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操场上早早的就布置好了比赛场地，周围站着很多校医室的老师和志愿者。
“再强调一遍！耐力接力赛一定要以安全为主，坚持不住马上交接，这样效率才高。”池婕对着几个参赛的学生喊道。
呈傅穿好队服站在一旁，静静地听池婕讲话。
忽然身旁一暗，一道影子打在呈傅身上。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呈傅微微扬起嘴角，悄悄地牵了牵旁边的人。
“紧张吗？六号选手？”余尚语调微扬。
“还好，七号选手。”呈傅放松了不少，心里没那么紧绷着了。
“一会儿真跑不动了就把棒给我，别逞强。”余尚轻声说。
呈傅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初中的时候，呈傅最怕体测。
不仅是因为连续跑一千米的疲惫酸乏，更多的是别有用心的嬉笑和老师期望。
“哎！你们看呈傅新鲜出炉的表情包。”一个男孩子拿着偷带的手机嬉笑道，“看看人家跑步多努力！你们快学学！”
“什么鬼啊，最后也没见他跑第一啊。”
“我还听说，体育老师把他留堂了呢。”
呈傅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那个男生的心思似乎没有被满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呈傅。
“我们的呈傅同学呀，你难道不想看看嘛？”男生拉长语调，故意道。
呈傅没回答，只是低垂着眼睛看着屏幕。
是自己跑过终点时，被恶意拍下的照片。
角度低下，应该是怕被发现带手机。
不仅是这个角度，以及那个男生的所作所为都见不得人。
其实呈傅不应该在意这些事情的，因为这跟之前的欺凌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我说呈傅，跑步戴眼镜很不好受吧？”男生哼笑着，从桌面上轻飘飘地拿起呈傅的眼镜，“我帮你呀，这样以后跑步就不用戴了。”
呈傅像是宕机了一样，看着自己的眼镜被拿走。
“借我玩会儿，放学就还你。”
呈傅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玩的。
佯装礼貌和善，在这层虚伪的假面下嬉笑跳跃。
后来男生被叫去了办公室，理由是带手机被举报了。
男生回到班级后很气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痛骂了呈傅一顿。
“不就是拍几张照吗？至于这么小气？”
“讲真的，你这么闷，就这么一点供大家娱乐的价值都没了，你还待在这干什么？！”
“哈，还是你羡慕我有手机有爸妈啊，你嫉妒了！”
呈傅默不作声，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反驳。
但现在不会，他知道对于那个情景来说，最没用的反击就是辩驳。
一旦辩驳，对方渴望被关注的卑劣思想就会像沾了水的跳跳糖一样波动。
即使对方心知肚明不是呈傅。
可总要有个撒气的点，总要挑一个软柿子捏。
以至于后面每一次体测呈傅都会压住步子，表现的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
但是老师会询问他为什么。
问他为什么体育成绩突然下滑，教给他练习的方法。
呈傅很听劝的一直在练习，为了体育中考，只是课上他从不表现出来，只是背地里付出汗水。
可是因为特殊原因，他们学校取消了体育中考，呈傅也没有埋怨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余尚看着呈傅，默不作声，只是稍微用力地牵住呈傅的手。
仿佛是被手上的这一点力气拽回神来，呈傅抬头看向余尚。
“没关系的。”余尚在心底叹了口气，“尽力就好。”
呈傅没回答，只是反握住余尚。
“一中高二一班准备！”裁判喊道。
呈傅松开了余尚的手，站在了跑道内的草坪上。
第一个跑出去的是肖语烨，虽然只跑了三圈，但是看得出来他卯足了劲儿在跑，几乎每一步都全力以赴。
第二个是平习盛，随后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五号选手陈书志跑出去的时候，呈傅才是真正的紧张到爆炸。
借肖语烨的话来说，就是心脏像一锅沸水，沸腾的同时也有水泡在雀跃。
是个奇奇怪怪的形容。
呈傅紧紧地盯着陈书志，在陈书志举起手的那一刻紧跟上去。
“加……油！”陈书志喘着粗气儿地说。
呈傅没顾得上回话，自顾自的向前冲。
刚开始的步子非常迅速，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呈傅开始控速度。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体测一样。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就立马恢复速度继续奔跑。
渐渐地，刚开始的冲劲儿慢慢减少，呈傅在心底默数着圈数。
第二圈跑完了。
他这样想。
腿脚渐渐地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摆动的胳膊开始发酸。
像是过往的阴霾不打算放过他，拼死将他往后拽。
好像耳畔的不再是呼啸的风声，渐渐演变成了嘲弄的话语。
呈傅每踏出一步，就有一句话刺伤着曾经的他自己。
这没有关系。
呈傅想。
如果刺伤过往可以拥抱未来，呈傅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因为过往已经太糟糕了，他不介意再糟糕一些。
脚下的跑道线渐渐地演变成绳网，每跑一步都是在挣脱束缚。
呈傅没再低头，而是目视前方继续奔跑。
去他的流言蜚语、嬉笑玩弄。
去他的荆棘阴霾、长夜风雨。
这里不会有人因为偏见而嘲弄他，不会有人要挟欺凌他。
呈傅像一只蝉，在黑暗中蛰伏无数个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在此刻，他像终于重见天日的蝉一样朝向光明飞奔、呐喊。
