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站，呈傅一直沉默地跟在余尚后面，任由余尚牵着自己，就好像失了魂一样。

仿佛他就是余尚手里的风筝，轻飘飘的，突然放手，就会漂泊到不知多远的天空之外。

“还好吗？”余尚坐到呈傅身边。

闻言，呈傅抬了一下头。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进车厢了。

“我……”呈傅有些难受。

很奇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回去的时候，我带你见见莫医生吧？”余尚轻轻搓着呈傅的手，“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这句话余尚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呈傅说的。

“不用了。”呈傅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呈傅。”余尚语气严肃，仿佛有点生气，“说好了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瞒着彼此了。”

呈傅张了张嘴，吐出几个音节。

随即，山洪倾泻而下。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之前无论别人怎么欺辱他，他都可以说算了，没关系，他不想管。

可是这次……积压了十几年的不解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小顶峰。

他的父亲，连同爱的人，一起消失了踪迹，还要担心被人报复。

他不清楚余尚的母亲有没有这种担忧，至少余尚现在看起来没有……

“呈傅。”余尚声音微哑，“你好抖。”

呈傅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多么抖。

不管是对未来的恐惧……还是莫名的心慌。

他感觉自己不太好了……

“乖……听话。”余尚尽力拥住呈傅，尽量安抚他，“回去，我们去找莫医生。”

呈傅点点头，感觉自己好累，靠着余尚睡着了。

余尚看着呈傅，鼻头一酸。

他何尝不怕呢？

他也担心……但他更担心眼前的少年。

据他所知，他的母亲并没有受到傅羽宜女士口中的报复。

自己也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也许事情比呈傅想象的更加严重。

也许……事情严重的只有呈傅的爸爸。

“女士们先生们……”

机械音如期而至，余尚轻轻推醒呈傅，慢慢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滴。

“走吧，到家了。”余尚笑了笑，仿佛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呈傅点点头，跟着余尚上了出租车。

很快，他们到了莫医生的私人工作室。

莫琦谕虽然身为院长，但是自己是有一间小小的工作室的，虽然并不进行咨询。

“莫老师。”余尚叫了一声。

莫琦谕闻言，微微抬头，看清楚来人后笑着起身：“余尚，今天过来……”

莫琦谕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余尚把呈傅带来了。

“莫医生好……”呈傅轻声问了声好。

莫琦谕应了一声，请两个人坐下。

“余尚同学，这是怎么了？”莫琦谕看着呈傅的状态不太好，“我记得林语程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

余尚轻轻问了呈傅的意见，在经过准许后详细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莫琦谕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轻笑：“尚尚，你能不能去楼下小卖店帮老师买点零食呢？”

余尚闻言，知道是需要自己回避一下，应了下来就走了。

呈傅目送余尚下楼，心底里莫名惊慌。

“叫呈傅对么？”莫琦谕往呈傅面前的纸杯里倒了些温水，“喝点会好受些，然后可以详细跟我说说吗？”

呈傅点点头，喝了一口面前的水。

很甜，很好喝。

“呈傅同学，我可以问一下……你和余尚是不是认识很久了？”莫琦谕笑了笑，还小声调皮的补了一句，“我感觉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哦！”

呈傅点点头，说他们从小就见过，并把余尚走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莫琦谕点点头，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笑着递给了呈傅一张纸：“我们做个游戏，我给你一张纸，你需要写下三个愿望，和三个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呈傅接过纸，落笔沙沙的写完了问题的答案。

就好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

莫琦谕看着纸上的三个愿望和三个最不想发生的事。

“第一个愿望，希望父亲和余尚的父亲平平安安。”

“第二个愿望，希望余尚能够开开心心，不受别人的干扰。”

“第三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开心一点，不让余尚这么担心了。”

“第一个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和余尚分开。”

“第二个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余尚不开心，因为某些事情难过。”

“第三个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父亲和余尚的父亲出事。”

三个愿望，三个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每一件都跟余尚有关系。

莫琦谕笑着叹了口气。

另一边，余尚并没有去小卖店，半路上莫琦谕突然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在楼下等着。

余尚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好像突然这么一天，自己的世界开始逐渐瓦解。

呈傅明明已经不错了。

生活明明已经步入正轨了。

可是命运好像很喜欢欺弄他，在天光大亮时给了他当头一棒。

时间线好像又往后退了。

退到了他刚上高中的时候，闷闷不乐。

一个小时后，余尚被一通电话吓得回神了。

是莫琦谕，让余尚上楼。

余尚轻轻上楼，推开了门。

“尚尚，过来坐。”莫琦谕指了指呈傅身旁的位置。

“我刚刚呢，跟呈傅聊了聊，发现你们身上有很多共同点。”莫琦谕笑了笑，把之前余尚的报告单拿了出来。

余尚一下子失神，这单子……

是好久之前，自己偷偷跑到医院里做的测试结果。

他很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是有一些心理障碍的，但是没过多久，自己就上了高中，慢慢的开朗起来了。

“这些单子是你在我朋友医院里做的吧。”莫琦谕轻轻翻看结果。

“莫老师……”余尚想要站起身。

起码不能是现在，让呈傅知道自己曾经难受过。

“尚尚，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很好的小朋友。”

“现在那个小朋友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助他吗？”

余尚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莫琦谕会这么问。

不久，呈傅只身一人打车回家。

余尚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呈傅上车。

“你是不是……喜欢小傅同学？”莫琦谕笑着挑逗了一句。

余尚闷闷的嗯了一声。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他说他曾经被人霸凌的时候，夹带着泪水的梦境里，有一个小朋友在一边静静的背古诗。”莫琦谕叹了口气，“余尚，我跟你叔叔算是旧识了，你妈妈……”

“莫老师……”余尚手轻轻攥拳，“答应我，无论后面我妈找你问什么，你都说是我的原因。”

莫琦谕怔了怔，随即应答：“保护学生隐私，是我的责任。”

余尚轻笑，叹了口气。

“莫医生……我感觉我好像也不太好了。”

莫琦谕没有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当年，我妈给呈傅妈妈打过电话。”

莫琦谕愣了，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

“她说，让呈傅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苗子从小就不正，长大会干扰我。”

“但是，是我先歪的。”

窗外淅淅沥沥，突然下起了小雨，此时此刻，呈傅坐在余尚家的客厅里。

毫无预兆的，乌云密布。

就像即将到达临界的人，在做最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