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沈皆和秦照认识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处理好父亲的丧礼后，沈皆接手了当年沈与的股份，百分之七的秦氏股份并不是个小数目，但沈与之前从来没给沈皆提过。

秦沛稍微解释了一下，大概就是当年秦沛脱离家族自请下放到津港，公司刚运行上正轨，秦家却突发变故，长子去世，为了家族事业能得以延续，秦家联合津港的林氏一起针对秦沛刚创立的公司，逼迫他回去继承秦家。

但秦沛没有轻易妥协，为了完成最重要的项目缓和公司的现金流，他给身边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求助了。沈与从前不过是秦沛的舍友，可还是慷慨解囊，借了秦沛七十万。秦沛明白自己要应对秦氏与林氏的双重打压，一时之间难以还款，遂以十万一股的价格给当时所有借钱给他的人换了股份。后来秦沛还是回了秦家，津港这个公司慢慢变成了秦氏最大的分公司，秦沛也逐渐收回了股份，只剩沈与这些年一直联系不上。

而沈皆现在继承了这部分股份，一下子变成了秦氏津港分公司的第三大股东，所以秦沛也不止怜悯那么简单，可能更多地还是处于利益考量，未来如果沈皆不愿意向之前那些人一样出售股份，那只有将沈皆与秦家深度绑定才是最好的打算。

沈皆接受了秦家的安排，重新办了手续去厉城接着读大学。

不过一进学校沈皆就察觉到不对，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宿舍：“双人间不是博士才能住吗？”

助理一边看着人整理宿舍一边解释：“秦董的意思是还是住在学校，这样更有利于体验大学生活，但已经和校方商量好了，您住双人间，这样条件会更好。”

“那我是和博士一起住吗？”

“秦少爷明年会住进来。”

“秦照？”沈皆有些疑惑地看向助理。

“是的，因为厉大最好的宿舍就是博士双人间，秦董说改成单人间太大张旗鼓怕影响不好，就直接沿用原格局，这样明年少爷住进来彼此之间还有个照应。”

沈皆没有接着问下去。他当然知道，就算秦照考不进厉大，凭秦家在厉城的地位权势，进厉大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不把秦照送到国外去，毕竟电视剧里的豪门大族不都喜欢送子女出国。但他识趣地闭嘴没多问，在秦家生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只干好自己的事。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沈皆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他像往常一样结束课程返回宿舍时，才发现宿舍里多了个人。

秦照站在桌前在收拾着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窗外落日余晖打在秦照的脸上，还是一年前那样淡漠的脸，但是眉眼已经出落地更加深邃，脸部的轮廓也更加利落，明明还青春正好的少年却透露出成熟男人的稳重来。

秦照转头看向沈皆，也不意外，边点头示意边说：“还没开学，我先过来把东西放了。”

沈皆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他和秦照说不熟其实也不是，毕竟除夕的年夜饭都一起吃——虽然是整个秦氏的聚餐，沈皆在桌上和秦照隔了半个桌子，连脸都看不清。

但要说很熟，也就是偶尔回秦家老宅办点事遇到了的点头之交罢了。这样突然就住在一起，以后还要一起同住三年，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奇怪。

沈皆一边想着一边去洗漱，发现浴室里多了不少东西，但秦照很有边界感，基本都放在另一头，两人保持着各占一边的状态。

此后两年多年，沈皆和秦照看似共处一室，偶尔还一起回秦宅，但都保持了最合适的社交礼仪，基本白天各自忙自己的事，晚上也是回来各自进房间睡觉，最多在公共客厅和洗浴室见了会稍微问候一下。

直到秦照参加了一个国家性竞赛，本来团队成员都定好，项目书也做了一半，一个成员突然家里有急事，直接离校回家退出了。但是进展到这里，有能力做项目的人基本都组好了团队，尤其金融系的学生十分抢手，一时之间也难找到新人。

秦照却忽然想到沈皆也是金融系的，而且留学手续也办妥了，应该不是特别忙，所以当晚回去见了沈皆就问他能不能帮个忙，接手这个成员的工作。

沈皆答应了，从那以后，两人白天也有了交集。沈皆大四没课，通常会去等秦照下课，然后两个人先一起去吃饭，再讨论竞赛的事情，甚至周末和节假日还会一起去周边玩。

最后项目拿了国家二等奖，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这个结果大家都很满意，项目团队提议一起聚餐庆祝。

