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春夺没让孔祯去,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再让孔祯兄妹二人心生嫌隙就更不妥了。
中天道开始变得很听杨克的话,有一日闫春夺看到中天道手上拿了□□法道的书,中天道是识字的,闫春夺问他书从哪来的,中天道说是杨克给的。闫春夺觉得蹊跷,他跟杨克素来不够亲近,也就不好问杨克书是从哪来的。孔祯倒是不藏着掖着,问了杨克,杨克说他以前贩盐的时候,从五湖四海来的朋友给的。
中天道在那本书的最后一页读到了不属于道家的法术,不,确切来说是邪术。那叫做血缚灵,是用自己的血束缚住自己要对付的人,催动咒语,好叫对方死亡。威力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对方死后自己也就活不成了,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中天道脑海中闪过一丝异样,很短暂,以至于他抓不住,也就任它过去了。他嫌那种书不够正派,后来也就束之高阁了。
入冬后千岗岭一片白茫茫,孔祯趴在窗边,看中天道和杨克还有小犬大狼在雪中玩耍。孔薇坐的位置旁边还有杨克生的一盆炭火。她在火光中的脸庞红润有光泽,脸盘也圆了些,周身散发着一种祥和的气息。莫名的,孔祯想起闫挽雨,这个名字离他们很远了,孔祯凑到闫春夺耳边讲悄悄话,问闫挽雨真是跟天道结合才有了中天道吗?他那时还以为是姜珀的孩子,孔祯戏看得多了,对富家千金与落魄伶人的戏码百看不厌。
闫春夺想了想,据现在中天道的奇异本领来看,大抵如此。但细细算来,李岑是天道的话,那年纪应该与闫昌鼎差不多的,闫挽雨一个骄纵跋扈的千金小姐,怎么会与对她来说是老头子的人生孩子。
孔祯也琢磨,闫春夺说他闲着没事就爱瞎琢磨,孔祯说闲着也是闲着。远方银装素裹,孔祯视线投向苍茫茫大地,突然说道:“闫芷风……大姐不是说,李岑最爱扮作青年模样吗?所以闫挽雨才上了当?”
闫春夺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毕竟男人惯会花言巧语,要哄骗一个少女的心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二人讨论的正尽兴,窗外的中天道与杨克和狼都没了踪影。
杨克问中天道想不想学打猎,他们猎几只野兔回来,活捉就养着,猎死了就吃兔肉。中天道拍手叫好,两人遂出了门,小犬兴冲冲的跟着。
这时是初雪后的又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停,地面洁白无瑕,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清脆。中天道跟着杨克一路走过先前孔祯挖山的地方,因为大雪的覆盖,千岗岭已看不出有山,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踢到埋在雪里的山包。
杨克叫中天道小声一点,一面又驱赶小犬和大狼走开,狼的气味容易吓跑兔子。小犬听话的躲开,若是给孔祯知道连小犬都这么听杨克的话了,一定会揪着它的耳朵说它是叛徒。
白兔在雪中更加难以捕捉,杨克带中天道七拐八拐,直到两人远离了大道,去到偏僻之处。树干阴森的矗立着直指乌麻麻的天,这里鲜少人至,中天道竟一点也不怕。杨克给他示范,率先拉开了弓,那一箭‘咻’的射向被惊动而逃窜的野兔,正中它的腹部,也就一命呜呼了。中天道并不觉得残忍,这是生存法则,他这么理所当然的想,于是忘了要存善心这回事。
杨克将弓递给中天道,尽管是大人的弓,中天道使起来依旧有模有样,他毕竟天生神力。杨克鼓励他集中注意力,中天道眯了一只眼睛,正待射中野兔,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头狼。冬季动物冬眠,猎物显得尤其的少,狼也盯上了兔子。中天道那只箭射在了狼的后腿,狼发出一声嚎叫,中天道有些许茫然的看向杨克。杨克厉声道:“再补两箭,把狼猎回去,扒狼皮吃狼肉。”
“可是,小犬也是狼。”中天道犹豫了,他只想拿了兔子走。
杨克并不退让,他示意中天道抬头看,原来就在两人争论的期间,又闻声赶来了五六匹狼。哪怕是冬日瘦的皮包骨,光凭那口獠牙,也依旧不容小觑。中天道要杨克站在他身后,他还有三只箭,无法一箭双雕,干脆决定先杀三头,剩下的再用法术来抵御。
这是第一次,没有闫春夺在身边,中天道独自御敌的情况。他很勇敢,相应的,他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他瘦小的身躯。他没有办法像野兽一样在一年期间茁壮的长成形,他是人类,故而生长周期缓慢,外形矮小。他的力量会受限。
