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

他想知道的不是裴濯静为什么知道，而是为什么知道……他的信息。

不过陆沅还是点点头。

实际上，裴濯静刚才条件反射就说出了陆沅的信息，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原著小说里特地提到过陆沅别墅的住址，裴濯静向来不会漏掉这种的重要内容。

后期两人因为年龄差的问题还有过一段讨论，许意然比裴濯静还小一岁，所以按照六岁的年龄差反推，陆沅就是二十六岁。

最后，他是本地人，A市身份证号前几位都是一样的，最后几个数字还没说完，因为他也不知道陆沅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这个，保密。”翻来覆去想一大通，裴濯静最后只是笑笑。

陆沅心跳慢了一拍，扭过头去不看裴濯静的脸。他肩上挂着湿哒哒的毛巾，拿起放在一边吧台上的袋子，“温度计和感冒药，矿泉水在这里。”

“好的，谢谢陆总了。”裴濯静往前走了两步，维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伸手接下。他压下心底的感觉，笑着接话。

“片场还有人找你麻烦吗？”陆沅背对着床，似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但是这套衣服是新换的，里面空空如也。

他知道裴濯静被人欺负了，毕竟人就是他料理掉的。陆沅不可能去说一些“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他的行动方式就是亲自出手铲平所有麻烦。

听见这句话，裴濯静愣了一瞬。不过很快表情恢复如常，即使陆沅看不见他现在的神情，他也把自己的脸色藏得很好。

片场……找麻烦。裴濯静只能想起来一件事情，也就是那天晚上在章杨手里吃了亏。

陆沅是指这件事情吗？

即使他现在昏昏默默，也还是想起来许意然之前告诉他的“好消息”——说是，章杨被封杀，连着他背后的人一起。他当时只以为那是陆沅护犊子，把欺负许意然的人全搞了。

他并不了解其他场合下的陆沅，只是偶然之间撞见过他和许意然的对话。即使那段讨论包养的剧情脱离了剧情节奏，不过大致还是和原内容对得上。

陆沅的人设跟原著容高度重合。

陆沅是冷冰冰的，性格奇怪的总裁。

所以章杨被封杀了，是陆沅出的手……是陆沅为谁出的手？

直到这一刻之前，答案都是毋庸置疑的，许意然。

也许有一种可能……答案其实错了。

忽然心尖上像是被人戳了一个小孔，原以为里面是满的，直到它开始噗噗地漏气。

许意然和陆沅，陆沅和裴濯静。所谓的原文剧情在世界里面已经崩坏得面目全非。他的心中隐约有种直觉，却并不打算验证。

这一切最好还是要等到摸清剧情发展规律之后。毕竟，如果没有他的插手，陆沅注定会喜欢上许意然，他们注定会在一起。

“没人找我麻烦……因为后来有个仙女教母把找麻烦的人教训了一顿。”裴濯静答道，就着矿泉水吞了一个药丸下去。

“……仙女教母是什么？”陆沅靠在吧台的桌子边，吊灯并没有打开，只能瞧见黑暗中半睁着的黑眸子。

裴濯静神色狡黠，因为发烧的缘故，声音里听出明显的鼻音：“是一本童话故事里的角色，仙女教母帮助了一个穷学生。”

“童话故事？”陆沅眯了眯眼，感觉裴濯静在诓他，毕竟“穷学生”这个指代实在太过直白。

“嗯，故事的名字叫《卖火柴的穷学生》……这可是经典。”

“在寒冬的夜里，众人都聚在炉火边享受美食，可是穷学生的奶奶去世了，穷学生很想念她。卖火柴的穷学生一根火柴也卖不出去……”

“在刺骨的冷风中，他点亮了火柴，希望得到温暖。穷学生先是在火柴里看见了食物，后来看见了温暖的房子……”

裴濯静说着说着，戏谑之意几乎要从嘴角溢出来，不过他依旧忍着没笑出声。

“雪越下越大，在最后一根火柴的光芒里，他看见了仙女教母。原来奶奶去到天国之后变成了仙女教母，她知道穷学生很想念她，于是从天国回来，变回了仙女奶奶。”

陆沅低下头，新换上的衣服有水迹洇出，看上去像是匆匆擦了一下就套上。领口的扣子随意散开，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

“既然是穷学生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卖火柴？”陆沅抿一口水。

裴濯静的睫毛颤动了一瞬，他接着道，“穷学生就是这样，不仅白天要上学，晚上还要赚钱，才能维持生活。”

他尝试喝口水以遮住勾起的嘴角。谁知刚端起杯子，鼻腔就一阵痒意袭来。

“啊嚏！”

