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沈皆回绝了，他看着秦照的眼睛，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我在大二那年确诊了焦虑症，已经躯干化了。我不得不吃好多药，才能保证自己看起来像正常人一样地学习和生活。但到了晚上，我一做那些梦，吃多少药都没用。”

秦照想起他们同住的第一年，他好几次撞见沈皆做噩梦，原来他那个时候是生病了。

“我当时已经买好了墓地，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就去陪我爸妈的。”

“但当时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房间门口徘徊，总在我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来安慰我。我开始觉得你应该也是真心关心我的，渐渐地我就没有那个念头了。”

或许是当年的记忆太过美好，所以沈皆难得带了点笑意，在午后明亮的光晕的照耀下显得温和又柔软。

“所以其实我早就为你活过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沈皆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在我把你当成活下去的支撑时，你想杀了我，现在我想死了，你又希望我为你而活。

沈皆看着眼前这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秦氏集团继承人，甚至有些痛快地想：终于，我也不是唯你是从，我也能让你求而不得了。

沈皆开始不吃饭，甚至不喝水。秦照还能逼着喂他一些水，但食物是一点送不进去，哪怕打上了营养液，人也是一天天地消瘦、衰败下去。

秦照一刻也不敢休息地陪着沈皆，并把病房里所有可能伤人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连杯子都换成了纸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看住，沈皆就杀了自己。

孩子三七那天，秦照接到了张明意的电话，跟他商讨下葬的事宜。

秦家那几个老顽固还守着旧时代的规矩不放，说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会坏了风水。

张明意说到底只是一个打工的，也不敢硬顶，只能向秦照求助。

秦照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人，走到了配套的客厅才开口：“不用管秦啸年，直接带人进去，谁敢拦直接扣了关宗祠里，等我回来处理。”

他应该亲自回去主持的，只是沈皆这个情况他实在不敢走，怕像上次一样，他一离开，回来的时候沈皆就不见了。

却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再回到病房时，沈皆就已经站到了窗边，旁边是一张椅子。沈皆撑着窗台沿站着，看上去他只是很正常地在晒太阳。

压住心里隐隐地不安，秦照装做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下床了？我吵醒你了吗？”边说边向他走近。

沈皆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白得透明，他对着秦照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踩上椅子，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跨过了窗台，不带一丝留恋地跳了下去。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秦照飞扑过去抓住了沈皆的胳膊，他的胸膛狠狠地撞上窗台沿，血腥味立刻涌上喉头。秦照甚至庆幸沈皆这段时间瘦得吓人，让他一只手就能紧紧将沈皆的胳膊圈住。

沈皆就像一片残叶，在顶楼的窗边晃动。

秦照把人拉上来的同时医生和护士也涌了进来。沈皆人是蒙蒙的，双眼涣散，像丢了魂一样安静地任由秦照抱着。

相比之下，秦照激动得多，他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近乎崩溃地哭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当着我的面去死，你存心报复我是不是？！”

沈皆脑中嗡鸣，觉得后脑隐隐作痛，眼前天旋地转，颓然地倒在秦照胸口，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医生及时发现了不妥，硬着头皮说：“秦总，我们先给沈先生检查一下，您也去处理一下伤口？”

秦照抱着沈皆的臂膀结实有力，却有好几道擦伤，是拉沈皆上来的途中在窗台上刮伤的，撞伤的胸口估计也已经泛起了淤青。

最后沈皆躺回了病床上，医生仔细地检查着。秦照不肯离开，就坐在沈皆床边几米外的沙发上，衣服褪下去一半，露出了他精悍的上半身，护士低着头给他消毒去肿，秦照像是浑然不觉身上的疼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皆。

医生检查完转过身正打算给秦照汇报，看见沙发上的人差点没吓晕。秦照像头埋伏在草原丛林里的狮子一样，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地胸膛宽阔又结实，充满了压迫感，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像要把床上的人盯出个洞一样。

“稍微有些擦伤，头也撞了一下，但没肿，应该也没什么大事，要是不放心可以等人醒了去拍个片子看看。”

秦照嗯了一声算是表示知道了，随后挡住了护士给他处理伤口的手。他本来就不在乎这点小伤，纯粹是强制自己冷静一下。

最后人都走了，秦照实在没控制住，在阳台上抽烟，拿着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不敢想要是刚才他晚了一秒，沈皆真的摔下去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秦照甚至怀疑自己也会跟着跳下去。

最后他压住心底那近乎疯狂的偏执情绪，进了房间。

刚好沈皆醒了，秦照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皆倒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甚至眉心微蹙，有些不满地开口：“你怎么在室内抽烟。”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皆没想到自己的声音那么虚弱，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秦照也没想到沈皆居然是这样的，这种神态和说话的语气，秦照太熟悉不过了。

—— 是从前的沈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