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春夺说坏了你还怎么用,不如现在就来用用。
正逢红枫似火的时节,闫春夺带孔祯和中天道,还有孔薇杨克一行五口去赏枫。那地带并没有枫林,不过有两颗如盖的老枫树,听闻已有百年。闫春夺望着苍古的老树,涌上心头的便是那句耳熟能详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不远处有一座寺庙,远远升起灰色的烟,看上去香火旺盛。孔祯提议去寺庙拜拜,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卷入寺中。
孔薇和中天道只是保持着对所到之处的好奇,而杨克看上去则是陪同家眷的心不在焉,闫春夺是云淡风轻。这其中唯有孔祯感触颇深。
孔祯给闫春夺求的护身符早在两人分别的那四年里不慎丢失了。这件事闫春夺跟孔祯讲过。孔祯听了很惊讶,他不是惊讶闫春夺把护身符弄丢了,因为闫春夺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说明护身符有护人周全。他只是惊讶这样的小事闫春夺也会告诉他,设若闫春夺不说,他也不一定会想起来这个物件的存在。闫春夺是一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实际把每件事都放在心上的人。
就像闫春夺怀里的荷包,孔祯知道他每天都会随身携带,那里装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他把孔祯揣在心上,孔祯不会拿这件事去戳他,反而格外珍惜他的这份珍惜。
闫春夺并不进大殿,他不是信教之人,故而不拜。孔祯进去后跪在蒲团上磕的虔诚,闫春夺则在树下等孔祯。
中天道跟着孔薇和杨克在庙里参观,他们说好了在门口集合的。孔祯出来望见闫春夺瘦削的背影,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追随的是一片落叶。孔祯静悄悄的走近,拉了他背着的手。闫春夺反应平淡的侧目看孔祯,孔祯朝他笑笑。他手里就多了一个护身符。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信菩萨。”孔祯带着千帆阅尽的沧桑,慨叹道:“我总觉得是因为我的符,你才来的。”
闫春夺抚摸着护身符表面的纹路,回说:“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孔祯一怔,菩提树下刮起了风,闫春夺背后飞扬的头发和猎猎的衣襟显得他岿然不动。他的目光有力的穿过狂风,孔祯被他慑住。他重复道:“为你。”
络绎不绝的人群穿梭此间,孔祯的余光里不再是流动的物景,他望着闫春夺,心定定的。他们像两颗石头,渐渐随着光阴的流逝扎根于土壤,他们甚至有可能长为一体,变成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们会长出自己的形状。孔祯心脏一紧,久久的凝望着闫春夺不说话,直到中天道来叫他们。
回去的路上,孔薇和杨克喋喋不休,闫春夺的话基本只对孔祯说,所以孔祯不开口,他也就不曾开口。孔祯没有不高兴,孔祯只是在独自消化那份厚重的情感,他觉得他爱了闫春夺很久很久了,他准备回屋关上门以后,问问闫春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如果有一万年,他们打算爱多久。
可惜孔祯并没有问出口,回到以后,杨克突然郑重其事的对着孔祯叫了一声兄长。孔祯并非长相稚嫩,而是杨克看上去就比孔祯年长,不怪杨克长得老成,他确实也二十有八,比起孔祯稍长几岁,这样叫来显得不伦不类。
孔祯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听见杨克向孔家求亲。
孔祯不知道是不是孔薇跟杨克说什么了,还是杨克觉得到时候了,可以向孔薇求亲了。孔祯愣在原地,还是闫春夺开口,要杨克择吉日叫人来提,以示郑重。孔祯这才回过神,跟着点头。他其实并没听清闫春夺跟杨克说了什么,他耳边鸣起嗡嗡的响声,及至闫春夺将他拉回房,他坐在圆凳上,一切才在他脑海中爆炸般呈现。
“怎么了?舍不得你妹子?”闫春夺为孔祯倒了杯茶。
孔祯茫然的望着闫春夺,闫春夺被盯着,不紧不慢的递给孔祯一个眼神,孔祯顺着桌面握他的手,像抓到救命稻草,喘气道:“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说说。”闫春夺倚着桌沿,并没有同孔祯坐在同一高度,他俯视的眼神扫下来,孔祯攀着他的视线,百般依赖道:“他怎么突然就提了?我以为……我以为还要个一年半载。”
“合适就提了呗。”闫春夺道:“去问问你妹子的意思。”
孔祯当真去问了孔薇,孔薇说好,孔祯不敢耽误他们。杨克也照闫春夺的吩咐,托人带了礼来。一来孔家只有他兄妹二人,再加一个外姓的闫春夺,和一个拖油瓶中天道,再没有长辈。二来杨克那边也是,高堂远在故乡,一来一回很是消磨时光,索性先成亲,等日后直接带着孔薇回去。
杨克有往家里去信,双亲很是赞成,孔祯也就不好说什么。
单看杨克并无缺点,家中富裕,当初辛槐园正是因为他有钱才不给他治腿。说起他那条瘸腿,可能就是他唯一的缺点了。
不知谁提起的,杨克娶了孔薇以后也要瘸着那条腿吗?不如借着闫春夺的光,再央求央求辛槐园,将杨克治好了,与孔薇完婚时也好看呢?