他们两个人出来只背了一张弓,杨克不懂武功,荒野也找不到武器自保,他时刻留意着中天道。
在中天道射出第一箭的时候,狼群就冲了上来,他们被团团包围。中天道小脸紧绷,迫于求生的本能,他在第二支箭矢上捏了回字诀。群狼紧盯,凶狠的眼光和尖利的獠牙在无形中使中天道更紧张了。他一动,狼就会动。
被施了回字诀的箭矢带着疾风,犹如闪电,接连刺穿在场的每一只狼。它就像穿云箭,在绕行一周后又飞回中天道手里。
杨克大声喝彩,然而就在两人松了口气的时候,从远处奔来一只头狼。它健硕又威风凛凛,中天道推开杨克,头狼四肢犹如花枪扎在中天道身上,中天道呕出一口血。它来势汹汹,杨克捡起弯弓,射在头狼后脊背的箭被它厚重的毛发卸了力道,不痛不痒。它扭头冲杨克呲牙,杨克顿了下,中天道躺在地上喊道:“快走!叫我舅舅来。”
杨克不死心的拿着最后一支箭,想射瞎头狼的眼睛。头狼察觉到他的意图,终于放开它眼里的威胁,扑向杨克。中天道顺势而起,对着头狼念了一个‘坠’字。头狼扑空翻滚落地,中天道脸色煞白,冲杨克嚷道:“还不快走!”
“你走吧!留你一个小孩在这里,我成什么了?”杨克说什么也不肯走。
中天道强撑一口气,他无法再自大,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他想起的人是闫春夺。他变得异常清醒,好像近日来他都有些对不起舅舅。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头狼扑上来,杨克大叫一声小心。中天道躲避不及的连连后退。以他的法术,定住一头狼没那么难,可头狼扑他的第一下就震了他的心脉,他现在有力也使不出。头狼也拼了命,因为族群的灭亡对它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那是它的失职。它张开腥臭的嘴,咬向中天道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小犬从天而降,它的体型比头狼小多了,却能与头狼撕咬做一团。中天道在虚惊一场中冒了冷汗,差点,就要没命了。
小犬英勇善战,中天道却忧心忡忡的看着它,它的爆发力不如头狼,头狼是方圆百里厮杀出来的狼王,而小犬只是一个日日与人类为伍的没有血性的狼。小犬伺机咬头狼的喉管,头狼并不给它机会。眼看小犬落于下风,中天道正要出手,杨克将他拉住不许他再涉险。中天道着急的要去帮小犬,冲出来的却是大狼。
它有很大的年纪了,且前肢短了那么多,已不具备任何厮杀的技巧。小犬将它拱开,直面头狼的獠牙,与此同时,牙齿狠狠刺穿头狼的喉管。
热血没有洒在大地上,甚至没有喷射出来,而是顺着它们的毛发,将其染成一缕缕杂乱的红。小犬倒下时,天地在它瞳孔里晃了两三下。头狼如一座山,砸出轰地一声。中天道叫着小犬的名字,要把它拖回家。它死去的身躯格外的重,压在中天道身上,中天道拖不动它,跟着在一阵北风中涕泗横流。
最后是杨克把小犬给抱回家的,大狼只跟了他们一阵,跟到他们回家。它望了眼小犬耷拉的尾巴,转身退入白茫茫的大地中。它跑的不快,却头也不回,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孔祯看到小犬的尸体愣了很久,他们作伴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纵使它不会说话,可是它聪明伶俐,待人忠诚。孔祯一直以为它会寿终正寝,没想到那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杨克一直在自责,不该看中天道出去,孔薇叹了口气,要他烧点热水洗洗。闫春夺则望着中天道,中天道低着头说:“对不起舅舅,对不起祯祯,我害死了小犬。”
闫春夺只是看着它,孔祯声调有些怪异,回说:“没有什么对不起,它保护了你。”闫春夺知道孔祯是想哭了。
他蹲下将中天道检查了一遍,中天道犯了错误很是乖巧,闫春夺扒开中天道的前襟,看到一小片的乌黑。他生了火,叫中天道站在火跟前,他给中天道揉药酒。中天道垂首,脚边落下一滴一滴的水渍,发出滋滋声。
“哭什么。”闫春夺声音很轻,他不怪中天道出去跟杨克胡闹,他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中天道反而哭的眼前雾蒙蒙一团。
孔祯在外面挖土坑,冬日的冻土硬邦邦,孔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小犬挖出一个大大的坑。当层层的土掩盖掉小犬的毛发,孔祯终于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