此时此刻，他像破茧重生的蝶，将苦楚一件件地深埋在茧蛹，独留未来的双翼还在舞动。
如果要到达未来必须经历足够的痛楚，那呈傅觉得他自己已经做到了。
而现在，他要把标志着未来的交接棒递给余尚。
第五圈末，呈傅干净利落地举起了手，像是撒去了过往的尘埃。
余尚很快就发现了，随时准备好交接。
日光在此刻似乎过分的热烈，分不清因为什么，余尚的胳膊已经隐隐地泛出汗水。
但余尚不在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呈傅跑向他。
几乎是一瞬间，余尚握紧了那根交接棒。
“余尚……”呈傅趁机说了一句，“我做到了。”
不单单是指毫无负担的跑完一千米，呈傅想说的还有很多。
但是时间太过于短暂，无法把心事一桩桩道尽。
不过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
呈傅没有马上躺倒在草地上，但剧烈运动消耗掉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他站着了。
于是他静静地坐在原地，目光随着余尚移动。
他看到了余尚在跑道上奔跑的每一帧画面，还有手臂上隐隐约约的汗珠。
他仿佛感觉到了余尚有节奏的喘息和有力的心跳。
池婕站在一旁，给呈傅递了一瓶水。
呈傅接过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干渴。
“呈傅同学啊，你体育成绩不错嘛？”池婕调侃道，“怎么没见你报一千米呢？”
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才不会承认当时没有脱敏，还在下意识的控速度。
好在池婕只是随便调侃一句，又去找别的同学交谈了。
似乎也是第五圈，呈傅看到余尚举起手准备交接，缓缓站起身走到草坪旁边。
一瞬间，余尚递出交接棒，冲过来轻轻地抱了一下呈傅，又立即分开。
“有汗，一会儿再好好抱。”余尚这样说。
呈傅拉着他坐下，把手里的水递给余尚，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之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家小傅同学跑步这么厉害呢？”余尚看似是在自我疑问，实则是变相的夸赞呈傅，“五圈，一千米，几乎是没怎么降速吧？”
“夸张了，小余同学。”呈傅学着余尚说，“我们家小余同学也很厉害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看向远方。
队里的同学们时间把控的不错，还没轮到陈书志就到时间了。
“咱班可以！虽然第二轮没轮多少，但是耐不住咱们每一个人都跑的很多啊！”肖语烨感叹道。
“就是就是！尤其是余尚呈傅，库库干了五圈！”叶卿语在一旁附和，“我看的时候都惊呆了，他们为什么不报一千米？”
“因为一千米没法一起跑呗。”肖语烨故作高深地说。
“行行行，你就是他们在学校的专属嘴替！”叶卿语假装翻了个白眼。
没过多久，剩下的班级都完成了项目，开始由主席台统计最终得分。
“我有点紧张。”叶卿语说，“有没有人想要上厕所？”
“你是小朋友吗，上厕所还要人陪。”祁文刚说完就变卦，“我跟你去。”
“我也去我也去，天啊太紧张了。”胡煜一跟上说。
“那行，咱一块去呗。”肖语烨起身邀请没说话的三尊大佛，“小平同学和两位狗粮制造机，要去上厕所吗？”
“行吧，不去白不去。”平习盛答应了下来。
呈傅也点点头，拉着余尚起身。
几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从操场后门去厕所。
“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就算完分。”叶卿语轻声祈祷。
“我们班第一，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的结果还要祈祷么？”余尚佯装不解。
“这波喷不了，这应该是真的。”胡煜一诚恳道。
“这个我有发言权。”平习盛说，“我爹预感一向很准。”
等到几个人磨磨蹭蹭地出来，回到班级的时候，正巧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已经开始公布成绩了。
“第五名，芜市高中。”
肖语烨有些紧张地开口：“这是念过去了……？”
“没，倒着念的，你们来之前念了五个了。”陈书志小声提醒，“没我们！我们苟进前五了！”
“芜市高中在哪啊？芜市吗？”呈傅问余尚。
“嗯，离这里还算有一段距离。”余尚思索着，“离咱学校更远。”
呈傅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听。
“第三名，二中。”
“我靠第三！！”隔壁班级爆发出了尖锐地欢呼声。
“啊啊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
“天杀的！我激动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了！”
“可以可以，没给咱们区丢脸。”叶卿语说。
“听我小学同学说，他们这次要是得了好名次，可能会发奖励什么的。”胡煜一说。
“啊？那我们有吗？”平习盛问。
“大概也许……”祁文思索道，“不清楚。”
“第二名……”
主席台故意顿了顿，吊着全场人的胃口。
“没关系没关系，第二也挺好……天杀的你不要大喘气啊！！”肖语烨有些崩溃。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我们第一名！”余零荞祈祷道。
“加身份证号！”平习盛跟着说。
“你可拉倒，你不得改成‘信男’啊？”肖语烨吐槽道。
“就剩下我们跟隔壁实验一中了，赶紧的吧！”祁文有些焦急。
“第二名！实验一中！”
“卧槽……我们！”肖语烨把刚到嘴边的‘第二’咽了下去，“家人们第一啊！家人们！！”
“我靠牛逼！！”
“余尚！”呈傅站起来抱住余尚，“我们第一！我们第一个第一！”
“嗯。”余尚笑着回抱住，“第一个第一。”
池婕笑着，没跟他们说，抓拍了一张合影。
骄阳热烈，青春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