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咸豆腐脑是近日来沈家常做的早食。
田中正和沈青山颇爱咸味,一人两海碗下肚仍意犹未尽,这肚子缺油水就像填不满的窟窿,吃再多都感觉不够。
用完早食,田中正就背着沈青山出了主屋,让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大姐夫,麻烦你再将那廊下的长竿递给我。”沈青山接过田中正递过来的长竿驱赶着想要往菜地里冲的四只小鸡崽。
这小鸡崽平日里也会被杨文英放出来晒晒太阳,但它们一出来放风,就扑棱着小翅膀,可着劲的往菜地霍霍。
不赶它们就该给阿瑶辛苦种出的菜啄坏了。
“表姐你先回家歇一上午,等我从城里回来,咱们再练习缫丝。”
田宝珠在灶台旁帮杨文英洗涮碗筷:“我晓得,你快出去吧,我听冬生表弟在外头都快同我哥把牛吹上天了,他现在咋那么能说?”
院子里。
黄冬生正在和大伙儿聊城里的八卦,哪家的菜暗中涨价,哪家霸占别人的摊位大打出手,被公差训斥。
说到公差时,黄冬生又同众人夸刘闯人好。
沈青山赶着家里的小鸡崽闻言手一顿,看向大侄子:“你倒是说说这刘闯好在哪?”
在黄冬生眉飞色舞的讲解下,大伙得知刘闯能文能武是凭自个本事进的县衙,不像那王公差是走后门进的。
刘闯从不占小贩的便宜,处事公平公正。
“就表姐给我的糕点,我请他吃,他都还要拿钱给我,说是同我买,若换了那王公差,只怕还要我多多孝敬。”
黄冬生背对着厨房侃侃而论,殊不知沈瑶已经站在他身后。
田宝来瞥了眼表妹,故意套表弟的话:“那你可收了刘公差的钱?”
黄冬生嘿嘿嘿,还没嘿完就被人揪住耳朵,这熟悉的痛感让他的笑声急转直下。
“我特意留给你的糕点,你倒钻钱眼里,竟胆子大的还拿去赚公差的钱,看我不把这事告诉你娘。”沈瑶作势就往厨房喊人。
黄冬生伸手抱住沈瑶胳膊直呼冤枉:“表姐,我没挣钱,那糕点就请刘公差、白大哥、包子铺的掌柜各吃了一块儿,剩下的我都自个吃了。”
沈瑶闻言这才作罢。
黄冬生边揉耳朵边小声嘀咕,“你们都是以大欺小,就可着我一人欺负!”
“你说啥?”
黄冬生挑起担子拔腿就往外奔走,沈瑶在后头追他。
进了城,沈瑶先将四十根腐竹和十斤如意菜交给后院伙计,刚把钱塞入怀里,她就被一伙人给围堵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抢劫?
沈瑶看领头的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跟着她的两位男子皆是膀大腰圆,面相凶狠。
“大哥、二哥,就是她偷学了我夫家做豆腐的方子,在东市抢我家生意!”
妇人话落,这两位打手已然撸起袖子就对着沈瑶摩拳擦掌,步步紧逼。
“你放屁,我连你是谁,家住何处都不不知,如何偷你方子,你们若是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沈瑶按住腰间的虎骨刀,紧盯着面前两壮汉。
“大哥、二哥,甭和她废话,给我打的她不许再入城。”妇人一声令下,两壮汉朝沈瑶挥去重拳。
沈瑶撤下背篓往前仍,随后抽出腰间虎骨刀紧握在手里与之相抗。
她挥动的毫无刀法可循,两个壮汉多次想夺走她手里的刀都被刀锋伤了手背。
巷子里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惹得知味楼的伙计开了后门去瞧,到底是谁在他们这后巷闹事。
这一瞧,可把他给吓坏了,返身就往前院寻任掌柜。
不过一刻钟,任掌柜就领着颠勺的厨子,酒楼的伙计出来解救沈瑶。
那两壮汉一瞧沈瑶身后这阵仗,哪里还敢多逗留,架着自家妹子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沈娘子,要不要报官?”任掌柜看向沈瑶手里的虎骨刀沾着血,脸上毫无半分惧怕,临危不惧倒让他高看一眼。
跟着来的伙计极有眼力劲递上帕子给沈瑶擦刀。
沈瑶朝众人道谢,看向巷子外头的人群,这事得解决,但还不到报官的地步。
“不必报官,是我家豆腐生意碍了旁人的眼。”
“沈娘子打算就这样息事宁人?”同行竞争讲究公平公正,私下动手脚之人,品性之差,他最看不上。
要是让他晓得是哪家卖豆腐的在他酒楼后巷行凶,他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他,万一沈娘子今日出事,那他这酒楼也不必开了!
任掌柜越想越觉得此人可恨,怕不是沈瑶的同行,而是有人眼热他最近酒楼生意红火。
是春香楼?还是满江楼?
