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沈皆好好休息,病房内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此刻沈皆缩在床沿,紧紧靠着那盏灯,像是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给自己的申辩助力。
这就显得在黑暗中的秦照更深不可测,尤其在他身后那个冷厉的秦氏集团logo的衬托下,秦照愈发像冷漠无情的恶魔。
“你放松沈皆,”秦照尽力散发着安抚信息素,“宋亦说的不是真的,我不是想杀你,把你带到医院是为了给你做手术…”
秦照突然闭了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通过刚才的话,秦照能听出沈皆现在记忆错乱,忘记孩子早就死了。
现在沈皆以为自己把他带到秦氏集团的医院,是要像当初的秦沛一样,对他下杀手。
所以秦照就算说出我是想救你,这个孩子不能留了,沈皆也不会相信。
他只能尽量小心地慢慢地靠向沈皆,谨慎地开口:“你还记得你在怡和住院,我刚好出国时发生的事吗?”
沈皆一边防备地看着秦照,一边努力回想着,却发现自己脑中混乱不堪,好多事情从脑中一一闪过,不知道是真实经历还是梦境,脑中甚至开始嗡鸣。
更让沈皆忍受不了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好痛,一阵阵地发硬。最后终于认不住痛呼出声:“啊…”,然后双手不受控地按着肚子。
秦照见状不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没一会儿医生护士涌了进来,整个病房灯光大亮,秦照才发现沈皆已经疼得满头是汗。
“产程加快了,等不到六小时了,现在再吃一片米司非酮。”说着找出了药递到沈皆嘴边。
但他不肯吃,沈皆固执地认定现在所有人都不安好心。
医生不敢真的硬来,沈皆却是拼尽全力地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轻易地就将药片打落在地上。
医生只能无奈地看向秦照。秦照知道医生什么意思,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他才能把药硬喂进去。
但他下不了这个手。
现在沈皆神志不清,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救他,只会以为自己真的如宋亦所说,要杀了他,杀了他们的孩子。
“秦总,”医生有些焦急地劝他,“药量不足孩子下不来,手术时间过长容易大出血啊!拖不得!”
秦照只觉得自己进一步是错,退一步也是错,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艰难又痛苦的决定。
“把药给我。”最后理智占了上风。
就让沈皆恨他吧,只要他能活着。
秦照左手微微用力就掐住了沈皆的下颚,大拇指和中指极有技巧地一压就迫使沈皆张开了喉咙,他不敢去看沈皆的眼睛,避开视线去拿那片药。
沈皆挣扎着,双手用力地想挣开秦照的手。
——却是纹丝不动。
为什么,自己当年是做错了,可为什么要连带着他的孩子都不得善终。秦照这几年究竟多厌恶他,才能亲手给他喂药,亲手送他们上路。
omega跟alpha的力量差距本就悬殊,更遑论沈皆经历了好几个小时开产口的折磨,根本没什么力气。
沈皆想开口求一求秦照,却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嘶哑的音节。
最后只能徒劳地看着秦照把那片药送入自己口中,而口腔也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秦照见他吃了药,掐住沈皆喉咙的手颤抖着一转,轻轻摸上他的脸庞。
一道泪滴落在他手上。
明明是温热的,却又像是最滚烫的岩浆,要在他手上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消弭的烙印。
护士们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调整着病床将沈皆推往手术室。
医生似乎想说什么,秦照却先开了口:“你去手术室吧,我等会儿换件新的无菌服再进去。”
他看着还算镇定自若,内心却是被凌迟过千百遍了。
手术内安静地吓人,沈皆已经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连宫缩来临时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麻木地躺在那里,眼睛空洞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
“怎么样了。”秦照进来时医生正眉头紧锁地摸索着沈皆的肚子。“病人不配合。”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孩子下不来,在考虑压腹。”他看了看沈皆的状态又补充道:“他现在情况很糟,压腹容易让病人昏迷,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可以用排空流产。”
“那是什么?”
“先用导管把羊水抽出,再用钳子把孩子夹碎取出。”
秦照光是听着就呼吸一滞,不敢想到时候亲眼看着一堆孩子的残骸会多痛心。
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沈皆,秦照张了张嘴想说那就这样办吧。但喉头哽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沈皆的手拉住了秦照的袖子,他的神态痛苦到近乎麻木,用力发出了声音:“我能配合你们,不要用钳子。”
沈皆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她已经很可怜了,能不能让她完完整整地出生,我求你了秦照,我求求你。”
从来把自己那点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沈皆,此时此刻终于放下了他的倔强,低头向秦照求饶。
秦照急忙抓住他的手,近乎跪在了床头,他哽咽着说:“好,你配合医生一会儿,宝宝马上就出来了。”
沈皆没有挣开秦照的手,只是任由他拽着。耳边是助产士的指导:“吸长气,对,憋住别用力。”“在宫缩来的时候向下用力。”“非常好,再来几次就好了!”
一波又一波的宫缩后,沈皆能感受到孩子在慢慢撑开自己的身体,离自己而去。
毕竟只有五个月,孩子个头很小,沈皆配合着医生,不到半小时,那个小小的胎儿就被娩出了体外。
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沈皆不得不握着秦照的手借力,仰起脖子狠狠发力。他的脖颈上满是汗水和泪水,映射着手术室的白光,显得圣洁又脆弱。
最后沈皆重重地躺倒回手术床上,眼睛都有些发晕,沉重地调整着呼吸。
没有哭声,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滴滴”运转的声音和各种手术器具冰冷又清脆的碰撞声。
秦照没有放开沈皆的手,他将自己的脸埋入沈皆的掌心,无声地流着泪。
沉默充斥了整个病房,护士稍微查看了一下孩子,还是照例说出了口:“是个女孩。”
是个女孩啊。
沈皆脑中过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想起一些画面。温暖和煦的晨光中,他挺着肚子对汪枚说,她要当姥姥了,说不定是个小孙女儿。
原来真的是一个小女孩。
沈皆努力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却被秦照的手遮住了双眼。
“别看了。”秦照的手微微颤抖着,遮住了沈皆的视线。他刚看了一眼,孩子小小的一个,浑身灰白,甚至透出点青紫色,身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胎脂和血迹,显得更加可怜。
只一眼,秦照就心痛如绞,不敢想沈皆看到了会被刺激成什么样子。
沈皆的睫毛在秦照的手心动了动,像是明白秦照不会让自己看孩子。他也不反抗更不挣扎,只泄了力沉重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