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宜回屋的时候,钟灿阳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并没有看,出着神,平日里收拾整齐的头发散落在背后,透着湿气。
唐初宜走了过去,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往头发上擦。
钟灿阳回过神,扭头直直的看着唐初宜:“娘子。”
“嗯,我在呢。”唐初宜应着,手上动作不停,平日里,钟灿阳总是很快把自己收拾好,然后等着她回房,帮她擦头发,梳头发的,今日确实是异常了。
“娘子,我来吧,你坐下。”钟灿阳按住唐初宜的手,站了起来。
“你的头发还没干。”
“没事,一点湿气,屋里暖和,待会就好,你的头发可是湿的。”钟灿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唐初宜乖乖坐着,任由钟灿阳动作,心里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安抚一下钟灿阳,他看起来很不安。
可没等唐初宜开口,钟灿阳一边帮唐初宜擦着头发,一边道:“娘子,对不住,吓到了你吧,今晚。”
“我吓着了,娘子,我想啊,你若是不回来了,我就去深山里面陪你。”钟灿阳说着,笑出了声:“我怪自己无能,身子也是拖累,不能陪你一起进山,只能在家里等着,我想着,万一有点什么,我甚至不能去帮你,救你,只能求助别人,你如果出事了,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去陪着你了。”
钟灿阳的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唐初宜揪着心。
唐初宜动作幅度很大的转过身,一把抱住钟灿阳的腰:“我没事,你不要多想,我很厉害的,深山我从小就开始进,我很熟,不会有事,而且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还要跟你过日子呢。”
“嗯,娘子很厉害。”钟灿阳手抚摸着唐初宜的头,就这这个姿势,细心的继续擦拭着头发。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般恐惧,理智一边告诉自己,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内心的恐惧又一直在说,你要失去她了,在找人的那一刻,他甚至想着,他就往深山里走,什么都不管不顾,明明他是个挺理智的人啊。
“你别怕,我……”唐初宜想说些什么安钟灿阳的心。
“娘子,是我的问题,没控制好情绪,我害怕,恐慌,不是你的问题,不要因为我的情绪失控而觉得你不应该做什么。不过娘子,可以答应我,一定千万要小心吗,不管做什么。”钟灿阳知道自己大概是吓到唐初宜了,也知道唐初宜大概会说出什么他很想听,但会让唐初宜违背本心的一些话,就像她以后不进深山了或者如何的。
钟灿阳不想要用此达到目的,他的计划还有更多,可以让唐初宜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不再执着于必须进山打猎这件事,而不是让唐初宜妥协,他们有时间的。
唐初宜点点头,头埋在钟灿阳的腰间,没有松开手。
屋内的灯有些昏暗,丝丝热气从煤炉里传出,钟灿阳就这样安静的擦着唐初宜的头发,任由唐初宜保持抱着自己的动作。
“娘子,你抱得好紧啊,这头发这会是擦干了,可梳头发不太行,你压住了头发了。”钟灿阳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调笑着跟唐初宜说。
唐初宜头抬起看了眼钟灿阳,又将头埋回去:“我就要这样梳。”
唐初宜没由来的就想这样做,明明她之前不是会做这般行径的人。
大概是因为被今夜钟灿阳的样子吓到,也大概是因为恐惧,恐惧自己动摇了一直以来,坚定的觉得只能依靠自己,觉得只有赚钱,能干,才能留住想留住的东西的想法。
唐初宜没有抬头,钟灿阳太可怕了,让她变得不坚定了。
“好,为夫保证,就算这般梳头有些难,也定服侍好娘子。”唐初宜突然的小性子,反而让钟灿阳很高兴,即便这阵子相处得很好,可唐初宜那层坚定围着自己的壳,实际上并没有松软几分,可今日,却敲开了一个洞。
夜还很深,恐惧失去的人一点一滴的补全心脏,竖起尖韧且扭捏的人,一点点扒开自己的心门。
第二日一早。
钟灿晞特意起了个大早,一大早就进了灶房忙碌了起来,昨日大哥跟大嫂的心情都不太好,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给大家煮点好吃的。
先在陶锅里煮米汤,紧接着,钟灿晞揉了湿润柔软的面团,烧热铁锅,刷一层油,手掌拿着面团往锅里一甩一转,一张薄薄的饼皮就形成了,连续这个动作,一沓饼皮做好。
钟灿晞又把前两日泡的豆芽菜洗干净,鸡蛋打散,干香菇切碎,一起炒香盛出。
