霁又想伸手挠,被符苏拍开手,“关了也没用,山里嘛。”
住山里就是这样,虽然风景漂亮但到了夏天,各类蚊虫防不胜防。
“不过你家没有吗?按理说花园花花草草的最招虫了。”汪霁说着看了符苏几眼,符苏穿着长裤看不到腿,但露出来的胳膊倒都好好的。
符苏解释:“我家花园装了灭蚊系统。”
他家花园大,角落里装了雾化喷嘴,每天定时会喷洒天然的植物驱蚊液,也装了灭蚊机,当初建花园的时候还专门种下一片有驱蚊作用的天竺葵和万寿菊。
强大的金钱力量下,他在家里很少会看到蚊虫的身影,所以他也一直没想到,汪霁在家里会被咬成这样,平时汪霁怕晒穿着长袖长裤,他也看不到。
汪霁闻言愣了愣说:“那是驱蚊的啊,我那天看见了,以为你那么奢侈在家里装小喷泉呢。”
符苏涂好药膏拍拍他,让他换一只腿:“我在家里装喷泉喷给谁看啊。”
“我看啊。”汪霁弯起左腿,把右腿伸直,说话间没注意,脚腕搭到了符苏膝上,符苏顿了顿,没说什么。
汪霁嘴上还在讲话:“你自己没看过吗,突然的四处这么滋一下还挺好看的,特别是晚上,看着就凉快,跟滋我身上了一样。”
涂完药膏,符苏进去卫生间洗手,出来的时候站在汪霁卧室门边看了一会儿,卧室里那一面窗户正对着后面的山林,怪不得蚊子把他盯成那样。
客厅里汪霁浑身涂了药膏,怕药膏黏糊糊的弄脏沙发,他曲膝坐着不让腿碰到,一米八的个这样看着还挺显小,可能还有些痒,他忍不住又想伸手。
“不长记性。”符苏走过去。
汪霁听见声音举起手:“没抓,我就拿指腹蹭蹭,难受。”心里觉得自己三十多岁的人挠个蚊子包还被人看着,莫名有点害臊。
符苏看着他,也没坐下,动手开始理沙发上的照片。
汪霁以为他要回家,踩着拖鞋站起来,说:“回去了?我帮你一块收拾。”
他说着弯腰要去拿袋子,符苏挡开他的手:“这儿我自己收,你收拾你的去。”
“我收拾什么啊?”汪霁没听懂。
符苏把照片装进袋子里说:“衣服,毛巾,你晚上睡前要用的都带上。”
“啊?”汪霁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还懵着。
因为抹药,他衣袖和裤腿全撩上去了,符苏往他身上看两眼,开了口:“红彤彤的看着那么可怜,上我家看喷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