沈皆还记得那天，在灯光闪烁的包间里，有的人喝得烂醉如泥，有的人发起酒疯拿着话筒大吵大嚷，都显得兴奋过度。

毕竟除了秦照是出于兴趣，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因为这个项目带来利益才这么拼命，有了这个奖项，以后不管是国内保研、国外深造还是就业竞争都更加有优势。

沈皆和秦照坐在一起，明明包厢那么嘈杂，秦照的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清晰地响在沈皆耳边：“这次的事，谢谢你。”秦照心里清楚，毕竟沈皆可不是真的指望这个项目能给他的未来带来多大的助益，能来做事纯粹是给秦照面子。

沈皆转头看见秦照那张淡漠的脸上难得带有笑意，莫名地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看似云淡风轻却有些遮掩似地转头说：“小事。”

秦照好像也有点喝多了，人虽然还稳稳地坐着但声音却不似平时冷淡，他看着沈皆有些躲闪的动作，声音中似乎都带着笑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直到回宿舍睡觉，沈皆都觉得那声回应都还在耳边回荡，而且明明他都没怎么喝酒，却总是能问道一股若有似无的朗姆酒味，深沉又醇厚，总让他想到秦照这个人。

沈皆总觉有自己的心头萦绕着一些若有似无的思绪，但这种思绪没多久就被另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撞散。

——秦照谈恋爱了。

那天沈皆照常去等秦照下课，虽然竞赛已经结束，但每天一起吃饭回宿舍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却不想他这次等到的不是秦照，或者说不只是秦照。

明媚的春光里，风拂过树梢，教室外的长廊上，沈皆在转角看着秦照揽着一个小男生，那个男生笑得开怀，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秦照也被逗笑，低着头很宠溺地听他说话，两个人俨然是热恋中。

沈皆默默看着他们，理智告诉他没什么好逃避的，他应该继续站在这里，然后听秦照把那个男生介绍给自己，最后再揶揄地说不打扰他们小情侣，并识趣地自己先走。

但沈皆觉得自己做不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持表情管理，所以在秦照走来之前，他像一个逃兵一样，自己转身先走了。

果然刚离开教学楼不久，就收到秦照的短信：“今天我有事，你先吃吧。”

沈皆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他没有回复，从那天后也没再去等过秦照下课。

秦照发现了，沈皆最近好像很忙。白天再也不来等他下课，晚上也洗漱得很早，每次秦照回宿舍时沈皆得房门总是紧紧闭着，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沈皆。

直到有一天下午秦照突然回宿舍，沈皆正在宿舍收拾行李，两人看到对方时都愣了一下。

秦照大三的课表沈皆是熟记于心的，这个点应该还在上课才对。

“你逃课了？”沈皆有些疑惑地看着秦照。

“老师有事换课了。”秦照一边去拿桌上的水杯一边看着沈皆地上的行李箱。

没等沈皆回应秦照先问：“你这是要去哪？”沈皆一边去洗浴室拿自己的东西一边回答：“去公司实习。”

“还在秦氏？”

“对。”

秦照没接着问，他看着沈皆的背影，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修长的脖颈被遮住一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好看的光韵。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秦照总觉得沈皆瘦了，那修长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削。

“之前不都是住学校吗，怎么突然要去公司住。”秦照有些冲动地开口，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妥，他明明一向不爱管别人的事。

沈皆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他清冷的声音混着浴室的回音传到秦照耳中：“住公司的配套公寓方便一点。”

其实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照，虽然秦照还没察觉，但沈皆自己心里清楚，他对秦照的感情可能超出了普通的朋友，所以现在和秦照相处异常难受。

就像上周他去客厅拿东西，就刚好听到秦照在房间里打电话，“好，你喜欢那明天就去吃那家法餐。”不用猜就知道他是在给谁打电话。

沈皆有些发愣地站在客厅，心里想着：

——明明是我，先跟秦照认识的是我，先跟秦照一起每天约饭的人也是我，但是现在却只能看着秦照跟另一个人亲密无间。

沈皆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情绪，他处理别的事和别的人交际时一向冷静沉稳，现在会产生这么可笑的想法，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只要远离秦照，就能靠距离消弭自己心理的不平衡。

“行吧，”秦照知道沈皆一向很有主见，也没再多问。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回房间，就坐在客厅看着沈皆收拾好行李，最后看着他拉着箱子走了。

门关上那一刻，屋子安静下来，阳光照进客厅，明明是温暖的黄色，却莫名显得屋子空空荡荡得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