杯子里的水跟着他的动作剧烈震荡，撒了不少在衣服上。虽然裴濯静的衣服本来也是湿的，只不过新泼上来的水还是比衣服更加冰凉。

这下子湿上加湿。

毕竟在酒店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烧可以喝的热水。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人不言自明。

裴濯静把杯子放回床头，打了个哆嗦，缓过来的时候，鼻子已经彻底堵住——确实很冷，可能发烧的高温有些麻痹了身体的感知。

之前都算是强撑着行动，现在酥酥麻麻的疲累很快瓦解他的力气和意志。

虽然陆沅会买药这件事情让他很惊讶，不过总裁的确还是缺乏一点生活经验，这个时候应该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再保暖。

陆沅当然注意到了这大动作，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挑了一个有指向性的问题：“学校有门禁？”他有心想要托住裴濯静摇摇欲坠的脑袋，不过对方已经自顾自地靠在了床头。

裴濯静眼珠子转一圈，点点头：“嗯。”

“那走吧。”陆沅说话没有面对着他，此时他已经提好袋子走到门边。

裴濯静明知故问：“去哪儿？”

“……江珠区铜盐西路365号。”

前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如果你不想病得更厉害，就去休息一晚上。”

裴濯静挑挑眉，软骨头似的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沅身后。

学校并没有门禁，不过他并不喜欢住在宿舍，杀青之后片场也不会提供住宿，有免费的别墅为什么不住？

虽然这个选择的伦理性有待考究，但他现在其实有些累了，一提到有地方睡觉，困意阵阵拍打过来，刚刚的清醒似乎只是暂时的。

出于长期形成的直觉，越和陆沅接触，就越能打破以前的一些固有印象。他的大脑在浑然不觉时建立起一种对陆沅莫名其妙的信任。

天大地大休息最大，也不至于借住一下陆沅就能把他吃了。

————

“你就睡这里，提前让阿姨打扫过了。”空荡荡的别墅内只有两个人在，陆沅只打开客厅的灯。为了方便，他给裴濯静找了个一楼的房间。

裴濯静跟着陆沅七弯八绕地从大门进来，终于抵达屋内。他的上下眼皮已经打起架来，都来不及观察室内的陈设，只想好好躺着休息。

就在他要倒在看上去棉花糖一般柔软的床铺的前一瞬间，陆沅摁住了他的肩膀，“先去洗澡，换睡衣。”

裴濯静强行忍住打哈欠的冲动，低下头来揉揉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陆沅身上倒。

脸颊和脖子红得发烫，唇齿间发出的轻声都带着淡淡的浊意。

他似乎是有些不爽，眉毛不悦地纠在一起，不过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闷哼：“行吧。”

……毕竟不洗澡没法睡。

直到现在，陆沅也并未很好地适应这种距离的接触。

他的手垂在大腿边，为了支撑起身上的人，他不自觉地把手搭上裴濯静冰凉的脊背。停留得久，反倒被捂热了。

陆沅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有个公司的股东说要给他送个小心意。

结果第二天陆沅在休息室里看见了一排年轻的男男女女，蓝眼睛黑眼睛，金头发黑头发的都有。

“老总，我这不是看您一个人，叫两个年轻的乖孩子来陪陪您么。”

股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堆被赶出来的人，“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我知道您年轻的时候在国外，还特地找了几个洋娃娃。”

陆沅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臭，不过在林三的劝阻下最终还是没开了那人。最终只是找了个借口把他扔去非洲历练三年，那之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敢往他身边送活物。

彼时的陆沅比现在还要年轻，只不过没有人能越过他周身的极具威压气势去客观评估他的年龄。这也导致，并没有外人知道他的真实岁数。

这也正是陆家的长辈想要看到的后果，毕竟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子推出来当家主可是绝对的风险决策。

只不过几年过去，陆沅的气质改变了不少。现在他的处事方式比起以前可以称得上一句“温和”，就包括那咄咄逼人的气场，大部分时候都被刻意收敛了，维持在一个堪堪让人敬而远之又不至于畏惧的程度。

也许相对于狠厉的气势，还是伪装出来的教养在商场上更吃得开。至少人们都喜欢看起来君子，背地里小人。

自始至终，陆沅从没有在身边设下防线，只是大家都敬而远之。某天裴濯静一个人自然而然地走进来，而那个入侵者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闯入了哪里。

滚烫的感觉传到他的手心，仿佛手指紧握就能拢住这团温度。

其实大脑分不清发生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感觉……他生活在一个寒冷的深窟里，指尖触及的火，像是在他的心里燃烧。

……这就是所谓的拥抱吗？虽然裴濯静此时神志不清，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单方的臆想。

许意然说他冰冷麻木，也许如此吧。

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贪恋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