钟灿晞满意的看着今日的早饭,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灿晞,这么早起来做早饭?煮点米汤什么的,大哥还是能做好的,你多睡会,你还长身体呢。”钟灿阳看着热火朝天的灶房,有点不赞同道。
之前钟灿阳就跟钟灿晞说过,他负责做饭可以,但是早上不用那么早特意起来准备,早饭简单做做的,他还是能做的,平日里钟灿晞跟唐初宜练功的时候,他就能在灶房里把早饭做好,这样大家都能多歇会,可钟灿晞听了嘴上说着好,就是不做,每每总是到了练功的时间,已经在灶房把早饭做好。
直到钟灿阳特意比钟灿晞早起几次做早饭,钟灿晞才不得不接受不做早饭这事,免得他大哥为这事也没法休息好。
“大哥,你还生气吗?难过吗?”钟灿晞没应钟灿阳的话,只是关心问道。
钟灿阳一愣,昨日确实是他不好,情绪外露了,钟灿阳走到钟灿晞身边,敲了一下钟灿晞的额头:“大哥没事,别担心,人小鬼大的。”
钟灿晞被敲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看着钟灿阳,大哥这样,就是好了,不过为了大哥大嫂,他还是得劝劝大哥:“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担心嫂子,这没错,可嫂子辛辛苦苦打猎回来,你怎么能像昨天那样呢,大嫂估计都被你吓到了。”
钟灿晞说着,还叹了口气,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无师自通的,想成为一个和事佬。
“是是是,都听我弟的。”钟灿阳调笑道。
“大哥。”钟灿晞本来说的时候没觉得没什么,但是钟灿阳语调变了说,他也觉得他好像说得有点奇怪,明明他是弟弟,年岁差得也多,他才八岁,他大哥大嫂都是十八,他这样说,怎么像个长辈一样。
“嗯,好香啊。”钟灿阳看着钟灿晞有些羞恼了,连忙转移话题。
“我做了饼子,卷菜吃,还有米汤。”说到做饭,钟灿晞精神又回来了。
“辛苦了,灿晞,不过……”
“我知道,今天这不是想着你跟大嫂有点别扭,做点好吃的嘛,才起早了些。”钟灿晞连忙打断钟灿阳,生怕他大哥絮叨。
“胡说,我跟你大嫂,那是夫妻间的小情趣,什么时候闹别扭了。”钟灿阳坚决否认,并撤回了对弟弟的关心。
“哦。”钟灿晞也不跟他争,反正争不赢。
“这饼得趁热吃,我让你嫂子今天吃完歇会你们再练功吧,不能辜负你的心意才是。”钟灿阳说着,帮忙端着米汤出去。
钟灿晞看他大哥这么精神,又跟平日里一样,三句不离大嫂,彻底放了心,端着剩余的东西跟着出了灶房。
唐初宜刚出房门,就看到钟灿阳过来,喊她先吃饭:“灿晞担心我们两呢,一大早起来又是弄饼子,又是炒菜的,先去吃吧,晚些再练功。”
唐初宜点点头:“灿晞很乖。”
“是啊,太懂事了,娘子你也是,你们啊,都太懂事了。”钟灿阳摇摇头,道。
唐初宜想否认,她是大人了,怎么能跟小孩比呢,她懂事是应该的,可唐初宜突然想到小时候,好像她的懂事,是一直被要求的,也不是应不应该的事情,她就是习惯了,就该这样。
“娘子。”钟灿阳看着突然有些出神的唐初宜喊道。
“没事。”唐初宜看向钟灿阳,看出了对方的担心,摇了摇头。
一顿早饭下来,三个人都吃得非常满足,主要是平日里,都是吃米粥跟煮鸡蛋,这是钟灿阳唯一能做得很好的饭菜,天天都是鸡蛋,在村里已经是极好的了,可吃多了,难免就嘴挑起来,今日换了口味,大家自然满足。
等到吃过饭,又聊了两句,钟灿阳去收拾。
唐初宜跟钟灿晞在院子里走动,唐初宜时不时跟钟灿晞说着注意的问题,钟灿晞听得也认真。
钟灿阳出灶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晴朗的日头下,认真动作的钟灿晞,以及严格对待,是不是开口指正的唐初宜。
钟灿阳没有打扰,进屋去烧了水,煮红枣茶,待会娘子可还要陪他出去走动呢,虽说冬日了,可还没下雪,大伙都在外头活动着,所以钟灿阳他们的散步活动也没有停下,从夏日到冬日,一日不拉的两人散步的身影,倒是成了村里人每日都会关注的活动。
日子慢慢过,钟灿阳他们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安逸。
这一年过年前,钟灿阳早早带着两人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衣食各类,十分周全,等到回了家,又安排着剪窗花,炸果子,写对联等等,因着写对联这事,家里还热闹了一番,村里不少人上门讨对联,自然也不是空手来,都留了些各家的吃食,也让钟灿阳他们的食物丰富了不少。
准备了几日,这天除夕夜,丰富的年夜饭吃过后,唐初宜站在院子里,看着在门口笑眯了眼,点炮仗的钟灿阳跟钟灿晞,看着两人招手让她过去。
这些日子,心里一直百般感慨的唐初宜,嘴角笑意拂过:“我这就来。”
话毕,唐初宜走了出去。
唐初宜想,以往是跟养父一起过,是两个人,现在不过也才三人,可就觉得热闹了不少,觉得心因为欢喜而跳动,大概是因为以前,她跟养父都没想过准备什么,最多就是加个菜吃,便是过一年了,养父大概是习惯了安静,而她也因此觉得这样挺正常的。
可这会,唐初宜听着炮仗炸开的声音,心里想,原来过年还可以这样,若是养父还在,或许他也会喜欢这般过年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