“沈娘子,这事不能这般算了,得报官给行凶之人一个教训,你可看清那人样貌。”
沈瑶点头,她倒是记得那妇人嘴角右边有一颗黑痣,夫家做豆腐生意,娘家有两个大哥。
此言一出,任掌柜还没想出是谁,那颠勺的大师父就开了口,“是流水街的曾西施,她夫家曾仕强祖上三代都靠豆腐发家。”
“呸,还真西施,此女心肠歹毒,怎配这称呼,沈娘子真不打算同我一起报官?”
沈瑶略一思忖,便朝任掌柜拱手:“报官耗时耗力,耽误营生,我想请沈掌柜出面,帮我约曾仕强到您酒楼,我二人把此事说开,做生意和气生财。”
沈瑶想的是若真闹到官府,万一上位者为了辨明事情真相,只怕豆腐,腐竹,如意菜的方子都保不住。
“行,那你去雅间坐着,我这就让伙计走一趟,邀他过来。”
任掌柜也想瞧瞧沈瑶如何处理此事。
流水街曾家豆腐铺。
曾仕强正在铺子后面的库房里清点伙计收回来的黄豆,看着麻袋里的那些豆子品相直皱眉。
“数量少就算了,怎品相也如此差,下回去告诉那些农户,再拿这样的豆子充数,往后就甭想让我掏钱买了。”
伙计被训,刚要张口解释,就听铺子外头知味楼的伙计过来请掌柜去议事。
曾仕强先是一愣,而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掸掉身上尘土,掀开门面前的板子随着伙计前往知味楼。
路上遇到回来的媳妇,曾仕强还特意叮嘱她回去看好铺子,别再往外走动,说不定他回来就能给家里带来一笔大买卖。
曾西施看伙计穿着和丈夫去的那方向,眉眼直跳,转身又回娘家请来兄长在铺子里给她坐镇。
上等的雅间内,没有茶水奉上,曾仕强看着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人,心里泛起嘀咕。
“不知任掌柜找我来是何事?”
任掌柜笑而不语,看向沈瑶。
沈瑶起身掏出腰间虎骨刀走到曾仕强面前。
“你是谁,要做甚?”曾仕强脸色不好,警惕沈瑶的同时质问任掌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和他做买卖,是要取他性命。
沈瑶猜的没错,那妇人所为看来曾仕强并不知晓,便将方才自个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曾仕强猛地抬头反驳沈瑶:“不可能,你这是诬陷。”
“曾掌柜若不信可回去看你家舅兄手上是否有新伤,咱们都是做豆腐生意,我一没降价坏了市场,二没窃取你家方子在你家附近做生意,咱们各凭本事挣钱,可你夫人却行凶伤人,若闹到官府,只怕……”
曾仕强被沈瑶所言伤的面上无光,更何况还是当着任掌柜的面,至于发妻伤人他是万万不信的。
“呵,我晓得你了,你就是东市卖如意菜的那位吧!”
“你说公平竞争,好啊,明日我就下乡去收黄豆,做了如意菜来卖,就是不晓得你没了黄豆和这如意菜,生意还能似从前?”
曾仕强心中暗自得意,一个地里刨食的,不过偶然发现做豆腐和如意菜的方子,就把旁人都当傻子了?
那如意菜他一尝就晓得是黄豆所做,试过几回,他照样也能做出来。
“沈娘子这如意菜是黄豆所做?那腐竹?”一旁的任掌柜抓住了重点有些不可置信,若真如此,这其中利润?
沈瑶看着眼前的曾仕强在任掌柜面前自爆生意经,暗骂他这个蠢人。
但她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忽然咧嘴笑道:“你要多少?我这就回去通知村里人,往后我直接收了豆子送到你铺子里,卖黄豆都能挣钱,我还辛苦做豆腐,如意菜干甚!”
“你,你这是讹到我头上来了?”曾仕强一副你当我冤大头?
沈瑶不解:“不是你方才说要收购黄豆,做如意菜卖,我听你口气,不就是要买下全部黄豆,让我在东市做不了买卖?”
曾仕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索性撕破脸把沈瑶如意菜的做法说了出来。
“任掌柜,此女乃是奸商,黄豆是乡下人用来喂食牲畜的,此等贱物怎可入了富人口中,您可别被她蒙骗啊!”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沈瑶后悔没去报官了,这曾仕强两口子果然是一个被窝里的,都是蠢人!
“别拿黄豆不当粮,饥荒年,它裹人腹,寒冬腊月,它能让大伙吃一口新鲜菜,别忘了你祖上也是靠黄豆发家,曾掌柜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够忘本啊。”
“你——”曾仕强犹如被人踩了尾巴,说不过沈瑶就转头与任掌柜告辞,临走时还撂下狠话,要和沈瑶走着瞧!
至于自家媳妇打人一事,他打死不承认,也不怕沈瑶报官,没有人证物证,报官他就反咬一口,告沈瑶诬陷。
沈瑶不欲与蠢人再相争,她决定要为黄豆正名,让黄豆在这个冬日里遍布富人餐桌,还必须是得花高价来同她买。
任掌柜乐得看二人鹬蚌相争,待二人走后,还特意吩咐伙计这两日盯着曾仕强。
若曾仕强真能做出如意菜,他倒也不介意低价合作,商人本就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