这件事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众人思索这件事,竟也忘了是孔薇提出的,还是孔祯亦或是闫春夺,难不成是杨克自己?总不能是中天道吧?忘记了起始,他们想的都不是原因,而是过程与结果。
孔祯虽与闫春夺亲密无间,却不肯为了这种事情向闫春夺开口。孔薇更不会去麻烦孔祯和闫春夺,她认为她不嫌弃杨克那条瘸腿,腿本就是瘸的,难道瘸了腿,他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吗?杨克只说孔薇敬他,他很是知足。两人的婚期便定了下来。
婚期很近,虽说不用八抬大轿,但要准备的孔祯样样都备齐了。他是嫁过一次的人,不,是两次。他竟被家中随处可见的鲜红的吉服,喜烛,嫁妆,给惹湿了眼。闫春夺笑着摸他下眼睑,说:“大喜之事,做什么哭鼻子。”
孔祯不理会他的调侃,而是在他宽阔的手掌中埋了埋脸,他说孔祯净撒娇,孔祯喃喃道:“时间过的真快。”
闫春夺附和道:“是啊,我总觉得你十九岁,时间像停在了那一年。”
孔祯突然又笑了,他抱住闫春夺,说现在就挺好。
孔薇与杨克成亲当日,孔祯请了辛槐园前来吃喜酒。辛槐园竟如约而至。孔薇二人拜的是孔祯与闫春夺,这日并不冷清,杨克求医时结识了诸多好友,而辛槐园作为女方来客,携了药童前来。
小犬和大狼被关了起来,怕惊扰来客。中天道眉间被点了朱砂,喜气洋洋的围着孔薇。在一片喧闹中,辛槐园看见孔薇穿喜服盖红盖头的背影,不知怎的想起辛腊月,心头一阵翻涌。要是腊月还活着,怕是早已成亲了。
等到月上中天,筵席散尽,孔祯陪着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叫闫春夺背着他去河边看月亮。孔薇本是要住到杨克家中去,但因杨克在此地也是借住,钱虽多,地却没买,当时盘算的是治好腿就离开这里了,没想到会成亲。孔薇不想早早离开孔祯,她夫妇二人便仍住这宅子,相当于院内多了一个人而已。
月光映得河面波光粼粼,空气潮湿,河边泛着水气的腥。孔祯倚着闫春夺肩膀,两人并肩坐在河岸,圆月在河里荡漾。
闫春夺问孔祯有没有听说过猴子捞月,孔祯说没有。他鼻息的酒气拂在闫春夺颈间,平心而论,酒气是浊的,不过因为是孔祯,一切在闫春夺眼里便没有那么难以忍受。闫春夺跟孔祯讲那是镜花水月。孔祯脑袋涨涨的,只听见花字,胡言乱语道:“花好,你戴给我吗?”
可惜时值秋季,百花早已开败,闫春夺道:“给你吸个梅花出来如何?”
孔祯说好,怎么个好法他又不知道。闫春夺微凉的嘴唇印在他脖间,用舌头吸,孔祯打了个寒颤,推着闫春夺的头说痒。闫春夺带着惩罚意味的用牙齿叼着孔祯薄薄的皮肉磨,孔祯吱唔着说自己难受,闫春夺方才松口,盯着孔祯细白的脖子看。月光亮堂堂,情事二三两。
“我的脖子有洞。”孔祯客观陈述,闫春夺沾湿他脖子那处,现在在风中渐凉,像被人挖了一个洞,孔祯盲目的感受着眼前的一切。
闫春夺发出一声轻笑,问:“你还有哪里有洞?”
孔祯指指眼睛,耳孔,鼻子,随后大张着嘴巴,发出一声嘹亮的‘啊’。那像医生拿着压舌板检查口腔,孔祯露出自己的咽喉,月色忽明忽暗,闫春夺出人意料的吻上去。孔祯在寒夜里的舌头有些凉,闫春夺蛮横的帮他暖热。孔祯短暂的失去思考的能力,闫春夺吻的他浑身发软,他在醉酒中竟未闭眼,他看见天上的月亮与他遥遥相望。闫春夺察觉到他的走神,恶意咬破他的舌头,铁锈味弥漫开来。孔祯脑热的抓着闫春夺的手,枯草刺挠着他的手背,他突然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洞。”
闫春夺手腕抵着干涩的泥土,失笑道:“这酒怎么不在夏天吃。”
毕竟夏日才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在外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