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港的医院住了快两个月后,秦照终于带着沈皆出院回厉城了。
一方面是公司的事务繁多,一直线上办公也不是办法。尤其是一些特别重要的政府类会议和重大场合,偶尔缺席一次还好说,次数多了总会让人怀疑秦照对合作的诚意。
另一方面是沈皆的精神状态逐渐稳定,秦照已经摸清了他的症状。虽然他记忆的时间线也总是错乱,没有思考的能力,但他总能对秦照能做出反应。
秦照甚至会感激上天给了他一次窥见沈皆内心情感的机会。
医生对秦照要带人回去的行为也比较认可,说通过多接触以前的人或者事也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沈皆重新踏入了秦宅。
刘叔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看着从前总是冷峻淡漠的沈皆现在却一副呆滞沉默的模样被秦照拉在身侧,心中有些唏嘘。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刘叔,你还记得吗?”秦照微微使力将人往前送了一下,跟刘叔面对面站着。
刘叔收敛起脸上的不忍,像从前一样笑着看向沈皆。
沈皆甚至偏了偏头思考,像是尽力在想,却好像是徒劳无功。
秦照叹了口气,把人拉回怀里说:“没关系,慢慢会想起来的,别着急。”然后看向刘叔,眼中带着抱歉的意味。
刘叔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那天沈皆心神不宁地回来后,他劝沈皆喝汤,结果把人搞难受了,虽然最后送了杯蜂蜜水上去,回房间后还是有些不安心,总觉得沈皆状态不对。
他想着不管是因为孕期反应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跟秦照闹别扭了,把秦照叫回来应该都是好的。
所以他给秦照发了消息,秦照也立刻赶了回来。
却没想到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
沈皆被紧急送往医院,没多久又收到了沈皆的死讯,当时刘叔都觉得像是晴天霹雳。
现在起码人还好好地活着,秦照也不像从前那样跟沈皆针锋相对,往后会越来越好就是了。
***
沈皆毕竟在秦宅住了两年,回来后没什么不适,很快就像从前一样在家里来去自如了。
目前看来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客厅的沙发,尤其午后太阳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不像早上直直照着那么晒人,沈皆就会把窗帘拉开,窝在沙发上发呆。
或许不是发呆,偶尔厨师、园丁、家政从客厅路过,沈皆就默默追随着他们的身影,主要是看他们手里拿着的那些各不相同的工具,秦照觉得他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是看什么都好奇。
直到年中大扫除的那一天,家政们把展览柜推了出来。他们要先把展览柜里的藏品简单擦拭后放进保险柜里,然后再把柜子推到后门边的清洁室去仔细清理。
就在柜子从沈皆眼前被推过时,沈皆注意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展柜前,家政们也随之停下。
沈皆打开了最中心的那个格子的玻璃门,取出来放在里面的那个藏品。
——一只木雕的小马。
秦照跟着他走过去,见他只低头瞧着那只木雕,也没有管别的东西,就示意他们接着做事就行。
展览柜被推动时,秦照下意识地站在了沈皆和柜子中间。
他也低头看着那只木雕,竟发现自己不知道这是沈皆什么时候买的。
秦照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判断出了这只木雕用得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又分辨了一下雕刻手法。
不是什么大师之作,甚至有些青涩,整只马匹并没有流畅灵动之感,最多只能夸一句可爱。
这样一只木雕为什么会被沈皆放在展柜最中心的位置?
一件东西不名贵却能被珍藏,明显是因为情感价值。一时间各种念头涌入脑海,秦照眉头紧锁,开始在心里一个个排查可能给沈皆送礼物的人时,沈皆先抬头,开心地看向秦照说:“这是许文也亲手给宝宝雕的,说是给她的出生礼物。”
秦照愣住了。
随后沈皆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摸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一片平坦。
他的孩子呢?
客厅的落地窗外是湛蓝悠远的天空,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阳光的炙热与明媚,树木郁郁葱葱绿得晃眼,一切都说明现在是盛夏。
他记得自己的孩子会在夏末出生,那现在就应该在他的肚子里,甚至会跟他互动,说不定还能听懂他说话,而沈皆会告诉他,你看你多招人喜欢,还没出生就有人亲手给你做了礼物。
可是现在木雕在这里,他的孩子去哪了呢?
秦照看到了沈皆的动作,装得云淡风轻,拿过那只小马说:“那他手艺还不错。”
然后拉着沈皆的手带他上楼。
沈皆顺从着跟着秦照,却在进房间的一瞬间就站定不动了,他呆愣着像是问秦照又像是在问自己,“我的孩子呢?”
秦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那个孩子三个月之前就被安葬了,超度的大师说在腹中就夭亡的孩子不能取姓名,会牵绊住她的魂灵使她不得往生。
说她现在葬在秦氏的祖坟园中,因为没有名字,所以碑上只刻了“秦照沈皆,爱女之墓。”
沈皆越来越激动,他有些着急地抓着秦照,一遍遍地问他:“孩子呢?她在哪?”
最终秦照还是说出了口。
“沈皆,她三个月前就没了,葬在西山的园陵,我给她选了祖坟中风水最好的一块空地,现在可能已经转生了。”
秦照盯着沈皆,看见他眼睛一眨,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下。
“不可能,她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沈皆顿住,一些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他深夜赶往医院做检查,在津港家中抱着父母的遗像入眠,在秦氏的医院里做引产手术,最后是秦照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沈皆觉得脑中混沌不堪,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攒住,痛苦不堪。
“沈皆,你想起来了是不是?”秦照抓住沈皆的肩膀,观察着他的神情。
回答他的是沈皆的痛哭,他揪住秦照胸膛的衣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活下来......”
迟来的、压抑已久的发泄让沈皆哭得几乎缺氧,到最后几近昏厥,只能着靠在秦照怀里保持站立。
秦照的手在背后一下又一下地给沈皆顺着气,他有些颤抖地将人微微抱紧,出声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经哭得沙哑。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